“……”

实验室内。

听到潘院士的这番话。

翁同与童怀军的脸上,顿时齐齐出现了极其强烈的错愕。

被从三星堆里挖出来过的同学应该都知道。

作为古蜀文明的标志,三星堆内一共目前一共存在着8个祭祀坑。

这些祭祀坑都不大,但却出土了数万件的文物。

其中一、二号祭祀坑挖掘于1986年。

三到八号坑则是2020年才新晋发现的。

截止到目前。

除了八号坑外。

其余七个坑位已经差不多全部挖掘完毕,产出了不少令人震惊的成果。

比如此前上过热搜的半片黄金面具,便出土于五号坑。

六号坑则出土过一个长170cm,宽60cm,高40cm的木箱……或者说棺材。

八号坑目前还处于收尾状态,一共挖掘出了6000多件器物——顺带一提,那位CCTV13记者掉下去的就是八号坑……

不过与三星堆整个遗迹相比,这八个祭祀坑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区域。

如今三星堆遗址共开展了37次发掘,发掘面积其实才不到2万平方米。

而三星堆遗址的总分布面积达12平方公里,目前发掘面积仅占总面积的千分之二。

因此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在整个三星堆遗迹中,必然还有其他尚未发现的祭祀坑,甚至更大的宝雪区。

只是遗憾的是。

三星堆内由于地质条件、土层中存在各种细小物体碎片的缘故,遥感探测这个手段在三星堆内效率很低——其中影响最大的是灰烬层。

啥叫灰烬层呢?

首先。

从祭祀坑的名字上就不难看出,三星堆内有很多祭祀遗留下的痕迹。

而祭祀就必然要用到火,火焚烧以后连同器物堆积下来的土层,便是灰烬层。

所以在三星堆的考古过程中,遥感探测的效率很低。

比较普遍的探测手段是高光谱成像技术、激光拉曼光谱以及超景深显微镜。

可按照潘院士所说……

他们的这台重力梯度仪,居然能探测到三星堆的内部情况,并且发现了两个全新的祭祀坑?

想到这里。

翁同不由抬头看了眼潘院士,直接了当的问道:

“潘院士,我能打个电话吗?”

潘院士爽快的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然可以。”

翁同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报告,从裤兜里取出了手机。

随后当着潘院士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

片刻过后。

电话接通。

一道带着明显川蜀口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哪个?”

翁同轻咳一声:

“老陈,是我,翁同。”

与此同时。

一旁的童怀军则靠近到了潘院士和徐云身边,低声介绍起了通话者的身份:

“潘院士,徐博士,老翁联系的是川大考古系的陈向前教授。”

“陈教授国内非常权威的一位考古学家,同时也是三星堆7号和八号坑挖掘项目的总负责人。”

潘院士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接触过陈向前本人,但却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也是一位业内大佬。

而就在童怀军介绍的同时,翁同也和陈向前寒暄完毕了:

“老陈,我问你个事儿啊——三星堆是不是发现了新的祭祀坑?”

“……”

听闻此言。

电话对头原本还囔囔着有空找翁同打麻将的陈向前忽然一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祭祀坑?老翁,这……”

眼见对方支支吾吾的,翁同又瞥了眼身边的潘院士,补充道:

“老陈,我人现在就在中科大,身边站着潘院士——这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所以到底有还是没有,你直接说就行了。”

电话对头继续沉默了几秒钟,方才传来了陈向前的声音:

“……没错,消息是真的,不过更深入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

“大概是前天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吧,工地那边接到了场地戒严的通知,说是要进行一轮土层结构的勘探,要求所有工作人员都离开现场。”

“当时我还在蓉城,负责这事儿的是小赵,我寻思着既然是上边来的通知,就让他照做了——毕竟以往也不是没这种事儿嘛。”

“结果一个小时后他又给我回了个电话,说是勘探结束,报告里发现了两个全新的祭祀坑。”

说道这里,陈向前的语气忍不住拔高了几分:

“一开始我是不相信这事儿的,三星堆这地方老子待了二十三年了,去年的遥感探测还啥都找不着呢。”

“但等我赶回工地后,带着大家进行了一轮简单的土层定向——尤其是灰烬层采样解析,结果……”

陈向前顿了顿,虽然隔着数千公里,但翁同依旧可以听出他话里浓浓的震撼:

“结果显示,这两个祭祀坑确实存在,而且浅层物品的分布也和探测结果完全一致!”

“更关键的是……这两个祭祀坑,规模要比原先的八个坑更大上许多,很可能是主祭坑!”

听到陈向前最后这句话,翁同的呼吸顿时一滞。

翁同所说的工地,指的自然就是三星堆遗迹的考古现场,这算是业内的惯用语。

虽然三星堆目前已经停止了大规模挖掘,但整个现场依旧保持着比较基础的日常运作,和兵马俑的一二号坑有些类似。

比如说陈向前提及到的土层定向解析,这种技术的相关设备常年都处于待命状态。

而按照陈向前所说……

如果这两个新坑真的是主祭坑,那么乐子可就大了。

因为这涉及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三星堆的文字!

目前三星堆出土的文物高达数万件,但却没有发现过任何一个文字。

而文字呢,又属于‘文明’的标配。

所以三星堆的文字存在与否,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有话题的争议点。

有些人认为三星堆没有文字是年代问题,有些人认为三星堆是图形文字。

还有一些人则认为这与文字载体有关,文字的载体对其能否被发现具有决定作用。

比如华夏发现最早的成熟文字是甲骨文,它的载体是甲骨,比较容易保存,因此可以被后世发现。

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是刻在泥板上的,也容易被保存下来。

若三星堆文字是刻在竹木之类易腐的材质上,那就不容易被保存了。

加之现如今对三星堆的发掘程度远远谈不上高,发现不了文字也很正常。

因此有很多考古学家……包括翁同联系的陈向前在内,他们都在寻找着一个理论上可能存在的、比目前八个坑更大、更深的主祭坑。

或许在那个主祭坑里,他们就能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毕竟辛追夫人这种考古奇迹都能被发现,保存完好的竹木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

翁同的研究方向主要在于明代,对于这种偏史前文明的研究谈不上兴趣深厚。

因此真正令他惊讶的地方并不在于主祭坑,而是……

潘院士所说的情况,居然是真的!

他们真的有能力探测到地底下的情况!

虽然三星堆的几个坑面积都不大,深度也就两米不到,但由于灰烬层以及土层碎片的缘故,探测难度最少要翻个十倍以上!

这还真不是夸张,比如10.13466/j.cnki.lyzygl.2018.05.017这篇论文就详细提及过灰烬层对遥感探测的影响。

换而言之……

一台能够探测到三星堆遗迹主祭坑的设备,想要探测永陵地宫,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

想到这里。

翁同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自己和学生说的那句话:

倘若永陵的内部构造能够清晰被探测出来,那么他当场就去啃斧头……错了错了,那么永陵开启的时间,将可以缩短到一个极限!

如果拿两个设计院的工程师祭天,甚至可能缩短到一周以内!

咕噜——

翁同重重的吞了口唾沫,再次看向了潘院士:

“潘院士,这项技术是怎么突破的我就不多问了,看这架势肯定涉及到了一些不方便说的东西。”

“所以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想要我……或者说金陵大学做些什么?”

潘院士闻言与徐云对视了一眼,朝徐云做了个你说的眼神。

徐云意会的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对翁同说道:

“翁伯伯,您是明代考古方面的专家,所以也应该知道科大、郭老以及定陵当初的那件事。”

“所以科大这次呢,希望以这台重力梯度仪‘入股’,能够换取一个参与项目的资格。”

“另外我们不希望只做一个设备供应商,而是希望能和金陵大学一样,全方位的参与到项目中内。”

“毕竟一晃六十多年……有些事也该了结了。”

由徐云出面与翁同进行协商,这也是潘院士和徐云事先说好的事情。

别看科大在国内背靠中科院,标准的C9院校,在科研领域内光鲜无比。

但俗话说的好,隔行如隔山。

永陵的挖掘事宜和中科院沾不上半点儿边,属于考古研究中心的范畴,考古研究中心上头则是国家文物局,文物局再往上则是国家文旅部。

文旅部与中科院在职务上是对等的,二者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

因此科大想要参与其中,难倒没多难——否则徐云之前就不会拒绝李华的牵线好意了。

但容易也真没那么容易。

所以讨论再三,科大便决定从翁同这个人物下手。

翁同是金陵大学的资深教授,国内明代知名学者,他甚至从十年前开始就在想着永陵挖掘的事情了。

这次的项目翁同虽然不是首倡者,但也是有数的几位发起人之一。

如果能够说动翁同出面,加上科大自身发点力,这件事情应该就差不多定了。

而华夏在托人办事的时候有个惯用名词,叫做‘于情于理’。

眼下科大占了理,徐云出面则可以填补上‘情’——当然了,考虑到某些比较敏感的同学这里多说一句,这个情和爱情无关,指的是父辈的情分。

因此这次说客的工作,还是落在了徐云的身上。

“……”

看着面前的潘院士和徐云,翁同又扫了眼手上的检测报告。

虽然眼下他没有亲眼见证这台设备的效果,但三星堆那边的发现加上科大自身的招牌,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更关键的是……

截止到目前,整个永陵发掘项目,确实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遥感探测机构。

原先翁同的想法是在武大、矿大、燕京大学以及同济大学这几所国内顶尖遥感高校中选出一个合适的对象,慢慢的进行遥感探测,花个半年时间把一些节点探测清楚,真正的重点则放到挖掘方案方面。

毕竟遥感虽然不行,但只要做出各种可能情景的方案……甚至搞出穷举法,实际上的效果也是一样的嘛。

只是没想到。

今天的科大居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

翁同不由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童怀军,在做了个简单的眼神交汇后点了点头:

“没问题,潘院士,麻烦你们准备一下材料,我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永陵……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