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现场。
随着徐云意念的输出。
他的左手附近。
一张普通人肉眼无法见到的卡片虚影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空中,如同波纹一般轻轻**漾。
接着骤然如同美乐帝的脑袋似的,瞬间化作了无数碎片。
又过了片刻。
徐云背后的位置上,悄然浮现了一道连他都看不见的人名墙。
这道人名墙在徐云验证梅森素数的那晚曾经出现过一次,墙上刻着古往今来无数数学家的姓氏。
靠前的有小牛、欧拉、有黎曼、有阿基米德等人……
最下方还有着徐云的小初高老师……
洋洋洒洒,不下数万人,分成上百行。
人名墙行数越靠上方,每行的名字就越少。
比如第一行的位置上,只写着三个人的姓名: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艾萨克·牛顿。
詹姆斯·克拉克·麦克斯韦。
其中老爱的名字处于一个灰白相间、看起来有些缥缈的透明状态,隐隐可见少许光亮。
小牛和小麦的名字则已经彻底黯淡了下去,灰黑色一片。
第二行的人数则接近十个,有高斯、普朗克等等……
第三行十五个……
过了片刻。
第五行的某个区域中。
一个同样处于漂浮态的名字忽然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缓缓焕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只见其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Johann Peter Gustav Lejeune Dirichlet。
接着很快。
一位头发稀疏凌乱,眼角略微下耷,脸上长满了卷曲的胡须的瘦小男子,大步从人名墙中挺胸踏出。
虚影在空中定型后。
瘦小男子的眼中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清明,目光在面前徐云的身上顿了顿,露出了少许追忆。
随后……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了会场第九排的某个位置。
与此同时。
来自哥廷根大学框架物理研究中心的主任门德尔松·狄利克雷,整个人忽然莫名一顿。
见此情形。
坐在他身边一个身位、原本正和他聊的热络的一位教授不由关切问道:
“门德尔松先生,您怎么了?”
门德尔松·狄利克雷这才回过神,四下里张望了几眼,摇了摇头:
“我没事,埃里克森教授,请继续介绍您祖上一个人俘虏了四十个高卢士兵的故事吧……”
说话的时候,门德尔松·狄利克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奇怪……
在刚才的某个刹那,他总感觉被某个自己很敬畏的人物审视了一番,令他有些心惊胆战。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门德尔松·狄利克雷家里有一副先祖狄利克雷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先祖表情极其严肃,看起来就和某个作者欠了他几十章更新似的。
每次门德尔松·狄利克雷见到照片的时候都有些发怵,所以很少会去挂着画像的房间。
而刚才的那个刹那。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张照片之前,先祖还从照片里走了出来,正正的盯着自己看了几秒钟。
或许只是幻觉吧……
而另一边。
收回目光后。
瘦小男子的虚影便不再做其他动作,毫无留恋的向前一步,走进了徐云体内。
瞬息之间。
一股清明之感,迅速从徐云的脑海中**漾开来。
过了片刻。
徐云忍不住看了眼手掌,感慨一叹:
“第四次了……”
聪明的同学应该还记得。
在此前完成1850副本后。
光环奖励了徐云一系列的思维卡,分成金银铜以及特殊类四个级别。
其中金卡是巅峰高斯思维体验卡一张,激活时长30分钟。
银卡是巅峰小麦和50%巅峰状态的油头哥黎曼,时常分别是60与50分钟。
铜卡则有三张,分别是:
巅峰雅可比思维体验卡,激活时长60分钟。
巅峰狄利克雷思维体验卡,激活时长80分钟。
巅峰戴德金思维体验卡,激活时长90分钟。
特殊类卡则是巅峰阿贝尔和巅峰艾森斯坦,激活时长40与90分钟。
其中小麦的那张卡在梅森素数的验证过程中已经被消耗了,戴德金的思维卡则在锦屏深地实验室的时候激活了。
目前徐云手中可用的只剩下了高斯、黎曼、雅可比、狄利克雷、阿贝尔和艾森斯坦的六张卡。
同时徐云考虑到这次自己依旧只是在给周绍平打下手,虽然难度比锦屏那会儿高一些,但依旧没有高到使用高斯和黎曼的程度。
所以这一次,他选卡的条件主要有两个:
人物能力不能太高但也不能太低,同时持续时间要尽量坚挺一点儿。
在所剩的六张卡片中。
持续时间最长的是艾森斯坦,其次是狄利克雷,再然后是雅可比。
但同样,艾森斯坦的能力也是最低的。
虽然很多人认为他名声不显的原因是去世的早,但其实如果你了解过他的履历,就会发现他是一个伤仲永类型的人物。
他是黎曼之前高斯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刚入门的时候表现确实亮眼,一年内就发了25篇论文。
但在入门一年后,艾森斯坦就啥成果都没产出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酗酒和找妓女,虽然没人知道他性格转变的原因,但一个数学家和酗酒沾上边后,他的状态几乎不可能会长期保持下去。
再后来艾森斯坦因为参加政治活动入狱,期间感染了重病,最终在1852年去世。
说难听点。
几个月前徐云或许不如艾森斯坦,但经过这么多副本(我替你们先骂,三个也叫多?)以及使用过三张思维卡后。
现在徐云在整体能力上,已经要超过当初的艾森斯坦了。
否则光环也不会把艾森斯坦卡归类到特殊卡种里头。
因此艾森斯坦的思维卡,只能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使用——比如涉及到纯椭圆函数或者高等代数计算的时候。
至于剩下的狄利克雷和雅可比嘛……
这对师兄弟在数学史上的排名差不多是同一档,选谁其实都没差别。
也就是和康托尔、柯尔莫哥洛夫以及老嘉当同级,位列20左右。
不过他们到了涵盖所有学科家的人名墙上,自然就只能位列第五行了——毕竟科学史中物理学家要更多一些。
用足球球员来形容的话。
黎曼小麦是妥妥的梅罗级别。
狄利克雷与雅可比大概是德罗巴那一区间。
艾森斯坦则是喜欢推远角的努涅斯。
同时虽然狄利克雷那个年代处于近代物理学初期,连粒子物理的影子都找不到半点儿。
但他在傅里叶级数中发展出的狄利克雷函数,在后世高能物理的势垒方向确很常见,属于一个常用工具。
诚然。
思维卡赋予徐云的是人物的思维能力,而非已有知识,但专业方向对位总是没啥错的。
因此考虑再三。
徐云还是决定激活狄利克雷的思维卡。
在请神上身后。
徐云便乖乖跟着周绍平来到了靠左边的座位上。
落座后。
周绍平先抬头看了眼徐云,低声对他问道:
“小徐,这次和在锦屏的时候可不一样,那会儿咱们边上可没摄像机开直播,怎么样,会紧张吗?”
徐云朝他笑了笑,语气中少见的带上了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没事儿,直播而已,一回生二回熟呗。”
“您别忘了,我上次可是全国性的社死了一回,没啥好怕的,有本事再让我社死第二回呗。”
周绍平顿时嘴角一抽:
“……”
好像……
说的有几分道理?
前些天他还在抖音上看到了个蹭徐云热度的博主呢,说是啥徐云小时候读书的雏鹰幼儿园的校长,点赞数都破万了。
对于一个没啥节操好失去的人来说,上直播的压力……
似乎也就那样?
随后周绍平摇了摇头,将这些吐槽甩到了脑后,面色一正,对徐云道:
“既然如此,小徐,咱们就说正事儿吧。”
“这次我们的任务很艰巨,那就是在两个小时内,尽快的计算出可能存在的费米面数据。”
“虽然失败的话没什么人会苛责咱们,但这儿毕竟是科院的发布会现场,咱们最好还是要把核心热度捏在自己的手里。”
徐云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摆烂是态度,道理他还是懂的。
虽然从目前掌握的诸多数据,可以大致确定一件事:
威腾所指的那颗‘冥王星’粒子即便存在,也不至于与暗物质相提并论。
也就是不可能会是轴子、引力子、快子这些和暗物质同档甚至超过暗物质的微粒。
再说直白点儿就是……
科院这次不用担心被人抢走太多的戏。
但这里毕竟是科院的主场,属于自家的后花园。
如果东道主能够在新微粒的发展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那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兔子们都是强迫症嘛。
接着很快。
两位工作人员将中文版的极光系统送到了周绍平和徐云身边,另外还有一些茶水和压缩饼干和隔音耳罩。
周绍平将隔音耳罩分给了徐云,二人试戴着调试了一番一一这玩意儿是计算时候用来隔绝现场噪声影响用的。
实际上。
这种发布会现场进行讨论的事儿不算少见,尤其是一些数学成果的研讨会,一算十几个小时的都有。
例如2007年在加大举行的那场佩雷尔曼对庞加莱猜想证明的报告会。
数学界虽然在2006年就公认佩雷尔曼证明了庞加莱猜想,但会上佩雷尔曼依旧受到了不少提问。
当时纽约大学石溪分校的教授安德鲁·维塔克提出了一个有关里奇曲率流的引申论证想法,整个会议前后花了两天时间去搞集体证明。
这也是科院会同意威腾这样做的原因之一,这事儿在发布会界也不算特别叛经离道。
只是证明失败的话要自己承担对应的责任就是了。
接着周绍平把算纸和笔递给徐云,思索片刻,说道:
“小徐,我们先从耦合参数入手吧。”
徐云再次点了点头。
此前提及过。
广义上的费米面是金属与半金属里的抽象界面,属于金属……或者说半导体的常见概念范畴。
但这玩意儿有个特点:
它的紧束缚模型可以用哈密顿量描述,可以用粒子物理的部分概念去释义。
如此一来。
这就让粒子物理领域存在了一个可以互通的区间。
所以粒子物理中的费米面不是广义上半导体里的概念,而是一个原理类似的‘道具’:
半导体领域的费米面和K空间,可以理解成一根好几千块钱的鱼竿,比如说禧玛诺之类的牌子。
然后一个钓鱼佬A用这根鱼竿去钓起了鱼,挂底的时候呢,一个路人B在旁边凑起了热闹。
B对于钓鱼的行为也很感兴趣,于是第二天B用竹子、风筝线、塑料轮做了一根简易版的鱼竿,也去钓起了鱼。
从外观、品牌上来说。
B的鱼竿和A的鱼竿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不过二者原理、少部分功能、以及钓鱼目的都是相似的,所以都可以归类到鱼竿的区间。
但另外一方面。
你去市面上提及鱼竿,大家的认知肯定是A手中的那种,也就是设备工艺生产出来的“商品”。
A的鱼竿就相当于半导体中的费米面,妥妥的大牌子,正规军,一说鱼竿大家想到的都是这种。
B的鱼竿则是高能物理的费米面,不符合大家的认知,但它的原理也是通过鱼饵抛竿去钓的鱼。
这就是半导体和粒子物理中费米面的不同点一一这句话很重要,否则你会无比纠结为什么一个半导体的概念会和粒子物理扯上关系。
而既然都是鱼竿,那么制作的流程也都是大同小异的:
先制作主体、然后再穿线、打钩、上纺车轮或者水滴轮、去菜市场买鱼等等……
所以此时周绍平和徐云所作的,便是根据固定流程搞定第一步:
粒子费米面的耦合参数。
耦合是描述两个量相互的作用,作用效果的强弱可以用耦合参数来表示一一有些时候也叫作耦合系数,属于表述习惯的问题,概念上都是指一个东西。
比如在一个温和狭窄的均匀电场中,放置了一个黑黑粗粗硬硬的导体。
导体的电场是内部电场和外部电场共同作用的结果,外电场使导体内部的自由电荷发生移动,自由电荷会聚集在导体表面,相干波叠加时会产生拍频,最终的效果是该电场和外电场相互抵消,导体内部无电场,也就是静电平衡状态。
嗯,不要多想,只是电场和导体而已。
总而言之。
表面自由电荷的电场与外电场属于耦合关系,相互牵制,动态变化。
总电场就是外电场和导体表面自由电荷电场的耦合场。
因此很快。
徐云便写下了一对能带基底。
接着他把这份数据推到了周绍平面前,看了眼正锁定着自己的摄像机,脸色平静的出声道:
“周院士,您看看这个耦合基底行吗?”
周绍平扶了扶老花镜,飞快的扫了几眼,赞许道:
“很好,小徐,做个矢量相连吧,旋转算符的矩阵元就选J……”
结果话没讲完。
周绍平忽然眉头一皱,对徐云道:
“小徐,你先等等。”
说着他便抽出一张空白的演算纸,飞快的写出了一段验证过程。
几分钟后。
望着手上的这份结果,周绍平摇了摇头:
“要不引入快度?……这也不行,这样一来横向动量就受限了。”
见此情形。
徐云思索片刻,嘴里冒出了一个词:
“周院士,觉得利用绕y轴旋转算符的矩阵元怎么样?”
周绍平顿时一怔:
“小徐,你仔细说说?”
“您看啊。”
徐云见状拿起笔,飞快的在纸上写到:
“您考虑的问题核心不就是对连续对称性吗,根据诺特定理,我们可以加入一个标记特定态。”
“显然它们分别正比于12(1+cosθ)和12(1-cosθ),同时宇称守恒,这两种情形贡献相同。”
看到这里。
周绍平的语气依旧有些茫然:
“所以小徐,你是准备把散射过程的能标反映在Lorentz不变量里头?”
不知为何。
听到周绍平这番话后。
徐云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很奇怪的违和感,不过这会儿他没什么思考时间,便只好继续解释道: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可以对标到高能强子对撞的末态。”
“您看,它可以引入快度y和横向质量mT改写4-动量,同时也不会影响到横向动量的精度。”
“那事件数目呢?”
“参考沿束流呗,反正盘古粒子也是沿束流里发现的,沿束流的Lorentz boost变化下,它的差是个不变量……”
“原来如此……小徐,你真厉害哇……”
“你客气了……”
最后这句话刚说完。
徐云忽然表情一僵,整个人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他飞快抬起头,朝周绍平看去。
此时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正是周绍平平和而又欣慰的目光。
同时在摄像机看不到的角落,周绍平还朝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见此情形。
徐云顿时瞳孔一缩。
随后他张了张嘴,心头骤然涌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难怪……
在刚才做解释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些奇怪。
周绍平好歹是国内乃至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粒子物理学家,当年可是用草稿纸去做小数点后八位数运算的狠人。
更别提前一段他俩还配合过一次,他很清楚老爷子的体力虽然有点下降,可思维依旧很敏锐。
或许刚开始的阶段,周绍平确实因为思路问题没想通一些环节。
但总不至于在自己解释到标记特定态的时候,都还想不到后续的内容吧?
这算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递推,理论上周绍平不可能想不通。
结果直到现在徐云才明白……
原来周绍平他不是想不通,而是装作想不通。
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能够在这个场合表现自己,为的就是让外界和现场的观众看到这一位‘打下手’的年轻助理,能力到底有多强。
这一段画面直播出去,对徐云的帮助简直语难以估量。
这要比什么科大直播、威腾对答、潘院士介绍幻灯片履历更加的直观,更加的有效果。
毕竟此时周围的阵容实在是太梦幻了,说是2023年物理界的华山论剑也不为过。
但另一方面。
周绍平这样给徐云搭台的代价则是……
他在事后必然会遭遇一些非议。
非议的数量不一定覆盖全网,但绝对不会没有一一尤其是在一些降智平台上。
【华夏科学院院士就这?还需要一个年轻人来提点?】
【连老一辈都这么拉胯,你国没救了】
【这老头怎么有脸请教一个年轻人的?】
这些议论一定会出现在某些视频的评论区,并且高赞置顶。
而对于周绍平本人的贡献来说,他完全没必要遭这一番非议,这种言论对他来说极不公平。
但他依旧义无反顾的做起了陪衬,把舞台让给了徐云,自己做起了一个‘学生’。
或许……
在周绍平选定自己做助理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打算?
蓦然。
徐云想到了孤点粒子不久前公布的正式名称:
盘古。
在华夏神话中。
盘古自混沌而生,开天辟地。
死后自己的躯体都成为了山川河岳,将自己的一切都赠与了后代。
因为有盘古,才有了后来的女娲,才有了天庭,才有了华夏的神话传说。
而如今徐云忽然发现……
盘古这个词,其实并不仅仅存在于神话故事里。
现实中一直有那么一些人,在用自己的力量,去践行和传承着盘古的精神。
他们像是坐在山道边某个亭子里的白发叟,容貌垂垂老矣,躯体无力,精神萎靡,披着蓑衣靠在柱子边,仿佛不久于人世。
但见到新的登山人出现后。
他们却毫不犹豫的奋然站起,枯枝般的手握着柴刀,用着最后一丝气力在前方劈开了一小块荆棘,然后转过头朝登山人招招手,毫不顾忌自己的狼狈样,笑着说了一句路开好了,赶紧出发吧。
此情此举,何其……
可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