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威廉家。

冬日清晨的暖阳斑驳地跳跃在枝干上,从天而降并余味悠长,映亮了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将夜间的冰寒微微蒸腾,化为雾霭。

今天是新一周的头一天,威廉·艾斯库没有准备干太过操劳的工作。

趁着清晨暖阳舒适,他将自己那张已经有些年头的躺椅搬到了外头。

眯着眼睛,披着有些发黑的毛毯,难得享受一番清闲。

然而他还没惬意多久呢,迷迷蒙蒙间,耳中便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音——准确来说,是篱笆被人冲撞开的响声。

篱笆这玩意儿大家都知道,无论是国外还是本土,面对暴力破解其实都撑不了多少时间,只不过正常情况下一般人不会干这种事儿罢了。

眼下正值大白天,哪怕有小偷盗贼也不会这时候跑上门,因此恍惚间,威廉·艾斯库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妈耶,不会是尼德兰人打过来了吧?

1665年正值赫赫有名的英荷战争中段,约翰牛和尼德兰总共打了四次大战,小战无数。

虽然伍尔索普位于内陆,但保不齐就有啥小分队溜进来搞敌后骚扰呢?

想到这儿,威廉·艾斯库下意识便发出了一声低吼。

他正准备起身跑去牛棚里操起根牛屎棍当吕布呢,面前便出现了一张激动到五官有些变形、但眉角与声音却很熟悉的脸庞:

“威廉舅舅,威廉舅舅!快醒醒!快醒醒!”

见此情形,威廉·艾斯库脑袋足足宕机了好几秒,随后声音骤然拔高:

“小艾萨克?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大不列颠了?”

“?”

小牛脸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丝疑惑,不过他很快便将其抛到了脑后,只见他轻轻拉了拉威廉的衣袖,压低声音道:

“威廉舅舅,我和你说,咱们要发财了!”

被小牛这么一拉,威廉倒也顺势清醒了过来,只见他皱着眉头问道:

“小艾萨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牛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警惕的看了眼周围,抬起下巴努了努屋子:

“威廉舅舅,我们进去再说。”

“搞什么呢你?”

威廉不明就里的看了眼小牛,又看了眼跟在他身后抱着个包裹的徐云,迟疑着将他们放进了屋:

“……算了,跟我来吧。”

刚一进屋,小牛便窜到了窗户边,刷拉一声,将一张有些残破的窗帘放下。

随后罕见的没有和莉莎吧嗒吧嗒,拉着徐云直径走到了先前就餐的桌子边。

此时屋内除了徐云、小牛、威廉、莉莎和威廉夫人外,剩下的三个姐妹里只有利拉尼在场。

值得一提的是,与上次相比,这个熊孩子似乎乖巧了一些,起码脸上没多少泥污了。

接着小牛将徐云的包裹放到桌上,飞快的从中拿出几块烤土豆,沾上酱,递给威廉几人:

“威廉舅舅,您先试试这个,舅妈,莉莎,利拉尼,你们也来尝尝。”

威廉接过土豆,放到鼻子前,微微耸动了几下鼻翼:

“这是什么,草莓酱吗?”

小牛摇了摇头,对他卖了个关子:

“您试了就知道了。”

威廉见状迟疑少许,出于对小牛的信任,最终还是吃下了这半颗土豆。

土豆是小牛不久前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的,一路上虽然有些降温,但在徐云刻意的保护下仍旧带着些许温热,正适合做食物。

粘糯的土豆刚一入口,威廉的味蕾便传来到了一股酸甜交织的奇妙味道。

这股味道不似薄荷那般提神,却不禁令人心情有些愉悦,胃口霎时打开。

威廉拿着土豆的左手与嘴唇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在大脑做出下阶段的反馈之前,便一推一咬,将整块土豆吞了进去。

随后他就这样机械式的咀嚼着土豆,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仍旧沾染着少许鲜红的酱汁。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小牛,问道:

“小艾萨克,这是什么东西?”

小牛这次没卖关子了,摸了摸正在舔手指的利拉尼,说道:

“番茄酱。”

小牛所说的番茄酱不是ketchup,而是番茄酱的音译,因此威廉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这东西的原材料,轻呼道:

“番茄?上帝啊,那东西不是有毒吗?”

说完他便跨步上前,打算制止利拉尼的后续行为。

见此情形,早有准备的徐云微微一笑,主动走上前,将先前与小牛说过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此前提及过,威廉也是剑桥大学的毕业生,而且他获得的还是自然科学学位。

按1665年的教育普及度,差不多等同于后世985毕业的博士。

加上前几年发迹时的一些见闻,威廉很快便被徐云引导到了与先前小牛一样的思路上,成功被说服了。

“番茄酱?”

威廉看了眼正在哼哧哼哧啃着土豆蘸番茄酱的利拉尼,对徐云问道:

“肥鱼先生,您是说这是来自东方的特色酱料,愿意将它的配方分享给我们?”

徐云点点头,目光坦然的看向他:

“没错,这是东方一位叫袁州的厨师研发出的酱料,调配起来非常简单,如果威廉先生愿意,我们可以合伙做这次生意。”

威廉深深的看了眼这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脸上仍旧带着疑惑:

“肥鱼先生,既然您掌握着这么一项技术,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单干呢?”

“当然是因为我和牛顿先生的友谊了。”

徐云拍了拍胸脯,摆出了一副我和小牛肝胆相照的表情,接着叹了口气,说道:

“按照现在伦敦黑死病的局势,我恐怕要在伍尔索普待上一段时间,父母那边暂时也联系不上,我总不能待在这儿白吃白喝吧?

另外番茄酱的市场绝对不小,甚至可能是欧洲级的,但它的复制成本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做不到垄断。

如果我自己选择单干,恐怕还来不及卖到格兰瑟姆,街上就出现一大堆的仿制品了。

与其自己少赚钱,还不如大家合起伙来想想办法,争取在破解技术空窗期内多赚点基尼。”

说完这些,徐云便坦然的看着威廉,不再说话。

他的这番解释有真有假,并不全是谎言,也不尽都是事实。

假的地方自然是拿出技术的理由,而真的部分则是他对于复制市场的判断。

目前英国——或者说除了意呆利和西班牙外的所有欧洲国家,对于番茄酱最大的生产壁垒不是配方,而是番茄有毒的固有观念。

番茄酱的制作方式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先把番茄煮熟捣碎,然后加入糖、盐以及调和油(徐云当初用的是黄油),按照一定比例慢慢搅拌就行了。

这种技术不至于一两天就被破译那么离谱,但高低也就两个礼拜吧。

毕竟若真是什么复杂的工艺,徐云也做不到那样轻松搞定不是?

一旦人们对番茄有毒的认知开始转变,番茄酱要不了几天就会随处可见。

就像本土的凉皮,全国的凉皮市场绝对不小,但你看到哪个人或者哪家公司垄断了吗?

在有些小县城,你甚至能见到操着本地土话的“陕省凉皮”。

这是技术不存在壁垒会导致的必然结果,也是徐云选择番茄酱的原因之一:

番茄酱的口味先天性与欧洲人契合,但由于复制空窗期短,赚钱的时间相对有限。

这样既可以改善小牛和威廉一家的生活条件,又不会将小牛今后的人生轨迹带歪。

换做其他有技术壁垒的东西——比如肥皂或者飞机杯啥的,保不齐小牛这辈子就钻钱眼里去了呢。

视线再回归屋内。

看着面前的番茄酱,威廉思索了一番,说道:

“肥鱼先生,一起做生意我没意见,不过具体的分成比例……”

“威廉先生。”

就在威廉打算讨论利益分配之际,徐云忽然打断了他:

“威廉先生,分成比例的问题咱们可以稍后再谈,因为我们现在还缺少一个人,一个必不可少的合作伙伴。”

听闻此言,威廉与小牛对视一眼,齐齐问道:

“什么人?”

“你想啊。”

徐云指了指桌上的番茄酱,解释道:

“对于你们两位这种读过书的人来说,想通番茄‘致死’的原因都得通过引导,那么普通人呢?

以那些平民的知识储备,恐怕连酸可以溶解铅这种反应都听不懂,你怎么说服他们购买番茄酱?

就凭味道符合喜好?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没人愿意为了一点好吃的东西去送了命。”

徐云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两人,笑着摊了摊手:

“所以我们必须找一位德高望重,用最简单的言语就能够获取他人信任的人,比如……”

“圣提多迪亚教堂的亚尔林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