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云易白对沈知言的个人情感生活再怎么感兴趣,这会儿也实在不想听他在这骚话连篇了。

他一手撑着膝盖,弓身将茶盏放回了茶几上。

“行了,你这事儿呢,小爷我帮不了你,讲点其他正经事,你上次来北城让我留意的事情有进展了,港市那边近期有一卷《万壑松烟图》,大概是下周五。”

沈知言随意把玩着手上的铃铛,略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行,到时候我亲自去一趟港市。”

“怎么要亲自去?直接叫个中间委托人帮你代拍不就行,临夏那姑娘这边你不管了?”

“人现在被她哥哥给管着呢,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云易白实在有些服气。

早知道这哥开窍起来是这个样子,他当初怎么也不会在外界乱吹他的什么禁欲人设。

“你还没告诉我呢,这次怎么想起来去收画了?放在以前你那是看都不看一眼。”

“没什么,这不是再过不久就是沈老爷子大寿了么,他舍不得花钱,我这个做孙子的总得意思意思。”

云易白轻嘁了一声。

“少来吧,你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的?”

沈知言也没有半点要掩饰的意思,低低应了一声。

“去北城的时候趁老爷子不在家,偷偷顺了一副他刚临好的《溪山无尽图》,这会儿估计还在气头上呢,打算带万壑松烟回去赎罪。”

云易白完全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档事儿,他在沙发上盘起双腿,一副坐在村口大樟树下闲扯的七大姑八大姨样,脸上写满了好奇。

“你好端端的,拿沈老爷子的画做什么?要单单说临图,你也不比老爷子差。”

沈知言淡然地瞟了过来,继而拖着调子,慢悠悠地吐出一串字。

“老爷子的笔法深厚,结构缜密,适合道行不怎么深,还没有形成自己固定画风的人学习。”

“所以?”

“所以我给她拿去练手了。”

云易白:……

呵呵,妈的恋爱脑。

——

白郁声这场病来势汹汹,好在走得也迅速。

也不知道是沈知言带来的药效果太好,还是自身抵抗力太过于强大的,闷着睡了一下午,汗出得差不多了,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只是整个人还有点恍惚。

她皱了皱鼻子,确定浮在自己,撑起身子,去浴室简单擦洗了一番,勉强把那股粘腻的感觉给擦了个干净。

时间还早,白朔行估计还在忙他公司的事情,没那么早回来,左右闲着没事干,她干脆坐在桌游垫上开始收拾起了沈知言给她送回来的行李。

她依稀记得当初自己为了不让沈知言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而把带去的那几本与他相关的画集与杂志胡乱塞在了自己那间屋子的书架上,现在就连她自己对着那面书架找估计也得废上好一会儿的时间。

所以当她打开行李箱,发现自己的参考资料完完整整的被收拾整齐,放在行李箱一角的时候还是愣怔了一会儿。

一方边是震惊。

没想到沈知言还能这么细心,连书架上面的东西都能给她翻出来。

另一方面是……

白郁声沉默着将参考资料搬回自己的书房,耳尖微微泛了红。

好!尼!玛!尴!尬!

她在心里咆哮了几声,将所有的参考资料一股脑地丢尽书房边角上的抽屉里。

她也没空去想沈知言他到底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还是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发现的。

不管哪一种,她都觉得无比尴尬。

试问这样和她在他面前当场脱裤子有什么区别?

所以自己现在在沈知言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他那手无缚鸡之力故人之女居然还是他的狂热粉,顶着帮忙养猫的名义故意接近他……

那午睡之前她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在他眼中岂不是色向胆边生吗?

“啪嗒——”

白郁声猝然回神,她只觉得一阵眩晕,似乎刚退下去的烧又严重了些许,脸颊处像是有烈火烧灼,滚烫发麻。

她缓了缓,这才注意到刚刚放参考资料的时候没有收拾整齐,一本精选画集从抽屉上掉了下来。

是那本她一直很喜欢的庭芜绿裸脊线状画集。

画集正面朝上,敞开了摔在地上。

白郁声也不顾自己这会儿脑袋还昏沉着,急忙蹲在地上,把画集给捡了起来。

万幸的是内页采用了特殊工艺的纸张,并没有折坏的地方,画作复刻页也没有磨损。

只是……

白郁声用手小心翼翼擦了擦内页沾了灰的夹角,却骤然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一行小字。

小字的位置极其刁钻,基本隐没在线装的出血线背后,如果不是刚刚这么一摔,摔松了书脊上的线绳,估计永远都见不了光。

白郁声小心翼翼地捏着画集的两角,将内页微微拉开,看清楚了藏在里面的字迹内容。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那个困住我的料峭春。】

她微微愣住,不自觉地伸手抚向那一串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字迹。

与封面那三个笔锋凌厉却工整方正的字体出自同一个人。

确实是沈知言的笔迹没有错。

不知道是因为位置太过于隐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此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

总不至于是自己放在梧桐苑那会儿沈知言特地写上去的。

她将画集重新盖上,封面烫金的【沈知言】三个大字有些晃眼。

白郁声捧着画集,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购物网站上输入了【沈知言画集】五个关键字。

滚动鼠标的动作骤然慢了下来。

其他几本参考资料在市面上都有,就算是绝版的也有个别盗版店铺在售卖。

唯独她手上的这一本。

封底没有出版号,内页也没有印刷出版读物的条形码,没有任何出版公司的信息……

有什么尘封许久的记忆渐渐破土而出,在荒瘠的土壤里扎根,渐渐发芽。

她突然记起了这本画集的来历。

那会儿还是她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

白郁声的生日刚好撞上圣诞节前夕的平安夜,高中被压抑许久,上了大学之后的每个节日都显得弥足珍贵,无论是中国的传统节日还是西方的外来节日。

那年刚好是她十八岁生日,她性子本来就讨喜,再加上为也大方,短短三个月就在学校攒了不少人品,生日当天光是在学校就收到了不少礼物,再加上家里送来的,硬是塞满了大半个寝室。

这本画集好像就是当时那堆礼物中的一份子。

毕竟她本身就是国画专业的,有人送一本国画方面的画集那是再正常不过,再加上当时她对国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故而这本画集在拆出来之后的十分钟就再一次埋没在茫茫礼品堆里。

直到后来随着专业课的越发深入,她这才把这本画集从积灰的角落给收拾出来,并且在之后的不断接触中,成为她目前最喜欢的一本画集。

喜欢到……

如今听到沈知言三个字都会不可抑制地心动。

当初她根本没有什么礼尚往来的概念,压根不知道礼物都是谁送的,反正每个认识的人过生日了她都会安排妥当寄礼物过去。

所以到现在再重新记起这本画集究竟是谁送的对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苦难。

可她当时与沈知言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就算真如白洪明说的在她小时候真认识沈知言,但这都过去多久了,她根本不太相信沈知言能体贴到将她的生日一直记到现在。

身边的同学看上去也完全没有这个本事。

那么,也只有白洪明这一个可能性了。

实在有些好奇,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手机,给白洪明给打了过去。

等到电话拨通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会儿白洪明那边刚好倒时差,说不准刚睡着,她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摸到了挂断键。

“声声?有事吗?”

白洪明先她一步,接起了电话。

白郁声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白洪明听了会不会觉得自己的问题没头没脑的。

“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想问问,我成人礼那会儿,您给我送什么礼物了?”

“成人礼?”

“嗯,就我刚上大学那会儿。”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白郁声放轻了呼吸,只听到话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翻找东西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白洪明的声音再次想起。

“一只腕表。”

“啊……”

白洪明那边已经是深夜两点了,女儿一声有些意外的尾音在室内显得有些突兀。

“成人礼怎么了?”

白郁声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就是确认一件事情,您那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嘟嘟嘟——”

挂了电话,白郁声再次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画集。

萍始生之承色,称为庭芜绿,是东风转暖时庭院青草之色。

取自白居易《春日仙居三首》中“是时三月半,花落庭芜绿。”

也是她在日常作画中最喜欢调的颜色。

三月半……

料峭春……

“嗡嗡——嗡——”

被丢在**的手机嗡声作响,白郁声寻声望了过去。

来电显示:【宋允】

那头像是身后着火似的,一刻也等不得,白郁声刚摁开通话键,宋允的声音就窜了出来。

“声声宝,我威胁公司给我多放了一个月的假期,下周陪你允哥出门玩,玩他一个半月,开学前回来,怎样?”

她捧着那本画集,直直地栽进自己的床铺上。

下周……按照白朔行往年的状况,估计撑到这周末就得回沪市。

“行啊,去哪?”

“港市。”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出现自己喜欢的架空旅游场景啦,不要太考究~

明天!双更!(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