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大捷,临城风云要变

一时间, 处处在说的都是北地大捷。

到了陆府,经过陆家花园的时候,陆夫人陆珊珊等人居然都在, 两个向来不关心临城以外事情的人,此时说的也是北地大捷。

陆夫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常大人的外甥就在镇北将军麾下效力,可是亲眼见过镇北将军的人!回头,论功行赏, 恐怕常家又要更上层楼了!我这个姑娘可真是命好!”要不是她果断,早早咬牙筹谋,定下这桩亲事,这封赏一过,常家攀上了贵人,有了门路, 就该往金陵钻营了, 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临城商家,再是有举人有钱都白搭!

旁边刘氏等人是真的没想到,镇北将军这样赫赫人物, 如今竟然跟他们也是能扯上关系的, 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咱们大小姐好日子, 这位大将军可是会来?”

一句话让陆夫人噎了噎,接触多了官太太, 越发看不上嫂子这没见识的样子, 自己当年怎么还会觉得这位嫂子有智谋。

“那样了不得的大将军,怎么会来咱们临城!”

又找回场子道:“这样人物普通人见一面都难,听到都是天大的福气, 嫂子到底是不懂。”

“懂懂懂, 大人物我懂, 真的是戴着银面?”

一说到才从常夫人那里得到的独家消息,陆夫人兴奋了,底气更足,声音响亮,被十年不如意磋磨得晦暗的脸都放了光:“大战胜利,在三军面前摘了,好俊的人物,果然是天降的大将军!”

陆家的花园,不过是大历朝各处的缩影,如今各处说的都是这位两年前突然杀出来的镇北大将军。

音音在陆夫人面前并不表露出任何兴趣,可一离了花园,见再无外人,就忍不住兴奋道:“哥哥,咱们终于败了北蛮了!收回失地,退敌千里,咱们大历有人做到了!”

那些被刻意封锁的记忆再次启开,是把她抗在肩头的小舅舅,小舅舅说终有一日他会收回六州。

秋高天蓝,谢念音好像从辽阔无边蓝天中,再次看到了小舅舅的脸。那场大战,死了多少人呀,明明失误在西路军,可在大败面前,西路军的迟援,首辅大人砍了副将的头就过去了,所有大败的耻辱都压在殷家军上,压在当时二十六岁的小舅舅身上。

对于一个少年英雄来说,失败就是原罪,唯一体面的收尾,就是壮烈的死。可小舅舅不要这样的体面,他选择活,世人叫苟活。北地苦寒,危机重重,音音甚至不知道小舅舅是否还活在这片蓝天下,也许他早已化作北地边境枯骨一具,也许,他还在某处活着。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蓝天下音音在心中轻道:小舅舅,六州,收回了。

音音久久无言,可眼中却有泪光闪现。

“关于——”陆子期顿了顿,慢慢问:“家里,音音还记得什么?”

她记得。

小舅舅说,姓谢有什么好,说得好听国公之后,其实血性早无,只剩下一院子的道貌岸然,还托名爱慕心悦,不过是男盗女娼,蝼蚁之流尔。

小舅舅说,“音音,你的身上流着我们殷家的血,你是英雄的后代,只有你瞧不起他们的,没有他们瞧不起你的。”

小舅舅说:“父?什么叫父,你认他是父他才是父,你认他为猪狗,他就是猪狗。”

小舅舅说:“我活一日,就护你母女一日,但有一日我不测,音音记住,活着!什么人伦规矩,都是掩人耳目的狗屁,你只看向——活,好好活!万物可抛,谢家父祖门楣皆可弃!小舅舅只要你,于天道无愧,好好活!”

秋日突起的风中,音音裹紧了披风,抬头才发现哥哥站在自己身前,一直为她挡了大部分寒风。

旧日事情,比天边流云还远,音音轻声回:“记不清了。”

家里?那里也许从来不是家里。

她伸手为哥哥拢披风,仰脸道:“哥哥,我只想要哥哥给我的家。”

陆子期笑了,蓝天流云下,笑得好看极了。

“谢念音,明日西厢,别忘了。”

说完就让人带着音音去换衣裳,自己先去了书房,吩咐人往知州大人处,抄一份邸报来。镇北大将军,其实对陆子期来说,跟金陵一样,都是离他很远的地方。

陆子期看着窗外沉思:天地广阔,不必临城,更要远离金陵。春闱过后,谋求任职一方,他总有法子,给音音她想要的一切。

从未有一刻,如同此时,未来对陆子期来说这样可期,这样令人沉醉。只是想到,窗前俊美青年,就已眉眼温柔,眸中有了笑。

只待,明日,西厢。

另一边,音音一直到自己小跨院还有些愣,仔细回想这一路哥哥的表现,一个字:怪。

尤其最后,居然连名带姓叫自己,却不是发火,分明是快活,果然怪怪的。仔细琢磨后,音音找到的唯一变量,就是哥哥大约宴毕看到了三小姐发上的绿色小菊了。

橘墨见小姐停在一株花木面前,叶子都掉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呀,她探头问小姐:“姑娘在想什么?”

谢念音闷闷道:“啾啾。”

“啊?”橘墨糊涂了。

谢念音想到了哥哥所说的明日之约,一看就是不好启齿的事儿,跟她都不好启齿的要求?思来想去,能让哥哥如此作难,只怕就是——

谢念音慢慢道:“我只怕咱们快要搬家了。”真要跟三小姐定下,他们这边首先一件当紧的事儿就是妥善安排她。

“啊?”橘墨更糊涂了。

“橘墨,今儿早上你是不是还听到喜鹊叫了?”

橘墨赶紧点头:“抬头见喜。”

音音无力地拍了拍橘墨的肩膀:“真准。”

橘墨问:“小姐呀,咱们有什么喜啊?”

就听她的小姐慢吞吞道:“许是乔迁之喜吧。”

橘墨:.....

音音道:“想这个,不痛快。咱们还是想一想北地吧,想一想收回的六州。”这样,始终不痛快的心,就痛快了。

—— —— ——

这日还没过完,临城里又出了新的大事,所有人见面都是这句:“听说了吗?”

“真的是金陵的贵人来咱们临城?”被问的人赶紧兴奋地表明自己不光听说了,还多少知道点内幕呢。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谁还没点关系打听事儿了,“真正的贵人,说是知州老爷都要亲自去接的!知州府里,早几日就采办帐帘布置起来了!”

旁边人嘶了一声:“这得多贵呀!住知州老爷府中,知州老爷还得这样大张旗鼓地收拾?”在他们眼里,知州老爷就够贵够大了,那可是他们临城的天。

马上有人问:“贵人到底为啥来咱们临城呀?”对于临城人来说,金陵是远在天边的帝都,这跟有人从天上下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咱们哪儿知道去。”

“我知道我知道,说是来人跟镇北将军家有关系!”

嗬!

两件大事联系上了!

陆家主院中,陆老爷今晚都没往新姨娘处歇,要知道这段日子陆老爷多是歇在新姨娘那里,再就是周姨娘了,这几年没事的时候,陆老爷是越来越不爱来陆夫人这里了。

陆老爷见过常大人了,可基本是听不到什么准信的,反而是陆夫人有机会从女眷那里听到一些。如今又是大将军,又是金陵,又是贵人的,都跟临城扯上关系了,陆老爷这一趟,就不能不往陆夫人这里来了。

这有时候,上头局势一动,下面就是天翻地覆。

院子里陆夫人的丫头一盆水倒了出去,黑影里一个丫头赶紧跳开,差点给泼一身。陆夫人的丫头哼了一声,“以后还有你们鬼鬼祟祟的时候呢!”

黑影里丫头是新姨娘那边的,也哼了一声,只这一声哼明显没了往日的气焰,很快这人就拎着湿了的裙角离开了。

这是连下面的丫头都知道,随着北边这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但凡能跟镇北军沾上关系的,接下来都是好日子,他们整个临城也就常大人能沾上关系。而常家,那是他们小姐未来的婆家!

丫头看着灰溜溜沿着墙根溜走的别院丫头,啐了一口,以后都多掂量着吧,这陆家以后怎么样,没那些小人以为的那么定!

清晖院里,丫头婆子嘀嘀咕咕也是这两件大事,看着大公子亮灯的书房,忍不住低声:“如果常大人真飞黄腾达了,有一天,那会不会——”为了那边,反而针对他们呀。

“金陵来的贵人也跟常家有关?”

“那跟镇北大将军有关的贵人,除了常家能摸到边,还能有谁呀?”

有个小丫头插了一句:“咱们陆家?”

见其他人都瞪她,她不服气道:“咱们陆家现在不也算跟镇北大将军那边有关了。”他们是常大人的姻亲呀。

“你要这么说.....那确实....”陆家能勉强算临城唯二能与镇北大将军那里沾上关系的人家了,只这真要沾关系,也是陆夫人那边沾上的,只怕那边气焰又要起来了,就不知道他们大公子这次压不压得下。

低声说到这,他们看向了书房方向。

书房内,陆子期放下了邸报,捏着眉间,只觉哪里不太对。

“又是金陵.....”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邸报上,不自觉皱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