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其不争的赵红英冲上前晃着谢念音:“你怕她?你拉我干什么!我以后也是要做官夫人的,就是你不敢打她,我敢呀!”

临城这边, 半个月前,陆家仆妇嚼舌根子说的还是守备常家居然真能看上清晖院这个假小姐,不过半个月, 风向就已彻底变了,常家再次上门,大张旗鼓,明确表示是向陆家嫡女陆珊珊求亲。

不久前流水席的味儿还没散尽, 挂上的花灯彩带还没取下,陆家就开始了第二波喜气洋洋的庆祝,陆夫人这边气势一下子高涨起来。

二公子科考落第,本来在外人眼中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才十七岁就已是秀才,本就难得, 以后还有下场的机会。陆家二公子能走到哪一步尚未知, 但如今板上钉钉的是,陆夫人这边的大小姐确确实实高嫁。

陆老爷的后院一下子消停了不少,别说另外几房姨娘, 就是新进门的气焰正盛的新姨娘一下子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几日, 恐怕是陆夫人这十多年来最顺心的几天了, 带着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中心, 处处所见皆是奉承, 多是低眉顺眼,看得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就是出了陆家,到了外头, 在那一众贵夫人小姐中, 母女两人地位也已提升一大截, 走到哪里都被人往圈子中间引。

陆珊珊先知道要嫁给常建还噘着嘴不高兴,这两日可算是高兴了。

“你呀,娘还能害你不成!现在知道这桩亲事的好处了吧,这才到哪儿,以后你就是那人上人!”最名贵的**前,陆夫人俯身轻轻嗅了嗅,抬头对女儿道。

陆珊珊得意:“娘是没看到那几个,先还敢跟我较劲呢,今天一见了我还不是绕着走!”说着陆珊珊忍不住笑了,一张芙蓉面本就艳若桃李,一笑起来更明艳动人。

陆夫人很满意,她早说过,这样一张脸,那守备家的公子是没见过,只要见过怎么舍得不点头。

陆珊珊提裙往娘亲前面一靠:“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清晖院那个躲哪儿去了!”说到这里,她还又张望了一下,年年都是这些破**有什么好看的,差点勾住她的拖地金线绣花大红裙,她肯下来逛逛,就是为了遇到谢念音,好好臊她一脸。

谁知宴一开,怎么都找不到人了,陆珊珊走了半圈早累了,“该缩脖子的时候缩得比乌龟还快。”说着想到一处,眼睛一亮:“娘,以后——她再见我是不是得给我行礼呀,是不是我叫她跪下她就不能起来?”

以后一旦成亲,她可就是官家夫人了,在这临城,谢念音不可能比她嫁得更好了。

“你呀净小孩子脾气,长不大!”陆夫人拿指头轻轻戳了女儿一下,“都是娘亲把你宠坏了,看看清晖院那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也不知道跟着学学。”

一听这话陆珊珊就要炸:“我学她?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真陆家大小姐我学她一个假的?最看不起的就是她那样的,靠着耍心机巴结男人处处都要压我一头!赖在陆家这些年,让我指着鼻子骂她几回假货,我要是她呀,别说穿金戴银的,我饭都吃不下!”

不远处灌木丛一动,隔着高架上层层叠叠的**,这点响动自然没人注意。

灌木丛后不是别人,正是谢念音和赵红英。

赵红英提着棍子就要出去撕烂陆珊珊那张破嘴,被谢念音使劲拉住,拽着她弯着腰就从后面跑了。

很快到了另一处小径,见周遭除了偶尔远远路过的下人,再没旁人,赵红英一把甩开谢念音拉着自己的手,指着她鼻子就骂:“人家都说你癞皮狗缩头乌龟了,这你都能忍?你不会真怕了她吧!”

怒其不争的赵红英冲上前晃着谢念音:“你怕她?你拉我干什么!我以后也是要做官夫人的,就是你不敢打她,我敢呀!”

谢念音半天才从赵红英的钳制中脱身,她扶着一旁树干,被晃得头这会儿还晕,“珠珠,你劲儿怎么又大了?你到底吃的什么呀!”

“别扯闲篇!”赵红英还在生气,“被人骂到脸上了还忍,以后别说认识我!”

谢念音晃了晃头,终于觉得不晕了,这才好声好气上前拉赵红英的手,一次两次被她甩开,她就拉第三第四次,果然对方不甩了,这就是愿意听她说话了。

音音挨着赵红英软声道:“珠珠呀,咱们不闹——”

“什么咱,你!”

音音从善如流:“好好好,我我我!那是怕陆珊珊吗?那是咱得给李家大小姐面子!”今天要不是李家夫人和小姐递的请帖,她才不来呢。如今正是陆夫人带着女儿摇尾巴的时候,她疯了出来看她们摇尾巴。

“她的面子就那么值钱?为了李家面子好看,你脸都不要了!”

“珠珠你说话咋那么难听?蒋宇成真就喜欢你这样的?”

赵红英立即打得旁边的音音求饶,再不敢随意转开话题,音音扶了扶头上的翠玉簪,赶紧回答赵红英的训话:“李家夫人小姐的面子一千两,你说值不值钱?”

李家往她哥哥的施粥场捐了一千两,别说就是看陆夫人两个摇尾巴,就是下刀子她撑着青铜铁皮伞也要来的。

“知道一千两银子是多少吗?二十两的银锭子装好几箱,用车拉,可沉了!”音音凑近赵红英说,顺便动员了动员:“你爹不使使劲儿,很可能被后来者从大红榜上挤下去呀,跟你说,危险得很!我哥哥一高中,不光临城,好些州府大商人都来捐钱,送银子送得可猛了!”

赵红英一伸手,音音立即躲开,赵红英没好气:“这时候还不忘激我爹往外掏钱.....”

音音怯怯笑了一下,这次伸手是帮赵红英正簪,“这两年打仗,收成再好也扛不住,一到冬天流民可多了,就靠我哥一人也不行呀。”说着又呵呵笑了两声:“真的,跟赵老爷说说,同安府有两个大商人好大手笔,赵老爷的前三真的保不住了.....得加钱。”

赵红英:......

扬手就要打,却被音音两个柔软小手拉住,靠在自己脸庞:“就喜欢珠珠这双玉手,不打人的时候更喜欢。”

眨巴着眼睛蹭得赵红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你当年是不是就这么哄的李小姐,哄的她爹年年争着上榜.....”赵红英酸溜溜地问。

“我只这么哄我的珠珠!”音音最识时务。

果然赵红英再问起刚才,也生不起火气了:“她们那么说你,你就真不气?”

音音还认真感受了一下,认真回答:“有什么好气的,她们可是我的敌人,敌人不骂我那还了得!”

这时,始终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的橘墨忍不住出了声:“这些年,更难听的我们小姐也听过,就是那边下人,说起难听话也不差什么了。”

赵红英只知道谢念音从不是受气的脾气,别人让她不舒坦,她只有让别人更不舒坦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年这样的话她居然不止今儿忍气吞声!

“你傻呀,你但凡哼一声,陆哥哥能把他们陆家上下的人都换个遍!凭什么让那些人嚼你舌根!”赵红英不明白,她是一点气都受不得的。当年她爹最宠的那个妾带着她闺女,借着她生辰装可怜恶心她,她是没证据,可她就是能收拾她们!让她那个庶妹装可怜恶心人,她就能让她娘给她弹一晚上琵琶,看看到底谁恶心谁。

从那以后,她那个庶妹果然消停了,不敢在她面前乱蹦跶了。

“难不成连那些下人仆妇一个个也关联着一千两银子?”赵红英瞪了音音一眼,嘲她。

谁知音音直接道:“因为我就是假的呀,我确实不是陆家小姐,我确实吃陆家的喝陆家的,我还处处比陆家真小姐比陆家夫人用得都好花得都多,我就是琢磨琢磨她们话不好听,说得还真都是实话。”

音音从旁边揪了跟枯黄的草晃了晃,继续道:“我倒是知道,如果我朴朴素素,就不用挨骂了,可我就是喜欢好东西,就是想享福,就是爱锦衣华食珠翠珍宝。”

说到这里她朝赵红英一挤眼,低声道:“我就是爱看陆夫人她们气得跳脚,难受得抓心,除了甩着手绢骂我,一点辙儿都没有的样子。”

这一刻赵红英从自己的小兔子脸上看到了一丝带着快意的邪恶,她赶紧伸手摸了摸音音,看到音音眨了眨眼,又变成她清纯无辜的小兔子。

小兔子把手里枯草一扔,拍了拍手:“陆夫人两个还是我的敌人呢,敌人骂,我都不计较,下头的人骂我计较啥?佛说,众生平等。论理我待他们该比待陆夫人他们还好一些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顺着这话,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可明明都是歪理!赵红英一晃头,自己这是又给绕进去了:“就你会忽悠人!”

音音拿帕子正在仔细擦手,也不抬头,回:“确实是忽悠我的珠珠.....”

她的珠珠:.....

“但是珠珠,”音音抬了头,“我小舅舅说过,抓大放小,打蛇打七寸,收拾人也要往他软肋上踩,不要在小事上跟对手叮叮当当地闹,没有用。”

一阵风过,赵红英打了个冷战。

音音让橘墨把自己备用的披风给红英披在身上,音音伸手给她系好了带子,打了个漂亮的节,这才看着红英道:“你那个庶妹,不是能吃的下这么大气的人。我几次提醒你注意她,你到底注意了没?”

从小赵红英就比音音长得高,所以尽管音音比她大一点,她也总把音音当小妹妹,当自己的小兔子,可这会儿,她觉得音音真的像自己的姐姐,让她温暖,也让她在富贵懵懂中警醒。

暖暖的披风护着红英,她呆呆看着音音,呆呆道:“你在教我?”她没有娘,没有亲姊妹兄弟,从来没人教过她这些话。

音音伸出手学着赵红英常做的样子,摸了摸对方的头:“是呀,我的小兔兔。”

“你——”一向强势的赵红英脸一红,眼睛看向别处,扯着身上披风道:“你才是我的小兔兔。”这一刻赵红英觉得,她有亲姊妹的,音音就是娘亲给她送来的亲姊妹。

这时赵红英的丫头玲珑总算找到自家小姐了。

红英转向玲珑:“看看人橘墨,你怎么就这么慢!”

玲珑撅了撅嘴巴:“奴婢倒是想,奴婢又没练过,跟不上呀!”除了橘墨,谁能跟上。玲珑看向橘墨,实在不行,要不她也跟着橘墨蹲个马步练一练.....

两人懒得回去再看陆夫人两人得意洋洋的样子,使人跟李夫人李小姐说过后就带着丫头率先离去了。

马车到了分岔路口,赵红英从谢念音的马车下来上了自己的车,两人隔着半掀起的窗帘挥了挥手。窗帘一落,马车朝着各自府中驶去。

此时天还早,马车中橘墨问自家小姐:“小姐字都写完了,回去也没什么玩的,干嘛不应了赵家小姐的约去她那里坐一坐。”

音音捧着茶杯笑了笑:“回去有事。”

“什么事?”橘墨怎么不知道她们小姐今天还有什么事儿,感觉除了等大公子回来,她们什么事儿都没有呀。

一直到进了陆家,经过陆家花园,音音看到了花园里带着孩子赏菊的周姨娘,才对橘墨道:“天越来越冷了,周姨娘这些日子还每天都来花园呢。”

说到这里,她朝橘墨笑了笑:“咱们也该安一安周姨娘的心。”

哥哥在前方,这陆家后方就得她这个假小姐镇着,可不能真的让这乍然得势的母女俩乱了哥哥的棋盘。

算着日子,哥哥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