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书圣王羲之

莫问闻言直身站起,冲王羲之弯腰深揖,行了俗人的后辈礼数,“原來先生便是那晋国书圣王逸少,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真人乃大德高功,超然高洁,王某只是道家信众,能够得见真人乃末进造化,无量天尊。”王羲之起身离座冲莫问行弯腰稽首大礼。

“三位稍候,下官前去准备酒宴。”郭步平眼见二人惺惺相惜,急忙下去准备酒席。

“从简。”莫问王羲之直身转头异口同声,言罢,相视大笑。

老五在旁不明所以,莫问多年未曾行过读书人的礼数,更沒有执后辈之礼,心中疑惑就偷偷拉扯莫问衣角,“老爷,他很厉害吗。”

“厉害,厉害,王大人乃千古奇才,行书笔墨天下第一,为万千学子之楷模,为笔墨成神之书圣。”莫问正色说道,王羲之成名较早,当年他尚在西阳县之时王羲之已经名扬天下。

老五闻言哦了一声沒了下文,他不是读书人,不知王羲之名头之大,只是隐约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真人如此赞誉令王某汗颜。”王羲之有些惶恐,他知道自己的名气很大,却沒料到莫问会对他如此尊崇。

“贫道修行之前乃是书生学子,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先生,不瞒先生知道,贫道当年曾多次临摹先生字帖,奈何天赋有限,不但不得神髓,连皮毛都不曾沾得。”莫问愉快的说道,他佩服王羲之有两个原因,一是此人字写的好,委婉含蓄,遒美挺秀,流畅自然,二是佩服此人的毅力,此人在书法上倾注了毕生心血,就书法一道而言,此人已经登峰造极。

不管在哪一方面,能够做到登峰造极的人都值得尊重,世人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跟风模仿,心神分散,别人干什么他也跟着去干什么,毫无定性,摇摆不定,此举不但蹉跎了岁月,还限制了自己的成就,为人一世,当找到适合自己天赋的行业,并在这一行业上面专心求精,凭借毅力和努力最终达到别人达不到的高度,只要做到这一点,不但能够安身立命还可名垂千古,所选择的行业并无贵贱之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道士,王羲之不过是个写字的,欧冶子也不过是个打铁的,华佗也就是个治病的大夫,但是他们在这一寻常的行业里达到了别人达不到的高度,所以他们就成了真人,圣手,大师,神医。

“今日得见真人,彷如穷徒进了宝山,此番定要问道于真人,解惑于朝夕。”王羲之亦十分欢喜,他对莫问的钦佩绝不少于莫问对他的敬佩。

“贫道年岁尚轻,参悟所得很是有限,当与先生同思共议。”莫问正色说道,王羲之的出现令他找到了一个最为适合的交谈对象,王羲之是道家信众,与王羲之的探讨有利于日后与孔雀王确定道家与佛家的定位和划分。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此番是王某问道,真人是先生,王某是学生。”王羲之说道。

二人说的愉快,老五听的头大,他听不惯这种咬文嚼字的交谈,找了个借口跑出去跟那喂马的仆从说话去了。

“今日得见先生,定要请先生留下几幅墨宝,以为上清观百世流传。”莫问笑道。

“王某來时已然誊下道德经,上清经,阴符经,内经四部经文,以为见面之礼,先前寻真人不得,本想离去,已经交与郭县丞让他寻机转交真人,未曾想真人竟然鹤驾來到,当真是天意如此,若是真人晚來片刻,王某便无缘得见了。”王羲之说道。

“贫道愧受。”莫问抬手道谢,王羲之的墨宝世人斥千金而不得一字,他竟然誊写了四部道教经文,价值连城自不必说,其自身的影响对道教是一个莫大的正面宣传,王羲之是书圣,是文豪,是公认的智者,是一只站在道教枝头的喜鹊,信众的多少并不能决定一个宗教的优劣,还要看信奉教派的都是些什么人,煽动一群愚蠢的鸭子容易,吸引一只聪明的喜鹊困难。

“真人莫忙,王某是有所图的,王某的一干友人皆尚儒道,知道王某要來寻仙访道,便将一干随身物件交由王某,希冀能得真人亲手开光。”王羲之说道。

“好说,尽数取來。”莫问痛快答应,开光乃道家独有科仪,只有道士可以为之,僧尼无有开光能力,因为佛教压根儿就沒有开光一说。

王羲之直身站起,命门外的仆从取來行李,自其中拿出精雅器物若干件,有十二子无患子流珠,八十一子珍珠流珠,三百六十五子诵经麻豆流珠,玉石握件,葫芦握件等,都是些文人所用的闲物和装饰。

莫问逐一拿过观看审视,剔除了一件玉石老子像,一挂一百零八子流珠和一件露胸木雕歌伎,仙人法像只能置于吉位焚香供奉,绝不能作为装饰把玩佩戴,此为大不敬的举动,不但毫无益处还会招灾惹祸,一百零八为佛珠数量,他不愿为佛珠开光,而歌伎地位卑贱,他也不愿授之灵气。

开光的过程很繁琐,与画符的过程类似,事先需要斋戒,净口,沐浴,还要告祭天地,念诵大量经文,但莫问并沒有遵循这一过程,而是化繁为简,于每件器物之中传入些许灵气便将器物还与王羲之,开光的本质是将开光道士自身的灵气转移一部分到某件器物上,以此达到驱邪和迎接的目的,所谓迎接就是接收天地灵气,除了末世,天地灵气一直存在,但只有练气的修行中人能够接收,开光就如同给了对方一个承接灵气的小型器皿,可以被动接收少量的天地灵气。

开光毕了,郭县丞进门,请示二人是否开席,午饭很简陋,一只鸡和三样素菜,酒也是浊酒,休说这里只是边陲小城,眼下是灾年,就是朝中官员生活也极为清苦。

众人简单的吃过午饭,莫问向王羲之发出邀请,那县官将原本要代转的四部经书恭敬的交予莫问,莫问和老五引了王羲之及其仆从西行回返上清观。

“真人道法通天,眼下久旱无雨,真人何不起坛作法求些雨水下來。”王羲之行走之时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老五就自旁边接过话头,“前几天我家老爷去了趟东海龙宫,为的就是下雨的事儿,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王羲之闻言欣慰颌首,他比莫问大的多,四五十岁的人相对沉稳。

“王某虽然崇儒尚道,也曾静思推研,奈何天赋有限,始终不得道家神髓,此番见到真人,有诸多疑问要向真人请教。”王羲之说道。

“倘若贫道猜的不错,先生最想问的当是生死。”莫问缓步前行。

王羲之闻言面露惊讶,“真人何出此言。”

“贫道曾拜读过先生新作《兰亭集序》,中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之语。”莫问随口说道,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把生死看成一样是荒诞的,把长寿短寿看成一样也是错误的,这句话表明了王羲之对生死的看重,也能看出他对天道的认知,生死本來就不一样,生就是好,死就是坏,长寿为好,短寿为坏,今生苦,寄希望于來世乃误人之谈。

“真人窥斑知豹,见叶知秋,实乃天人也。”王羲之语出真心。

“先生过誉了,先生有何疑问但说无妨,贫道当知无不言。”莫问出言说道。

王羲之听得莫问言语,垂眉低头,走过数十步之后方才开口,“我们自何处來,会往何处去。”

“自虚无中來,回虚无中去。”莫问答道。

王羲之问,“虚无为何。”

莫问答道,“为原始,为不变,为永恒。”

王羲之又问,“既然來去虚无,为何于世为人。”

莫问笑道,“此语若是由僧人回答,会曰‘既然食罢还饿,还食他作甚,’。”

王羲之笑道,“看來真人亦领教过他们白马非马的诡辩之术。”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阴阳相交皆有生克,无有生克则虚无亦无,有生克方得长久,阴阳相交,阳盛则生男,阴盛则生女,世间万物与人间男女皆为阴阳衍生之物,无有衍生之物则天道难显,无有衍生之物则天道不寿,我等皆为阴阳衍生,存于世间只为齐全天道,推动乾坤。”

王羲之又问,“真人所说乃仙家俯视之言,身为凡人,我等存世意义何在。”

莫问随口答道,“七情六欲为生存之本,若无七情六欲,与死人有何区别,还活他作甚,忠孝仁义为正身之道,若无忠孝仁义与畜生何异,心不空乎,人生百年,各有归宿,多数碌碌归于虚无,少数凶徒被罚冥司,亦有个别智者参透天道,正身修行,克己复礼,跳出三界,摆脱五行,得以替天行道,得享永生存留。”

二人皆是聪慧之人,虽然交谈的极为深晦,彼此都能快速领会,故此交谈并无停顿,莫问言罢王羲之又问,“天地人是何关系。”

莫问说道,“天地便是阴阳,阴阳便是善恶,凡人感天地阴阳成魂,合父母阴阳生人,人性兼具善恶,为善者,寿终之后上善收容,为恶者,寿终之后下恶收纳,善恶不分则归于寂灭虚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羲之平和点头,人生其实就是一种选择,而上天所做的就是让你出生于世,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选择了什么,你就是什么。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二人的交谈才刚刚开始,接下來王羲之必然有更加深奥的难題等他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