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夏远。”
“三十八军的?”
“嗯。”
“打枪真厉害。”
四连的副连长就趴在夏远身边,言语之间充满好奇。
他问什么,夏远就答什么,一五一十的回答,也不隐瞒。
周茂从不远处跑过来,“夏远,肖和平过来了。”
夏远回头,就看到肖和平飞快的过了桥,跑到他们这边的反斜面,四处张望,看到夏远后,立即跑过来:“夏远,可找到你们了。”
“班长呢?”
“班长他们在后边呢,你放心,我给他们安顿好了。”肖和平讲:“而且,这是班长要我过来帮助你的,敌人都上来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行。”夏远点头。
“敌人上来了。”
远处的司号员扯着嗓子喊。
大伙从掩体处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在照明弹的照射下,山谷的野地遍布敌人的身影,长枪短炮的朝他们这边杀了过来。
轰一声。
坦克开了炮,炸在远处的桥梁上,瞬间把桥梁一边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嚯,我正捉摸着怎么才能把这座桥给炸了,没想到美国鬼子自己可就动手了。”副连长扶着湿漉漉的帽子,扭头凝望着,脸上露出喜色。
“小子,能不能打中那个身后背了个电话的美国鬼子。”
惊疑一阵,副连长凑过来,指着两三百米远,小心翼翼摸过来的美军士兵。
“可以。”
夏远稍微瞄准,扣动扳机。
砰,一声枪响。
副连长立即张头望去,但见自己所指的目标应声倒地,惊得四周美军伏倒一片,他高兴的握拳,“打的好,打的真漂亮。”
“谁,谁开的枪!”
四连长周世明跑过来。
“老周,是我让他开的枪,咱们可捡到宝贝了。”
副连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周连长,周连长听完,表情有些惊讶:“这隔着三四百米,都可以打得中!?”
“要不咋说是捡到宝贝了。”
副连长高兴的说:“这位小同志是三十八军的,旁边那两位也是,估计是跟大部队走散。”
“三十八军,那距离咱们远着呢。”
“是啊。”
“那就先让他暂时跟着咱们,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去找营长,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三十八军。”
“是哩是哩,这位小同志可是立了大功。”
言罢。
敌人已经摸上来,坦克是不开炮了,估摸着美国鬼子也担心把桥炸坏了,他们这些人都逃不掉,只能用步兵,配合炮兵对桥头阵地进行攻击,看一看能不能把桥头阵地打下来。
敌人上来的速度可不慢,很快距离他们只有百米。
周世明在战壕里快速移动,叮嘱战士们沉住气,把敌人放近些再开枪。
敌人越来越近,周世明趴在战壕里,抬头看着暂停的小雨,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雨停了,好事儿。”
“敌人上来了!准备!”
他抱着一支步枪,瞄准了远处靠近的美国大兵。
砰!
枪声响了。
就像是摁下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开关,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放大数倍的声响,从阵地上响起。
机关枪的声音哒哒哒的响不停,给予敌人强大的火力压制。
夏远瞄准敌人的特殊兵种,如身后背着报话机,肩膀扛着巴祖卡的美军士兵,没一会儿功夫,死在他手中的美国大兵得有十几个。
肖和平和周茂打枪倒是不怎么行,基本能看出来两人的手脚都比较生疏。
连里的不少战士都是老兵,开枪瞄准,屏住呼吸,扣动扳机后,可以看到倒下去的敌人。
肖和平和周茂则完全就是胡乱射击,完全不做任何瞄准,以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方式,去打美军。
这也能够理解,毕竟是两人第一次阵地战,隆隆的炮火是可以把人内心的恐惧无限放大,还是需要慢慢磨砺两人。
突然起来的火力,把冲上来的美军给打懵逼了,这些美军士兵没有二战时期,太平洋战争时候,那种向死而生的精神,看到前边的人倒下去一大片,后边的人就没有了战斗的意志,冲了两次没能冲下去,也不再往前冲,收了枪,趴在地上开始射击。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美军的伤亡明显巨大,不得已开始撤退。
下半夜一点多的时候,营里和六连前来支援,反击时刻开始,全营向公路上的敌人发起攻击,把四百多名美国士兵压到一片开阔地去。
激战中,四连一排长带领全排冲向公路,打掉敌人二十多辆汽车,随后他带着三班插入敌群,与敌人展开白刃战的时候,敌人坦克上的机枪子弹射中了他,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砍死一名美国大兵后,壮烈牺牲。
而那些被赶到开阔地里的美军,利用坦克形成了一道环形防御圈。
全营打了几次,没能把敌人这个坦克圈给打下来。
营长一拍脑袋,带着部分战士先清理公路上的敌人。
夏远带着肖和平、周茂,抓着手榴弹,游**在公路上那一辆辆坦克之间,他以前就有对付坦克的经验,现在对付坦克,更是得心应手。
他亲自给两人示范,先把手雷塞进敌人的坦克履带下,待履带被手雷破坏后,趴在地上不会动弹,他爬上坦克伸手去拉坦克上的舱盖,拉不开藏开,显然里边已经被美军的坦克兵锁上。
那就需要用到集束手榴弹。
集束手榴弹的制作方法简单,塞到坦克下方,随着轰的一声,坦克冒起了滚滚黑烟。
除了就地取材的集束手榴弹,他们还拥有炸药包和爆破筒,都是对付坦克的好东西。
“和平,走,炸坦克去。”
打阵地战或许不行,但是炸坦克,经历先前的刺刀战,周茂和肖和平的胆子都大了不少,把身上的手榴弹,用粮食条一捆,抱着冲到一辆趴窝的美军坦克旁。
肖和平爬到坦克上,伸手去抓坦克的舱盖,没想到稍微一用力,坦克的舱盖居然被他给拉开了。
一名美军坦克兵从里边伸出来,带着明晃晃的刺刀捅向肖和平。
肖和平眼疾手快,连忙跳下去,这边的周茂便把集束手榴弹塞到坦克的肚子下,随着轰隆的一声,伴随着滚滚黑暗,肖和平爬起来,用小拇指勾着发鸣的耳朵,看着周茂在他面前摆手。
短暂的失聪,他才听到周茂讲的什么。
“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快起来,这边的战斗快结束了。”
他们已经在公路上闹了好久,打掉了美军的卡车,炸毁敌人的坦克,就剩下前方那片开阔地里的美军,使得他们无从下手。
这股美军也是聪明,知道志愿军没什么强大的重火力,就利用坦克、装甲车,在开阔地构建了环形防御阵地,一个营的兵力,根本充不进去,夏远在外围射击,也只是打掉了几个美军,随着时间推移,双方都已经相当疲倦。
天空泛起微光。
天亮以后,上午八九点的样子,战斗仍旧没有结束。
双方陷入一轮苦战。
夏远竭力靠近敌人的阵地,企图把手榴弹扔过去,但落在敌人的坦克上,随着黑烟往天空飘**,敌人的坦克毫发无伤,反倒是他们损失了不少人。
这时,天空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对准山谷间的志愿军,投下一颗颗凝固汽油弹。
随着凝固汽油弹落在地上,刹那间,一股热浪席卷开,炙热的温度把湿漉漉的地面瞬间烘干,黏糊糊的汽油向四周迸溅,处于爆炸中心的战士顷刻之间消失,而一旦被汽油沾染,哪怕是原地打滚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把身上的汽油弄得到处都是,身下翻滚过后的土地都在燃烧。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混着一股怪异的肉香,伴随着刺耳的惨叫,惊得不少战士眼神透出恐惧。
很多战士都是第一次面对凝固汽油弹,看到一些战士身上着了火,疼的满地打滚,身上的火焰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烧越旺,就想要前去救援。
夏远看到这一幕,扯着嗓子喊:“别过去,别过去!”
葛怀祥瞪着猩红的眼睛:“为,为什么!”
“凝固汽油,溅在身上一点,都要掉一块肉,除非直接跳进水里。”夏远望着烧成一团黑乎乎,不成人形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
正如他所说,满地打滚的战士把身上沾的汽油洒在地上,瞬间燃烧起来,一些战士用土覆盖着,也无济于事,火焰直接钻出土壤,烧的其他战士那叫一个心惊。
这火焰果真这么厉害。
他们不敢想象,一旦沾到人身上,怕不是要把整个人给烧没掉。
没办法救援,只能红着眼睛,流着泪,瞪着朝夕相处的同志,一点一点的被烧成一堆黑乎乎的。
“卧槽他姥姥!”副排长瞪着眼睛,沙哑着嗓子:“二班,跟我走!”
“多谢。”
葛怀祥看得出来,夏远对美军的东西了解。
“不客气。”夏远吐了口气,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气味,他心里异常不好受。
凝固汽油弹的可怕,他早些时候就经历过,沾上一点,就能烧死一个人,更何况覆盖上这么厚一层,谁上去救,谁都要死。
“如果以后我沾染上这东西,记得开枪把我打死,我不想死的这么痛苦。”周茂对身边的肖和平说道,他的眼神带着恐惧,对敌人武器的恐惧。
随之而来的又是憎恨,那是对敌人的憎恨。
开阔地上的敌人还没有被消灭,枪炮声响个不停,天空中美军飞机盘旋,为解围被困的美军,不断的对山谷投下凝固汽油弹和炸弹,热浪席卷,笼罩着公路和开阔地,滚滚黑烟升腾起来,把整个天空都给覆盖,昏黄一片。
敌人步兵在炮火和坦克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的突围,均被四连勇士打退。
“坚决不让敌人从我们四连面前跑掉!”
指导员的口号喊得响亮,传遍了全连的阵地。
只要守着,这股美军最终也会被他们消灭。
三班长吕文志用刺刀一口气挑死三个美国兵,当他被敌人包围后,毅然决然的冲到敌群,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排长葛怀祥、副排长常守国,在坚守阵地中,被敌人坦克发射出来的炮弹击中,不幸壮烈牺牲。五班长和敌人扭打在一起,临死前嘴里还咬着敌人的耳朵。
滚烫的热浪覆盖了整个阵地,不少战士的脸颊黑乎乎的,红了一片,皮肤都被烧的开裂,硬是一声不吭,坚守着阵地。
夏远随着二排坚守的阵地,人越来越少,大伙都已经杀红了眼睛,他让周茂和肖和平先撤退,两人梗着脖子,拒绝撤退。
撤退就成了逃兵,他们坚决不撤退。
那么多人在阵地上壮烈牺牲,和敌人同归于尽,他们看在眼中,深深震撼到他们内心。
他们是期望,以牺牲来阻拦美军。
若是自己都撤退了,那么先前的牺牲,都是白白牺牲了。
“好,待会你们看着左边,这边我自己盯着就行。”
“那怎么行,就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先去左边,要是看到我这边顶不住,再过来也一样。”
看着阵地上剩余的几名战士,周茂和肖和平点点头。
“敌人上来了!”
两人还没有动,就听到旁边战士呼喊,抬起头一看,开阔地里的美军果然又跑了出来,他们还不死心,就想着从这里突围出去。
“准备战斗!”
夏远高呼一声,没等敌人靠近,他率先扣动扳机,加兰德步枪八颗子弹,连续扣动,竟然有六颗命中敌人,剩余两颗被敌人躲避过去,子弹飞射入荒芜的开阔地,消失不见。
轰!
敌人的坦克瞄准夏远的方向,便是一发炮弹打过来。
危险感知瞬间预警,夏远收了枪,撒腿就跑,下一秒,身后便传来一股巨浪,随之而来是背部火辣辣的刺痛,夏远也随炮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狠狠的摔在地上。
“同志,你受伤了。”
耳边是一片嗡鸣,头脑有些眩晕,身后火辣辣的疼痛,夏远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搀扶起来,定定神儿,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脸颊黑乎乎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我,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