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美军飞机肆虐严重,即便如此,江师长仍旧命令部队白天赶路。

时间就是生命,战机便是在点点滴滴的时间里流逝的。

刻不容缓。

下午,一一三师冒着敌机的扫射,又继续翻山越岭的前进。

前卫三三八团进到瓦院附近,天刚放亮,战士们刚刚住下,准备做点饭菜吃吃,突然听到一声枪响,然后没有了动静。

不大功夫,三营便向三三八团团长报告,说他们俘虏了敌人一个连。

团长和政委都感到意外:“这么快?都没有听到打几枪。”

原来,天亮的时候,三营准备在山上宿营,营里的侦察兵突然发现就在他们山脚下,有敌人一个加强连在宿营,营地肃静,不少美军士兵还在酣睡,三三八团三营副营长带着前卫九连便冲过去。

前卫九连是三营的尖刀连,战斗风格彪悍,尖刀连以果敢勇猛的动作,向敌人发起了冲击,一枪打死了敌人的指挥官,敌人哨兵吓得往村子里边跑,尖刀连迅速跟进,冲入美国鬼子的宿营地里。

击伤十八名敌人,俘虏一百五十余名敌人,把一个加强连的敌人全部消灭。

而三营的尖刀连,只轻伤两人。

这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战斗,更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尖刀连的所有同志都受到了志司的嘉奖。

就在一一二师继续追赶敌人,一一三师前卫三三八团已经和敌人接触上。

三三八团一营由山区穿插到敌后的公路上,抵达龙山炭矿,切断了敌人的退路。经过侦查,敌人似乎察觉到志愿军的先头部队兵力不足,便从侧后迂回过去,企图驱逐三三八团一营。

一营的侧翼突然遭到敌人攻击,情况迅速危机,二连临危受命,反击敌人,冲在最前方的二排长,未等敌人展开攻击,率领二排杀入敌群,以刺刀接连捅死三名敌人,打的敌人落荒而逃,二连更是连挫敌人三次反击。

一排则奋起追赶,连续突破敌人五个山头,彻底粉碎敌人企图从侧翼驱赶一营的计划。

五连翻越杂木岭,一路上扫除了三次敌人小部队的袭扰,翻过三十公里路的大山,当东方天际发白时,抵达目的地,球场到军隅里之间的玉泉车站。就在五连刚刚抵达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北面公路上响起了嘈杂声,汽车夹杂着人群,乌烟瘴气的从远处滚滚而来。

球场的敌人正在向军隅里方向撤退。

五连是唯一一支提前抵达指定位置的队伍,眼见敌人就要通过玉泉车站逃跑,五连长迅速命令五连战士们在道路两侧隐蔽。

他高呼:“同志们,堵住敌人,争取立功!”

听到连长的呼喊,战士们忘记了赶路的饥饿和疲劳,迅速抢占公路北侧的北山制高点,掩护主力营追击敌人的同时,在此阻击敌人,延缓敌人撤退的时间。

战斗一触即发。

五连战士们战斗凶猛,连续打退敌人数次进攻,寸土不让,和敌人在高地前沿展开厮杀。

眼看攻不上,后面的志愿军咬的紧,敌人便想要以猛烈的炮火,打开南逃之路。

他们以炮兵接连炮轰山头高地,甚至呼叫空军前来支援,在山头投下大量凝固汽油弹,冲天的火柱冒着滚滚黑烟,整个高地霎时间化作一片火海。

高地两侧的积雪瞬间被炙热的高温化作水蒸气。

然而,固守的五连战士们,犹如一堵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八班班长姓王,是个英武汉子,他看出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带领全班一声吼杀,冲向公路,同高于数倍之敌的敌人拼起刺刀。

别看这白皮鬼子人高马大,个头不小,但拼刺刀的经验完全不是志愿军的对手。

王班长独自一人,连续刺杀四名敌人,以手榴弹狠砸,战士们亦是勇士,都向敌群**,敌人的前哨营最终被五连腰斩成三段,散布在公路上,已经是一锅搅和做一团的米粥。

但见势头不对,敌人的前哨营丢下大批物资弹药,逃过清川江,向西北鼠窜。

三十八军攻占球场后,随即沿着清川江左岸,向院里攻击前进。

与穿插队伍不同的是,一一二师采取的是正面追击云山溃逃之敌,敌人撤逃的时候,坐的是卡车,而志愿军战士们用的是两条腿,亦不敢沿着公路大胆的追击,敌人的空军飞机正在天空盘旋,掩护着撤退的美军和伪军。

呼哧呼哧。

寒风呼啸,雪花飘零。

战士们用树枝做拐杖,把枪用白布条包裹,脸也包裹起来,棉服内胆是白色,战士们反穿在身上,踩着深浅不知的积雪,翻山越岭的追击云山之敌。

敌人撤退的速度并不慢,但是他们逃的仓皇,甚至有不少伪军和美军都没有坐上汽车,把紧凑的队伍拉的长长的。

反倒是拖延了美军和伪军撤退的速度。

一营三连。

夏远的眉毛上结满冰霜,嘴巴呼吸出来的热气,顺着面罩的缝隙往上翻涌,形成水珠,又冻结成冰晶,把眉毛包裹着。

三连战士们大都与夏远差不多。

大老刘吐着哈气,搓着双手:“这鬼天气,还真是冷啊。”

十一月份的天气,朝鲜的气温下降的厉害,尤其是夜间气温,骤降至零下二十几度,白天的气温也很低,即便是出着日头,却没有任何的温度。

照射在山脊上的皑皑白雪,灿灿一片,刺的人眼睛生疼。

山路难走,山路更是难寻。

积雪覆盖着,完全看不到山路,负责带路的同志是朝鲜人,即便是对周围地形熟悉,面对白雪覆盖的山路,仍旧表现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甚至好几次劝解志愿军的同志,放弃追击敌人。

只要把敌人打跑了就行。

但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大伙心里都明白,如若不永绝后患,必定后患无穷。

待敌人修整之后,势必卷土重来。

犹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

志愿军的决心,远远胜过被白雪覆盖的山脊和冰冷刺骨的天气。

阳光普照,远处山尖的另一端传来敌机引擎的呼啸,山上传来一声哨子。

原本一条长龙的三三五团队伍,迅速向四周旷野分散。

“夏小子,这边。”

大老刘一路上护着夏远,听到尖锐的哨子,便立即明白哨子的含义,拉着夏远跑到一颗枯树下,往反斜面一趴。

身后反穿的棉服,露出白色的内胆,虽说和周围的雪地不能完全相容,但从高空俯瞰,是完全看不出来区别的。

一架美空军的‘油挑子’从泛着明光的山尖冲出,巨大的气浪卷起大量飞扬的白雪,阳光照射下,机身散发出沁色的冷意。

那架战斗机几乎是贴着树梢飞过,气浪翻卷着白雪,呼呼的吹过山沟大地。

“头埋着。”

大老刘把脸埋在怀里,一股冷风参杂着雪花呼啸而过。

油挑子远去,等了一分钟没有任何动静,哨子声又响起,三三两两的战士们从地上站起来,很快便汇聚成一条长龙,继续沿着山脊向敌人撤逃的方向追击。

白天赶路缓慢,美军的空军时不时的出现在头顶。

战士们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队伍才走上公路,或是沿着小路,急匆匆的向前追击。

“加快脚步,夜间敌人赶路的速度会缓慢,咱们要趁机追上敌人!”

“加把劲,追上敌人,把功争回家!”

周围不断地响起给战士们打起鼓励的声音。

急匆匆的战士们向前走,连吃饭喝水的空闲都没有。

夏远看到不少战士们走的着急,顺手抄起身边石头上的积雪,塞进嘴里,又急匆匆的往前走。

路过的战士和前方战士一样,同样抓一把雪,便是补充了体内缺失的水分。

“这里有冰疙瘩,塞嘴里化开。”大老刘不知道从哪里瘸断的一截冰疙瘩,塞给夏远,呼着一口热气,踩着前方战士走过来留下来的脚印,继续往前走。

夏远掀开包裹脸颊的布匹,把冰块塞到嘴里,抬头看着暗淡下来的天际线,忍不住问:“班长,咱们还要追多久。”

“不,不知道。”大老刘喘着粗气,已经不觉得寒冷,反而流了一身汗。

山路才走到一半,团部忽然来了领命,由他三连担任一营的左翼队伍,负责掩护一营左翼,显然是三三八团一营的遭遇引起上级的注意,接下来大部队赶路,都需要侧翼有队伍护送,省的被敌人钻了空子,从侧翼偷袭。

于是,三连脱离了队伍,向营队的左翼移动。

这里的山势更加陡峭,地面上更是连路都看不到。

风雪呼啸着,茫茫一片,只有一串人影在风雪中晃动。

“班长,赵翻译走不动了。”肖和平从后边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苦了赵翻译了,咱们这一路追赶敌人,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大老刘听了,呼出一口气,找到胡指导员,把情况告诉胡指导员。

胡指导员停下和连长商议。

“这样的行军,赵翻译的身体吃不消,得让他停下来歇息歇息。”胡指导员亦是疲惫至极,完全靠着一股劲儿支撑着,他们都尚且如此,更别提赵翻译了。

“肖和平和周茂留下来,先带着赵翻译在后方追,咱们先继续赶路。”孙连长短暂思考,说道。

“行,大老刘,你去通知你们炊事班的同志,沿途留下来接应着,若是在这山野里迷了路,想要走出去就困难了。”

胡指导员说道。

“行。”

大老刘表示自己明白。

随后赶路的时候,大老刘便会派遣一名战士在原地休息,顺带等待赵翻译,如若是看到对方,便立刻追赶队伍,回到队列之中。

大伙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追赶。

炊事班只剩下七八名战士,一留下来就发现情况不对劲儿,留下来的战士都没能追赶上队伍,大老刘带着夏远回去一看,发现有三名战士已经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进气儿的多,出气儿的少。

“快!”大老刘把步枪一甩身后,脚踩着雪,突然一脚踩空,愣是从山脊上摔了下去。

他身后背着的铁锅,就像是一个滑雪板,保护了大老刘,却也承载着大老刘,一下子划出去很远很远。

“班长!”

夏远稳住身形,迅速喊一声。

“我没事儿,先救其他同志。”

大老刘的声音在山谷里回**。

夏远回头,三连的队伍已经攀登上山脊,消失在山脊,跑到山的另一侧,现在回去呼叫支援,已经来不及。

他先检查了另外三名同志的状态,发现这三名同志都出现了低温症,浑身冰凉的犹如一具尸体,脸色呈现苍白冰冷、冻疮、红斑、瘀斑、水肿、硬结,甚至有一名战士的身体皮肤已经出现坏死状态。

后边的肖和平和周茂追赶上来,看到三名同志的状态,顿时紧张起来。

“夏远,他们怎么样了。”肖和平亦是感觉到浑身冰冷,现在又多了些紧张。

夏远沉着脸,摇摇头。

低温症需要温暖的环境,但他们现在处于山脊的半山腰,林木稀少,到处都是坚硬的石头,风雪从山顶呼啸着,打着旋,参杂着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加之天色暗淡,太阳西落,世间气温下降的厉害。

“都怪我,要不是我走得慢,或许他们就不会牺牲了。”赵翻译瘫坐在地上,十分自责。

“不怪你,要怪就怪敌人太可恨。”

夏远把矛盾转移到敌人身上:“咱们新中国刚刚成立,美帝国主义就不想让咱们过上好日子,若不是他们,咱们会来到朝鲜战场,他们又怎么会牺牲!?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回家娶个新娘子,结婚过上好日子了。”

“对!都怪美帝国主义!”周茂咬牙切齿的说道。

幸福和平的生活,都是被美国鬼子给打破的。

赵翻译也不自责,咬着牙撑着身子站起来:“老班长呢。”

夏远看一眼山下,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班长他……”

闻言,肖和平和周茂脸色苍白。

“臭小子,老子还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