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长是为数不多清醒的人,他看着赵排长,牛海和郑大用,目光带着几分清冷。
“想死,就死在战场,在夏远的带领下,向日军英勇的冲锋!而不是盲目,混乱,连日本鬼子都没有看到,就被日本鬼子的机枪打死,那样的死,不值。”
徐连长拍了拍赵排长的肩膀:“多杀几个日本鬼子,死了也够本,别连日本鬼子都没有杀几个,就死了,那样走了也不甘心。”
赵排长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想了好长时间,也沉默了好长时间。
城镇废墟一望无际,看不到浸透,硝烟和燃烧的房屋冒起来的黑烟滚滚升起,遮天蔽日,枪声,炮声,在城镇的上空交织,这里不是战斗最激烈的,罗店方向,十八旅和三十三旅阵地中心,是罗店日军进攻的侧重点。
重炮,战斗机在天上嘶鸣,从东边飘过来的空气带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
踩着满是瓦片碎砾的废墟,鞋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两道猫起来的人影在废墟间晃动,倒塌的断壁成为他们前进道路的阻碍,沿途的废墟间能看到躺在地面上,沾满泥土的尸体。
书生趴在一具尸体上摸索,夏远端着枪,目光谨慎的盯着前方,头也不回的问:“有没有摸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夏哥,什么东西都没有。”书生蹲在地上,磨蹭过来,摇了摇头。
“摸不到东西就算了,你带着手榴弹跟我走,待会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一条枪。”
就算能找到,尸体上的枪械也不好,绝大多数的枪都被捡走了,这些枪也能卖钱,同样也能给新兵,再赚一笔军费,在战争中发死人财。
书生蹲在夏远身边,透过窗户的裂缝,盯着远处的林家宅看:“夏哥,林家宅怎么这么安静,还没有周围打的厉害呢。”
“国军没有对林家宅发起进攻,所以比较安静,看墙壁上的窟窿,就是日本鬼子设立的机枪火力点,我们要打掉日本鬼子的火力点。”夏远还不清楚后方发生了什么,即便是他知晓了,也不会做什么。
邱团长把警卫排派过来,他就已经不对警卫排抱有希望了,至于邱排长做什么,他也不会过问,只需要对方能在关键时刻出手就行。
一个中央军的连长职位,已经相当不错了,至于消灭林家宅里的日军,攻下乔家宅,就更加简单了,他经历过比对日军作战更为残酷的战斗,这点战斗算不得什么,哪怕日本鬼子具备很强的军事素养。
“夏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打。”书生没有头绪,只能看向夏远,“这边的人打了好几次没打下来,咱俩可行吗?”
“行,怎么不行,房子里的日本鬼子就几十个人,算不得什么。”
夏远开着鹰眼,对火力点里的日军仔细的观察,以前在朝鲜战场,他最多曾面临着一个团的美军进攻,上千人,乌压压的人海,在远程炮火的增援下,朝着阵地蜂拥而来,那样的画面,足以让吓到所有刚入战场的新兵。
这点日军还真的算不得什么。
透过鹰眼,在黑洞洞的机枪口里,日本鬼子架着轻机枪,盯着外面的街道口,身处废墟,有断壁做掩护,小日本鬼子很难发现,即便是一眼扫过去,也会当做是一具尸体。
日本鬼子这般放松的姿态,无疑是给了夏远寻找突破口的机会。
他并没有立即开枪,林家宅只是其一,打掉机枪火力点还无法拿下林家宅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日军在林家宅两侧的房屋也藏了人。
“所以,我需要一个房子一个房子的去清理,不急,先消耗消耗他们的有生兵力再说!”
在朝鲜战场,他磨砺出了一身强大的本领,虽然打巷战没有太多经验,但奈何不住身体素质的强大和自身武力值的爆表,远超常人。
眼瞅着夏远把枪口对准了远处的尤为醒目的林家宅子,书生不由得紧张起来,手用力的抓着一枚手榴弹。
砰!
枪响了,三八大盖的枪声清脆,子弹带着无可匹敌的势能,轻而易举的穿透黑洞洞的机枪口,隐约听到一声闷哼,接着又听到日本鬼子的叫骂声。
“换位置!”夏远再度拉栓,对准另外一个枪口扣动扳机,没打中目标,第一枪的时候,房子里的日军已经缩起来,小心翼翼的从下方探出半个脑袋,而他又是从下往上射击,角度有很大的问题。
所以,他要更换射击位置。
在过来的路上,他就已经观测到了几个不错的射击点,这是很早就养成的习惯。
日军通过枪声响起的方向,透过房屋的裂缝,发现了晃动的人影,一串子弹就扫了过来,把本就破碎的砖瓦打的更碎,子弹打在地面上,一落就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坑,墙壁上也留下了凌乱的弹孔。
邱排长一个激灵坐起来,掏出望远镜观察远处的林家宅,日军的三个机枪口正在倾斜子弹,往地面上看去,受到废墟的遮挡,看不清楚前方的情况如何。
“两个人去打林家宅,只怕不是傻子。”
“小日本鬼子的火力真特娘的猛,三挺轻机枪就形成了交叉火力,幸好我们没有上去,要不然,真不一定能撤出来。”
警卫排的士兵躲在掩体里,观察着前方的情况,肉眼很难分辨清楚,但听机枪声,至少有三挺,甚至三挺以上的轻机枪同时开了枪,火力凶的不行。
“距离我们很近,随时要做好战斗准备,保不准恼羞成怒的日本鬼子就会冲归来。”邱排长观察了一阵,马上下达了命令,真要听夏远的命令,估计这会儿他们都已经变成了一堆尸体。
邱排长知晓不能够违抗邱团长的命令,但是邱团长在临行前给了自己可以抢走指挥权的权利,前提是夏远下达的命令不符合情理的情况下。
而这个时候,邱排长已经开始打算抢走指挥权,无他,他不想死在这里。夏远的作战行动实在是太冒险了,两个人去打林家宅,等到了乔家宅,估计就不是两个人了,这种行动充满了危险,甚至会葬送整个部队。
他不想就这样任由警卫排被夏远葬送,他必须要做一些什么。
邱排长在前边打的激烈的时候,找到了徐连长,“你也看到了前边的战况怎么样,两个人想要把日本鬼子占领的林家宅拿下,基本不可能,新兵就是新兵,即便是他的枪法很好,但战场可不是打靶训练,待会他拿不下来,就会寻求支援,徐连长,这边的连队打了几次都没能把林家宅打下来,就凭咱们,几乎不可能。”
他沉吟道:“没有任何作战计划的进攻,这完全是让我们送死。”
徐连长眉头微微一皱,“邱排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邱排长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邱团长给了我夺取指挥权的权利,而他们会死在战场上。”
徐连长沉吟:“未必吧,他们能从罗店冲出来,就证明了夏远的作战能力。”
邱排长笑着说:“作战能力和活着是两码事,当然,我不否认他拥有作战能力,邱团长都看好的人,我自然也看好他。”
徐连长目光微沉,“所以,邱排长的意思……徐某不明白,还请明示。”
“不明白没关系,以后会明白的。”邱排长大笑一声,说道:“我过来就是跟你提个醒,徐连长不要往心里去。”
徐连长没说话,脸色变得凝重,这狗东西,真就没有安好心。
作战能力和活着是两码事,显然,邱排长就没打算让夏远活着。也对,只要夏远死了,进攻乔家宅的任务就终止了,他们也就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向日军发起进攻。
“二愣子,过来。”
邱排长走后,徐连长坐不住了,马上叫连里的一个小士兵过来,二愣子今年十九岁,从战场上下来,人也没收拾,脏兮兮的,但耐不住人机灵,和名字完全是两个样子。
“连长,你找我。”二愣子跑过来,高兴地说。
连长找他的次数不多,很多时候都是传递信息,他人机灵,跑的又快,算是一名通讯兵。
徐连长把二愣子拉到一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道:“一定要把我刚刚说的东西告诉赵排长,另外,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不要让赵排长盲目行动,等夏远回来之后,由他定夺。”
徐连长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情,但他是真的看不起邱正富这家伙,大敌当前,竟然想的不是如何把日军占领的林家宅和乔家宅打下来,而是想着如何活下去,玩窝里斗,虽然他是四零一团的人,但这种人,他是真的看不起。
他倒是非常欣赏夏远这样的人,他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中。
赵排长收到二愣子带过来的消息后,有些坐立难安,来回走动。
郑大用骂骂咧咧的说道:“他想弄死咱们,咱们也找个机会弄死他,大不了就不在这里呆了,远哥会带着我们继续杀小鬼子的。”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夏远能不能从战场上活下来,这里的部队打了几次,没有把林家宅打下来,夏远只带着书生,两个人怎么可能把林家宅打下来。万一他们出了事情,邱排长的算盘就落着了。”
赵排长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到一个有用的办法。
人家邱排长是中央军团长的警卫排,要权利有权利,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他们现在只有两挺歪把子,步枪也不够,完全没办法和人家中央军的警卫排相互比较。
赵排长的担心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前线的战斗打的激烈,从他们来到这里,到现在,炮声就没有停止,轰隆隆的响个不停。
一颗颗流弹飞得远,在他们周围的镇子废墟间发生爆炸,巨大的动静把三人吓了一跳。
牛海没说话,神色紧绷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怕啥子,炮而已,听到头顶的声音,就赶紧躲避,躲避的越远越好。”赵排长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对付炮击也有一定的经验,“赶紧去外面盯着去,那姓邱的没安好心,我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排长,那我们现在要去干嘛。”郑大用也有些六神无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有在原地干等着,难不成要等到远哥的死讯吗?
“最关紧的是远哥带着书生去打林家宅,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们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远哥。”赵排长沉吟片刻,想了好久,说道:“你们两个谁去,只能去一个人,那姓邱的如果看到我们都不见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去!”牛海神色紧绷着,心里依旧恐惧,但还是站起来,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他也害怕,但更害怕他们的主心骨远哥没了。牛海强忍着内心对日军大炮的恐惧,决定去前线寻找夏远。
前线的情况变化莫测,战斗打的激烈很,日军伤亡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黑暗狭小的房间,弹壳散落地面,日本鬼子的分队长看到不停的从房间里抬出来一具具被打碎脑门,或是面门的士兵尸体,脸上忍不住露出怒意。
“八嘎呀路!伤亡为什么会这么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没人回应,房间里的机枪声太大了,枪声从枪口飘出去,另一半在房间里回**,一名日本鬼子士兵抱着轻机枪,枪头顶在机枪口,疯狂的朝外面响起枪声的方向扫射。
噗。
一颗子弹带着尖锐的摩擦声,贯穿了这名日本鬼子的脑袋,扣动扳机的手还没有松开,枪口朝上打碎了机枪口的石头,身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枪声方才停止下来。
其他枪口的日军连忙蹲在地上,脸上露出恐惧。
“看到支那人的身影没有!”分队长走上前望着士兵尸体脑门上的血洞,脸色难看,他发现自己小看了支那人,就是不清楚对方打中这名士兵是不是偶然。
如果不是偶然,那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