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进攻方式需要严密的配合,但是新兵营的素质有目共睹的,根本无法组织起来有序的进攻。

果不其然,夏远这边刚刚把尸体摸完,从很远的西边传来了一声枪响,这一声枪响撕裂了安静夜幕,卷着雨点的子弹犹如豆子的雨点,从黑暗朦胧的巷子深处激射出来,击碎瓦片,没入泥地,在墙壁上留下一颗弹坑,偶尔在墙壁上留下一串火星。

清脆的回音回**很远很远。

啪叽啪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远猛地抬起枪口,是书生,看清楚来人,他立即丢下手上的尸体,靠在枪毙后,没等书生说话,他直接拉着书生就跑:“赶紧走!正面部队遭遇到了日本鬼子!”

牛海被吓傻了,一屁股坐在泥地里,抱着枪哆哆嗦嗦:“夏哥,日,日本鬼子。”

“老子又不是聋子,你们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干日本鬼子!”夏远谨慎盯着远处笼罩着黑暗的街道,枪声覆盖了街道和巷子,他们这个方向没有看到日军,枪声是从一排那边飘过来的。

一排在他们右边。

巷子很深,日本鬼子躲起来偷袭他们真没办法。

“咋会这样?日本鬼子晚上不睡觉!?”徐溜没有跟日本鬼子交过手,但是也听说过日本鬼子做的事情,侵占东四省,企图进一步进攻中华大地,而在淞沪会战开战的时候,他也听连长说前线的战况。

日军晚上都休息,不进攻,因为他们的炮无法瞄准,飞机无法在夜间进行作战,日军在夜间的战斗力将会大大缩减。

徐溜的思维观念还停留在开战前,国军的夜袭成功,日军必然有所防备。

在日军和国军之间的交战区,日军派遣了大量的侦察兵进行侦查,布置,先前的几次夜袭,日军的几个大队遭到了惨重的伤亡,直到清晨太阳升起以后,日军的进攻才迎来翻转。

吃了这么大的亏,日军对夜间更加警惕。

而新兵营的士兵没什么战斗素养,往前摸索完全不会交替掩护,一名士兵不做准备就去推紧闭的大门,躲在废墟间的日本兵扣动扳机,将一颗子弹射入这名中国士兵的体内。

枪声一响,本来还算稳固的阵型一下子乱套了。

三班这边并没有遭遇到日本鬼子的袭击,四人躲在断裂的墙壁后,大眼瞪小眼。

“说话,愣着干什么?”夏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探出头去观察,深处的巷子看到了日军人影晃动,大概有一个班的日本兵,抱着枪靠着墙壁,猫着腰往前摸索。

这几个日本兵企图从侧面包围过去。

“正前方,十几个日本兵,班长,你决定干不干。”夏远缩回身子,询问徐溜。

“干!”徐溜看着三人,一咬牙,决定打。

那边的枪声班驳,又嘈杂,完全没有规章,摸索的新兵听到枪声,就开始掉头跑,局面已经不是新兵营营长能够控制的了,有的时候人多并不意味着就占据优势,很容易引发混乱。

更何况这是一群贪生怕死的新兵。

后方的长官用望远镜看着黑暗笼罩下的城镇,枪声从正前方响起来,“日军的主力部队还没有投入战斗,让新兵营先消耗一阵子。去,通知下去,命令各部队准备进入镇子战斗!”

“是!”

新兵营和日军遭遇,这就像是一个警示信号一样。

杜连长的九连还算有秩序,即便是节节败退,但秩序依旧没有混乱,子弹从巷子的深处飞出来,噼里啪啦的落在废墟之间,躲起来的新兵被打的连头都不敢露,有的人连敌人都没有看到,端起枪胡乱的向幽暗的巷子深处射击。

十颗子弹能打多长时间,很多新兵都没有那个意识,日本鬼子还没有靠近,甚至连人影都没有看到,就已经把子弹消耗的差不多,这为接下来的战斗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赵排长这边的战况也不太好,日本鬼子数量不多,只有一个班,但是组成的战斗力却是不容小觑的,掷弹筒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在砖瓦屋砾遍地的废墟之间,把碎石和砖头崩的到处都是,闷哼和惨叫在废墟之间响起。

“散开!全部散开!”赵排长扯着嗓子,游走在废墟之间,恨铁不成钢的用脚狠踹着趴在地上抱着头的士兵:“起来,不要命了,日本鬼子冲过来,你抱着头也没用!”

“日本鬼子来了,我看到他们了!”

“子弹,我没子弹了,我们死定了,我没有子弹了。”

无组织,无计划,混乱,胆怯,懦弱,恐惧,绝望,各种情绪在新兵营里滋生,蔓延,情绪会传染,一些原本想要和日本鬼子战斗的士兵在看到周围士兵的情况之后,也开始畏惧起来。

畏惧战斗的人远远大于期待战斗的人,不成正比的情况下,就会导致绝望的情绪在军中蔓延开来。

三班的情况算是整个连队里最好的,一方面是夏远在班里具备一定的威信,另一方面,徐溜完全没有当官级阶级,欺压普通士兵的那种念头,夏远说的话在徐溜看来,是非常有理的,这样的情况下,夏远发布命令,三人都会遵守。

“你以前是不是上过战场,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刚刚上战场的模样,更像是一个老油条。”

徐溜对夏远是新兵的身份保持着一定的怀疑,没办法,夏远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新兵,反而更像是一个老油条,书生依旧能够保持足够的沉稳,但也被吓得不轻,王海更是连一个适应的过程都没有,今天上午刚入连队,晚上就送到了战场,训练的也不过是简单的拼刺刀。

“嘿,班长,你这就说的不对了,我这叫天赋异禀。”

夏远笑了一声,端着枪说道:“日本鬼子就一个班,十几个人,咱们把他们全部给干掉,他们的武器装备就是咱们的了。”

“咋干?”徐溜看着他们的装备,四条破枪,三个都是新兵,当然,夏远的身份在徐溜看来,是不断地在新兵和老油条之间徘徊。

“咱们的枪不好,打他们肯定不行,就把他们拉近一点,用刺刀。”

上级给他们发的刺刀并不多,也就只有副班长和班长才有,普通战士是不给发刺刀的。

“两个人?”徐溜把自己的刺刀摸出来,抬头看着夏远。

“两个人足够了,这两个是新兵蛋子,让他们去跟训练有素的日本鬼子拼刺刀?两个人都不够日本鬼子一个人打。”夏远指着书生和牛海说道。

“夏哥,你别看不起人,咱好歹也是训练的一个月。”书生感觉自己有点被看不起,即便是心里怕的不行,仍旧梗着脖子说道。

“就你训练的一个月,可拉倒吧,日本鬼子很多都是从小开始进行军事训练的。”夏远说:“当然,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是日本鬼子的单兵太强了,你们还是好好待着。”

徐溜说:“你可是承认了你不是新兵,在嘉定跟你第一次拼刺刀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不是一个新兵,就算是一个人的天赋再好,那拼刺刀是天赋好能练成的,我可是上过战场,和敌人搏杀过的。”

“以前的事儿就不说了,咱这脑袋也是以前被打坏掉的,后来就好了。”夏远含糊不清的说:“咱以前从东四省逃出来的。”

从九一八事变以后,东四省就变成了满洲国,被日本鬼子给占领了,这在国内已经不是一件稀罕事,即便是很多在村子里干活的农民都听说,这是国耻,加过仇恨。

没想到夏远竟然是从被日军侵占的东四省逃出来的。

“你竟然是从东四省逃出来的。”

不光徐溜震惊,就连书生都震惊不已,一个人跨越大半个中国回到了豫地,说出去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班长,日本鬼子来了。”

牛海探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手里的枪都有些抓不稳。

“怕啥子,几个小鬼子,看把你给吓的,瞅你这个熊样,杂给你亲人报仇?”夏远拍了这小子一巴掌,扭头看着远处的巷子。

一个分队的日军正沿着街道两边破碎的建筑搜寻,很标准三角阵型,搜索的很仔细,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靠近半虚掩着的院子,两名日本兵靠近大门两侧,把枪口对准门缝,另外一名日本兵去推门,其余的日本兵则在门口警惕,此外,不远处的废墟上还有三名日本兵,利用断裂的墙壁构筑了一个简易的机枪火力点。

“有点棘手啊。”

夏远暗骂了一声,手里的老套筒指哪不打哪,就算是他具备枪械宗师级,也不可能做得到百发百中,而且巷子本身就狭窄,巷战能够迂回的地方不多,受到地形限制,自己的实力会大打折扣。

“夜幕是很好的伪装,调整思路,改变作战方案,弄死这几个日本鬼子。”

在巷子里打游击可行吗?可行,但需要对周围地形有着十分详细的掌握,而夏远拥有夜视和鹰眼,一路上就把各个路口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知晓往哪里逃跑是最安全的。

远处的日本鬼子机枪火力点能够辐射这一条街,自己要做的就是先把鬼子的枪拿到手。

老套筒的精度不过,隔着一二百米远的距离,他也没太大的把握打中一个点的日本鬼子,毕竟膛线磨平后射出去的子弹会呈现不同的分布点,这些分布点都是随机出现的,而不是有规律的。

如果只有自己话,开枪射击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关键就在于他们四个人中,书生和牛海都是新兵,一旦日本鬼子借助有利地形压过来,他们无法为自己分担压力。

打巷战和阵地战大有不同,阵地战,自己使用着美军的武器装备,所有的战壕都能够进行迂回,而且美军进攻没有任何战术,就是强大而凶猛的火力压制,日军进攻懂得配合。

自己或许没有问题,但是其他三人就不一定了。

思来想去,夏远决定采取保守进攻的方式。

“日军在搜房子,这里的地形不适合战斗,而且远处还架着一挺日本鬼子的机枪。”

夏远把自己观察到的基本情况告诉徐溜。

徐溜一听,眼睛一瞪:“啥子,还有一挺机枪?那不行,咱们可不能在这边打。”

新兵怕轰炸,老兵怕机枪,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日军的炮只会炸坏他们的工事,但是机枪会带走他们的生命。战场上的情况非常乱,枪炮声嘈杂,几百米开外的机枪声根本就听不到,常常杀人于无形之中。

徐溜一听是机枪,立马摆头。他剿匪的时候,山匪的武器装备跟他们差不多,没什么炮,但是有机枪,机枪的杀伤力远在大炮之上,所以他不害怕炮,但害怕机枪,因为见得炮少,机枪多。

“咱们的枪跟日本鬼子的没法比,也没有手榴弹,地形受到限制,但是咱们受到地形限制,日本鬼子也会受到地形限制,看到前边的房子没有,我刚刚进去的,里边有很多尸体,咱们进入房子伪装成尸体。”

夏远把身上的斗笠脱下来,说道:“日本鬼子会搜房子,他们会进入院子,这就是在咱们的机会,跟鬼子拼刺刀,只要贴近鬼子,鬼子就不敢开枪。”

他问:“班长,能行吗?”

“那个臭小子,看不起谁呢?老子不就是被你挑了一次,够使的。”徐溜骂了一声,他认为夏远看不起自己。

“得嘞。”夏远又看书生和牛海:“死亡不可怕,子弹打中身体是没有痛觉的,没啥子大不了的,这年头死的人还少吗?不多咱们四个,弄死他们,你们就能活着,要不然他们就会弄死咱们。”

面对粗人就得说粗话,通俗易懂就行,他们听得懂,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想死,就要把日本鬼子弄死,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夏远可不想看着他们到最后被日本鬼子杀死,自己却连一个日本鬼子都没有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