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如果误会了我们,他会认为我们军首长太没人情味了吧?他会不会以为我们不管他们了,我们拿他们当肉盾了?”

这里还夹杂着邓参谋长与郑师长的个人感情,他俩是连襟关系,在国内战场上,也是一起亲密工作过的战友,如果老战友出事或者牺牲了,他该如何面对妻子和妻妹?想到这里,邓参谋长也不敢往下猜测了。

军部里的首长们也都清楚邓参谋长和一八零师的情感,以及邓参谋长和郑师长的关系,别说是亲属,就单从战友这论,出了这样的事情,发点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让一八零师固守待援,也并非是韦首长一意孤行的命令,他当然也是为一八零师的处境着想,其实最关键的还是上级首长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来指定的,从全局上看,就算全师,甚至整个六十军都拼光了,为争取给主力部队充分的转移时间,这也是值得的。

军部首长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时刻掌握这支部队的动向,尽最大努力让还能控制的部队火速向一八零师方向靠拢,研究营救方案。

军首长们往往会把最坏的情况考虑到,这也跟他们无私奉献有关,当主力部队的危机到来时,他们首先想到的永远是主力部队的安危,甚至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来争取主力部队的安危。

而郑师长他们,即便是一八零师陷入绝境,断粮好几天,战士们饿的浑身无力的情况下,仍然坚定不移的执行着上级下达的命令,没有丝毫的退缩,更没有想要违抗军令,提前突围。

也正是他们拥有着这样的精神、战斗意志、服从命令的决心、战士们强大的执行力,这场近乎是不可能胜利的战争才会取得胜利。

……

美第十军。

指挥部。

“都快差不多了,他们的电台信号又中断了。”艾达中校问:“怎么搞的?会不会是对方发现了异常,有所防备,关闭掉了电台?”

中尉挠了挠头,回答道:“应该不会的,他们没有使用更换频率的设备,应该就没有发现异常。”

说罢,把一张稿纸递给他,接着说道:“从仪器上,大概的方位就在这里了。”

艾达中校拿过稿纸看了看,上面画着的是一副草图,正是一八零师阵地所在位置,只是这幅草图看起来相当的潦草。

艾达中校说:“呵呵,我的中尉先生,你这标注的也太粗略了吧?我要的是准确性。”

这名中尉回答:“我可以肯定,目前就是在这一区域里发出来的电波,如果不是电台的信号突然中断了,那还能更精准些,这份你先别用,我再继续收听一下。”

艾达中校连忙说道:“不不不,你继续监听,这份草图应该足够了,我们的炮兵需要一场盛宴。”

艾达中校迅速向阿尔蒙德的办公室走去。

阿尔蒙德拿到那份草图后,脸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抓着草图,来回踱步,然后下达了命令。

他集中了第十军所有的大炮,按照那张草图上标注的位置,一通狂轰滥炸。

炮弹,就像是电闪雷鸣过后继续下降的冰雹一样,弹着点的密集度堪称变态,有的一处弹坑,能够连续砸下来六枚炮弹。

这一次,美军是疯了,为了吃掉一八零师这支部队,阿尔蒙德已经不惜任何代价了,势必要将一八零师全部给吃掉。

好在郑师长在此前就估计到敌人很快会发动异常进攻,甚至会动用远程炮火覆盖,所以他在一个小时前,带着夏远、段副师长他们下去转悠的时候,就命令各团修建防御工事,准备留在原地继续固守,等待援军。

并且夏远还提议,躲在反斜面构建避弹坑,如果敌人的炮弹落下来,可以随时转移到避弹坑里进行躲避。

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时间短暂,只能做出来简易掩体,可这也比什么都没有,干挨炸强太多,如果没有这些简易的工事掩体以及在反斜面构建起来的避弹坑,这股密集的炮火所产生的气浪就足以将所有的官兵掀上天。

夏远也从这一点上,就看出来郑师长的指挥才能,在手头兵力及装备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仍旧沉着应战,冷静判断,没有丝毫的慌乱,每一次只会的决策,他都能走在敌人行动的前面,都能为部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以等待援军到来。

在绝境中,郑师长的表现超乎寻常,堪称出色。

夏远感叹,未来的网络针对一八零师的遭遇,各种批评指挥官的言论,什么他们的指挥才导致一八零师陷入绝境等等,切身的经历,他才看出来,未来的网络键盘侠真的是在用屁股看待历史。

郑师长、段副师长以及一八零师全体官兵,在绝境之中,断粮几天下,政治没有产生丝毫的动摇,坚定不移的听从指挥,舍生忘死,于绝境之中寻找一线生机,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让未来的键盘侠前来,饿几天就受不了了,更别提让他们吃土、吃草根,甚至是在空腹的情况下,营养不良产生夜盲症的情况下,同敌人连续作战,哪一点都不是他们能够做得到的。

郑师长的眉头舒展了许多,他做了两手准备,这也是我军指挥官一直以来的指挥习惯,把什么结局都想到,特别是最坏的结局,然后尽可能的想出解决的办法。

他想,如果能出去,那更好,归队修正,重放战场。如果队伍阵地被打散了,或者被分割包围了,大家依然要发挥游击战术特长,各自为战,即使结果是死,那也要让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他深信,这一点美军的士兵做不到,而他的战士们,却能够做到。

想到这里,又联想到当下一八零师面对的绝境,郑师长站起了身,身影笔直,大声说道:“老子就在这一带跟阿尔蒙德玩了,用我一个师一点一点的消耗他一个军,消耗他的友军部队,他不是求胜心切吗?我陪着他!”

“就这么轻松的想把我一八零师歼灭,我不答应!我的战士们也不答应!”

段副师长、王参谋长、夏远三人心中同时一震,互相看了一眼,王参谋长说:“师长的意思是要变被动为主动,消耗美军的有生力量。”

段副师长听了,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把帽子一掀:“对!早就该这么干了!特娘的一直憋屈的守着打,我们的兵早特娘的被敌人消耗死了。”

夏远心中同样一振,说出了一句经典的台词:“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从师指挥所搬到了山上后,部队也都到了各种的防御位置,师部又召开了简短的会议,会议上,一八零师接下来的方向基本确定,转守为攻,主动出击,以小股部队袭扰敌人,破坏公路,设置诡雷等等。

会议结束,夏远坐在山头一块石头上,向远处眺望。

刚才山岗间还有许多郁郁葱葱的大树,枝繁叶茂的,不多也是悄悄地过来,没有多大动静,树梢中还有零星的鸟叫声,这还能让人都感觉到有些自然风光,与过江之前处处硫磺味道的硝烟土地比起来,人们的心情好多了,不再那么紧张,那么压抑。

可是突如其来的炮击,让这里又变成了汉江南岸那样,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大绿树都没了,仔细辨认还能看见,地上那一块块黑东西就是原来的树根,树干已经被破碎的弹片形成的巨大杀伤力撕裂的粉碎,地上到处都是碎屑。

随手抓一把土,里面能有三分之一全是弹片块,部队刚才构筑的工事基本都所剩无几,有些用沙袋垒成的掩体被气浪吹散了不少,土方做的工事就更别提了。

真是一个残酷的世界。

零星的炮击还在继续,爆炸的轰鸣声和天空上的雷鸣交织在一起,交相辉映。

指挥所里传出来吵闹的声音,夏远抬起头,仔细倾听,是郑师长和王参谋长两人吵起来了,似乎是在为跟随伤员撤退的问题,一八零师打到现在,缺粮少弹,他先前缴获了几车药品,还有不少能用,极大改善了伤员们的处境,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战况愈演愈烈,一八零师的伤员剧增,需要把他们全部转运出去。

郑师长对王参谋长说:“老王,时间紧,任务重,我俩就此先分别,你赶快带着后勤机关和现在所有的几百名伤员立即转移,去马坪里,整理好大行李,出去后就不要回来了了,能出去就赶紧出去。”

轰的一声,一发榴弹落在山体一侧,气浪掀开的泥土落了夏远一声,烟尘弥漫的呛人,接着又听到王参谋长回答:“请师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但是,临走前,我想多嘴一句,行吗?”

郑师长说:“老王啊,这很有可能是我们俩最后一次谈话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王参谋长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现在都已经这情况了,你还是突围吧,能带出来多少人就带出来多少人,只要部队在,将来迟早会跟,美军算账报仇的。”

王参谋长主要还是担心郑师长跟敌人死磕,战斗到死,他舍不得。

郑师长断然摇头,“够了,我是一师之长,仗打到了这份上,我是有责任的,我命令你现在快走,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跟同志们一起上路,阿尔蒙德,我今天跟他玩定了!”

一八零师的退路已经非常渺茫了。

王参谋长听完这句话,心里更放心不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很难过,他们都很清楚,反攻不过是当下他们应对敌人包围的一种效果甚微的手段,仅仅能够提升战士们的作战士气,对于态势,无法改变多少。

段副师长看到王参谋长这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连忙说道:“老王,我向你保证,师长的安全,我会尽到责任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有伤员们先撤走,我们才能够展开拳脚。”

王参谋长语重心长的回答:“老段,你多保重,如果突围后师长掉队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情,我可轻饶不了你,再见吧!”

说完,还往段副师长胸前打了两拳。

郑师长在桌子上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纸,是事先准备好的,郑师长或许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递给王参谋长,说道:“这封信是我给首长的,里面写了这几天的战斗详情,还有我向军委做的检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伤员列队尽量不要靠后。”

听了这话,王参谋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师长,打成这样不是你的责任啊!”

郑师长说:“不要说了,你给我快走!”

王参谋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郑师长已经把死亡考虑好了,他真的没打算活着吐出去,那样的话,这封信首长们就永远看不到了,交给王参谋长带出去,算是对组织上做的最后的检讨了。

走到外面的王参谋长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的夏远,捏着信纸看着他,“你跟我们一块走吧,断了一条腿,留在师部不方便行动。”

夏远抬头看了看天远处的炮火,说道:“参谋长,我想回到前线。”

“你不跟着师长他们学习了?”王参谋长有些惊讶,师长很看好夏远,有时候私下里经常跟他们谈起夏远,说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员,甚至超过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段副师长他们都选择了相信,夏远的推断证明了他在大局观上有一定的眼光。

夏远摸了摸自己的一条腿,说道:“参谋长,你觉得就给我学习的时间还多吗?”

王参谋长愣了愣,捏住了手中的信封,听着夏远继续说道:“一八零师被敌人包围,我们的命运捉摸不透,我想到战场上多杀些洋鬼子!如果能够活着回去,再学习也不晚。”

“我现在只想要多杀一些洋鬼子,顺带搞一些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