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的战士们扛着弹药箱,背着工兵铲和自己的枪,拎着爆破筒,以班排位单位出发。当抵达坑道口,透过坑道口向半掩的高地看去,依旧是昏沉沉的天空,浓雾笼罩了阵地,炮弹不断地落下,卷起来的泥土四溅。

坑道口的七连战士正拿着工兵铲把掩埋在坑道里的泥土挖走。

他们看到九连的战士们已经准备好的在战斗,一名七连的观测员提醒道:“九连长,我刚刚看到敌人的时候,敌人距离我军的前沿阵地还有两百米左右,估计这会儿到了一百多米远。”

“好!”高连长点点头,对战士们挥了挥手,战士们迅速钻出坑道,自然而然的向左右分开,一排二排去了压力较大的右侧,三排去了压力较小的左侧,战士们在炮火下的一号阵地穿梭,他们躲进弹坑,借助掩体不断地前进,炮弹就在他们身边爆炸,耳边除了炮弹落下时候的呼啸,就是炮弹爆炸时候的轰鸣。

在夏远前方的越五六米的一名扛着弹药箱的战士不幸被一发炮弹击中,这发炮弹不是落在他身边周围,而是在他面前爆炸开,巨大的爆炸直接将整个人炸开,衣服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韩庆生!!”

“走!”

战士们根本来不及悲伤,多停留就意味着多一分被敌人炮弹击中的可能,他们只能够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继续前进,以求在最短的速递内抵达他们的战斗地点。

夏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一颗炮弹击中,也许自己就牺牲了,但他只希望这一天能够来的晚一些,至少让自己多杀一些敌人,多做一些事情。

一号阵地上,昨天晚上刚刚挖的堑壕已经被敌人的炮犁为平地,隐隐还能看到一条浅浅的沟痕,歪歪扭扭,纵横交错着。

战士们很快便抵达一号阵地的右侧,把弹药箱放在弹坑里,在顶着敌人猛烈炮火的情况下,迅速挖堑壕,构筑掩体等防御工事。

“敌人上来了!”

一排长的声音几乎快要被炮火吞没。

炮弹不断的在战士们身边的泥土里炸开,泥土宣泄的到处都是,淋在战士们的身上,拍打在战士们的脸上,敌人已经冲上来,战士们已经来不及挖更深的掩体,再浅浅的挖掘一番,迅速将弹药弹开,架起枪瞄准向山下冲上来的敌人。

清晨,山间的雾气还没有消散,与山顶上弥漫的硝烟浓雾混合在一起,朦胧间能够看到一道道人影晃动。

山谷间,炮声轰隆隆的扩散到很远很远,震得山间的雾气颤动不断,敌人隐没在浓雾之中,不断的向山顶靠过来,一排长大喊着,“这山间的雾气这么大,怎么大,人都看的不清楚!”

高连长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放近些再打。”

二排的防守区,孙元排长摸到夏远身边,道:“这么大的雾,怎么样,能打到吗?”

夏远点点头:“受到的影响不是很大,但是再远一些就不行了。”

只是硝烟还好,但眼下的情况是清晨的雾气加上硝烟混合,视线严重受到阻碍,开启鹰的视觉,也仅仅只能够缓解,几十米内倒是能够看得清,再远一些就是朦胧一片。

孙元排长顶着敌人的炮火,穿梭在战士们之间,不断地提着他们:“放进了些再打,沉住气,等敌人近了,就扔手榴弹,再近了,就用冲锋枪招呼他们。”

五十米外,已经能够看到敌人的身影,敌人的炮火也已经向后方延伸,如此,前沿阵地就不会再遭受到敌人的炮击。

当敌人到了二十米时,躲在掩体里的战士们拿起手榴弹,手指头已经勾住手榴弹的拉线,目光死死的盯着浓雾中敌人的身影,夏远架起大八粒,身边,孙功把所有枪的子弹压满,静静等待。

“打!”

高连长大喊一声,扣动手中冲锋枪的扳机,掩体后的战士们把拉开的手榴弹在手中捏了两秒,用力的丢向敌人,在手中延时几秒的手榴弹落在敌人头顶,发生爆炸,或者落在人群中半个人高的位置爆炸,破碎的弹片四溅的到处都是,没有第一时间死亡的大头兵发出凄厉的惨叫。

再突然遭遇到志愿军的打击,敌人不要命的向前沿阵地冲过来,手中的枪连续不断的开枪。

子弹嗖嗖的飞过头顶,掩体内的战士们奋力还击,手中的冲锋枪打不响,就拍拍继续尝试,再打不响,就把冲锋枪丢在一旁,拿起手榴弹用力的砸向敌人。

夏远则化身神枪手,瞄准着敌人群中的机枪手、火焰喷射士兵,连续不断的扣动扳机,出膛的子弹精准的射杀了敌人群中的特殊士兵,子弹嗖嗖的激射,一颗子弹带走一个敌人的性命,当然,有的时候也会放空枪,敌人又不是傻子,站在那里让你打,他们会不断地左右横跳,时不时的躲进弹坑里,让夏远无法有效的毙敌。

“手榴弹!”

他大喊一声,盯着前方的人影,孙功立即把装有手榴弹的弹药箱推到夏远身边,夏远抓起手榴弹,拧开盖子,拉线控制好力量,向人群之中丢过去,手榴弹精准的落在那些躲在弹坑里的敌人,破碎的弹片炸的他们哇哇乱叫。

夏远连续不断的投掷手榴弹,精准且极具猛烈的投掷将他眼前的敌人炸的硬是不敢靠前,满地都是敌人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没等伤兵端起枪射击,一颗手雷便落在他们头顶。

上甘岭清晨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由于第一天战斗的失利,敌人加派了对上甘岭进攻的兵力,目前537.7高地已经被敌人牢牢掌控,235团只能够调集兵力反击597.9高地上被美军占领的三个高地,这也就造成了另外一种态势。

那就是美军可以不用分兵力再进攻537.7高地,可以集结优势兵力对597.9高地上的十几个志愿军防守的阵地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敌人的冲锋完全是一波接着一波,即便是暂时性的被打退,但很快敌人的重炮就瞄准了我军的前沿阵地,在敌人猛烈的炮轰之下,驻守在前沿的战士们无法到后方补充弹药,在后方的战士也无法向前沿阵地上的我军送来弹药和给养。

敌人在清晨的攻势异常猛烈,夏远都感到一阵惊心,如同蝗虫一般的敌人遍布山野,到处都是的敌人晃动的钢盔,我军战士们浴血奋战,迎击敌人,在付出较小的伤亡后,总算顶住敌人的这一波进攻,夏远一屁股坐在堑壕里,把打空子弹的枪放在地上。

孙功兴奋的说道:“班长!你太厉害了!一个人杀了至少四十名敌人!”

夏远苦笑:“这仅仅只是敌人的第一波攻势,天还没亮呢,接下来杀的人会更多。”

他的话才刚刚说完,头顶便传来炮弹尖锐的呼啸,伴随着战士们的叫喊声,炮弹落在前沿阵地上遍地开花,战士们趴在堑壕里,卷曲着身子,泥土不断的下落,硝烟弥漫、炮轰不断的战场,卷曲着身子的夏远仿佛感觉到世界末日了一样,不断的落下的炮弹卷起大量的泥土,刚刚挖出来的掩体很快被掩埋的七七八八,一发炮弹在夏远头顶发出刺耳且尖锐的呼啸,轰隆一声落在他们身旁的堑壕边缘。

刹那间,耳边是一阵嗡鸣,不断作响,夏远张大嘴巴,声音到了耳边竟是一片嗡鸣声,他大喊着:“孙功,你没事吧?”

嗡鸣声中伴随着孙功不对劲儿的声音,“班长,我没事。”

夏远晃晃脑袋,听得不太清楚,视线基本被不断下落的泥土遮挡,一呼一吸,尽是刺鼻的硝烟味,呼啸的炮弹又是一发落在身旁,他赶紧蜷缩着身体,让自己保持着卧倒的姿势,耳边是嗡鸣,身下是不断地震动,泥沙飞溅,眼睛睁不开,口鼻是刺鼻的硝烟。

整个世界宛若末日。

在炮轰近半个小时,猛烈的炮击才渐渐减弱,并开始向后方蔓延,这个时候的一些老战士基本能够推测出来,敌人又压上来了。

果不其然,一些幸存下来的战士抖掉身上和枪上的泥土,抬头看去,在浓雾的硝烟之中,敌人那宛若蝗虫般的身影黑压压的压了上来,如此巨大的压力下,孙排长甚至来不及清点伤员,从几乎被掩埋堑壕里挣扎出来,看到前沿阵地上二排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心疼的同时又惊又怒,敌人再次压上来,前沿阵地的志愿军战士的压力可想而知,哪怕是开了外挂的夏远都感到深深地绝望。

他咬着牙,晃晃脑袋,端起手中的枪,扣动扳机,但不见枪响,卡壳了,夏远用手拍打枪身,再次尝试,依旧不行,把手中的枪丢在地上,抓起一把靠在堑壕壁的枪,端起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射杀了一名美军。

看着压上来的美军,他已经顾不得去扒被泥土掩埋的弹药,连续不断地扣动扳机,八颗子弹收割了敌人的性命,他把手中的枪伸到一边,大喊着:“孙功,动作快点,敌人上来了!”

不见孙功去抓自己手中的枪,夏远一边喊的同时回头:“孙功,你……”

却见几乎被填平的堑壕里迟迟不见孙功的动静,夏远心中顿时一惊,双手用力的扒着泥土,忽然,他目光一凝,看着手掌的泥土。

湿的……他心中更是大惊,继续往下扒,泥土是湿的,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

夏远的心里已经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扒到了被炸碎的碎布,又看到泥沙混合着血肉模糊的脊背,伸手一抓泥土,血肉混合着泥土,黏在一块。

“孙功!”

夏远用力挣扎,把孙功拉起来,黑乎乎的口鼻带着大量的泥土,他用手拍打着孙功的脸,喊道:“孙功,孙功。”

孙功已经没了动静。

“敌人上来了!!”

在炮声中,阵地上传来幸存下来战士的呼喊,夏远咬着牙,顾不得孙功,端起枪把身上的弹药塞进弹仓里,定定神向前方看去,敌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前沿阵地上,而驻守前沿阵地的志愿军战士在经历了一轮又一轮敌人的炮击后,活着的已经没有多少。

三个排的战士,仅剩下三十余人。

艰难的战斗还在继续,高连长口鼻中不断冒出鲜血,头脑昏昏沉沉,视线前是模糊的阵地,高连长意识到自己负伤时,已经晚了,但听到耳边传来‘敌人上来了’的叫喊声,他一个机灵,不顾口中不断喷涌的鲜血,定定神向前沿看去,眼睛看不清,高连长焦急的眨着眼睛,依旧看不清就用手揉,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泥沙,鲜血布满眼眶,从脸颊上流出两道血痕,双手已经是黏糊糊的。

高连长抓一把泥土,在趁着眼睛能够看得清楚的一瞬间,端起枪向敌人开枪射击,但他受的伤太严重了,视线正在消失,五官不断冒出鲜血,耳边甚至连炮声都听不到,只能够通过感官来感觉到身体下的阵地的震动。

在负伤后,高连长并没有惊动其他战士,依旧端着冲锋枪顽强射击,打空子弹,就双手胡乱的在地上和身上摸索,摸到弹夹,感受到里边有子弹,秉着那股感觉把弹夹更换,端着枪再次向敌人射击。

战后,等到战士们发现高连长的时候,高连长已经牺牲了,他的身边掉落了大量的子弹壳,甚至一些弹夹里还发现了重新装填的子弹,那些子弹其实只是塞进去的蛋壳……

而一排长则是在敌人的炮火下,牺牲了,堑壕里看不到一排长的身影,只看到一些衣服的碎片,敌人的炮火实在是太过凶猛,战士们顶住了敌人的进攻,却顶不住敌人的轰炸。

饶是在如此战斗减员的情况下,一二排所剩不多的战士依旧顶住了太阳升到头顶前,敌人的最后一波攻势。

朦胧的阳光穿透厚重的硝烟,落在阵地上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一发炮弹落下,没有半点阳光的影子,只有硝烟弥漫,一片焦土,充斥着大量弹片的阵地。

弹仓里,最后一颗子弹出膛,击穿一名撤退美军的身体,夏远收起枪,看着宛若潮水般退去的美军,他又抬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一丝透进来的阳光,就像这战场,无比的压抑。

立在前沿阵地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志愿军战士,敌人在前沿阵地上留下一大片尸体后,灰溜溜的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