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见不得慕瓷受委屈,明里暗里把贺昭那些伤人的话告诉了沈如归。

沈如归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把贺昭叫到家里吃饭。

沈烬很喜欢贺昭:“贺叔叔!”

“又长高了。”贺昭抱起他,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幼儿园好玩吗?”

“好玩呀!”

贺昭举着他进屋,看到沈如归,还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沈哥。”

慕瓷给他倒茶:“坐吧。”

“我去趟洗手间。”

“我带你去吧,贺叔叔。”

沈烬不知道贺昭以前在这里住过,以为他是第一次来,走到哪儿都要先给他介绍一遍。

慕瓷坐在沈如归身边,小声跟他说:“安萝不在了,贺昭心里难受,你别跟他计较。”

安萝是出车祸去世的,一起没的,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如归捏了捏她的手:“嗯。”

“小烬,跟妈妈上楼。”

“可是我想和贺叔叔一起玩玩具。”

“吃完饭有的是时间,先把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完成。”

“好吧。”小团子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的:“贺叔叔,不要先走了哦。”

贺昭坐下来就想抽烟。

沈如归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烟不离手了?”

贺昭反应过来,沈哥家里有女人和小孩。

他笑了笑:“偶尔抽抽。”

沈如归说:“房子都空着,不忙了就回来住,你的猫和兔子王叔都还养着。”

那是当年贺昭带回来哄安萝开心的,安萝清醒后就不记得了。

后来他和安萝从贺家搬出去住,重新买了一只猫,那只猫现在还在那套公寓里。

失去一个人之后,看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提一句,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她的模样,可惜,再近也只是幻影,摸不到,抓不住。

“沈哥,真羡慕你啊!如果安萝能回来,让我拿命换都愿意。可她永远都回不来了。”

沈烬远远地看着,没敢下楼,又悄悄地回到房间。

“妈妈,贺叔叔好像很难过,挨骂了吗?”

慕瓷把儿子抱过去:“没事,他是想他喜欢的人了。”

“那为什么不去见他喜欢的人呢?他有车,可以开车去,很快就见到了。”

“但是他们相隔太远了,不能开车去。”

“那就坐飞机!”

“飞机也不可以。”

“大船呢?”

“也不行。”

“那么远啊,贺叔叔一定很想她。”

“对呀,所以你等会儿不可以问他为什么哭,他会更伤心的。”

“嗯嗯!我装作不知道。”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沈烬总往贺昭的碗里夹菜,连最喜欢的红烧排骨都先夹给贺昭。

这是沈如归第三次往儿子脸上看。

小团子不懂,慕瓷当然知道为什么。

沈烬没叫过沈如归“爸爸”,更没给他夹过菜。

苏夏早就想正式地和沈如归认识一下,就找借口缠着陆川一起去了沈家。

慕瓷有工作,要参加一场慈善晚会,晚点儿才能回来,他们就打算过去先把饭做好。结果,两人一进门就看到小团子被沈如归扔到榻榻米上的画面。

沈烬一脑袋扎进抱枕堆,屁股朝上,也不动,只能听见他的笑声。

他当成游戏,还想再玩一次,爬起来就又往沈如归身上扑。

电视在直播慈善晚会现场,儿子总在前面晃,咯咯咯地笑个没完,沈如归一手把他拎起来扔回已经被砸出一个坑的沙发上:“自己玩,别挡着老子看老婆。”

苏夏甚至有点儿想鼓掌:“好帅!”

陆川看了她一眼,进屋朝沈烬招手:“小烬。”

沈烬很快转变方向往他怀里扑:“陆叔叔。”

“放假了吗?”

“放假了,我今天不去幼儿园。”

“晚上想吃什么?”

“鱼。”

“可以。”

“陆叔叔真厉害!”沈烬抱着陆川的脖子,亲得他一脸口水。

陆川平静地对上沈如归冷漠的目光,转身进了厨房。

苏夏将两人无声的较量看在眼里,只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真幼稚。

慕瓷接受完采访就离场了,沈如归去接她。

陆川做菜向来只考虑苏夏的口味,不过象征性地加了两道沈烬喜欢的。

慕瓷饿了一顿,吃什么都香。

沈烬要吃鱼,沈如归离他最近,给他夹了一块。

他望着慕瓷:“妈妈,有刺吗?”

“有,你先吃别的。”慕瓷拍拍沈如归的胳膊:“沈如归。”

沈如归又把那块鱼肉夹到自己碗里,给儿子挑鱼刺。

鱼很新鲜,陆川带过来的时候还是活的,苏夏闻着鱼肉的香味,却觉得不舒服,突然捂着嘴往洗手间跑。陆川脸色微变,跟着进去。

水流哗啦啦地响,听不到里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慕瓷好像猜到什么,去厨房给苏夏冲了杯蜂蜜水。

“商量个事。”沈如归捏着沈烬快扭成九十度的脑袋转过来面向他,“你晚上去陆川家睡,明天也别回来了,怎么开心怎么玩,把房顶掀了都行。”

沈烬不乐意:“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陆川吗?”

“但我还是最喜欢妈妈。”

慕瓷拿着杯子从厨房出来,把蜂蜜水放到苏夏的位置上,顺手捏了捏儿子委屈巴巴的小脸:“吃你的,晚上妈妈讲故事给你听。”

沈烬这才开心,扒了满满一口饭,腮帮子鼓鼓的,得意地朝沈如归晃脑袋。

沈如归幽幽地看着慕瓷。

“别想,不行。”慕瓷尽量忍着不笑。

昨晚两人做到一半,儿子突然醒了,跑到卧室门口挠门,当时沈如归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还不习惯家里有个随时都可能出状况的孩子。

慕瓷悄悄在沈如归耳边说,“苏夏可能是怀孕了,上周我跟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这样,吐得厉害,陆导哪还有心思帮你带娃?”

沈如归这才打消把儿子扔到陆家的心思。

苏夏吐完很难受,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不会是怀孕了吧?我怎么可能怀孕呢?我不应该怀孕。”

慕瓷倒了杯热茶,在她旁边坐下,“你和陆导不是准备要孩子吗?”

“是准备,但没想现在就要啊!”苏夏也知道那些避孕措施都不是百分之百有效,仔细想想,陆川从去年开始就戒烟戒酒了,“你当时是不是也是意外怀孕?”

沈如归起身上楼,小团子跟在后面,跟复制粘贴似的。

避孕药被换成了维生素,才有了沈烬。

不是意外,是蓄谋已久。

慕瓷笑笑:“说不定只是肠胃不舒服,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苏夏两个月没来月经,八成是有了。

沈如归拿了东西下楼,小团子也跟着下来。

陆川还在餐厅,气定神闲。

“你看他那个样子,肯定是早就知道了,瞒着我呢,”苏夏倒也不是生气,但今天晚上免不了要吵一架。

陆川和苏夏走得早,沈烬玩累了,不用听故事就睡着了。

他其实不难带,吃饭睡觉都不用人哄,也不太挑食,更不怕生,只是偶尔会闹闹小脾气。他总是黏着慕瓷,是因为一年到头慕瓷在剧组的时间比在家多很多,平时都是保姆和阿姨照顾他。

清晨,沈如归先醒。

身边的慕瓷还在睡。她睡觉很乖,像只猫,会无意识地往热源靠,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

沈如归又想起最初那段时间,两人就算睡在一张**,她也都是背对着他,越挪越远,缩成小小的一团,好几次半夜直接摔到床下。

“醒了?”

沈烬作息规律,睡得早,起得早。慕瓷勉强睁开眼睛,想去看看儿子:“嗯。”

沈如归看着她出神,目光温柔,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你在想什么呢?”她含混不清地嘟囔,又闭上了眼睛。

沈如归想了很多:“补个婚礼?”

慕瓷愣了一会儿:“婚礼……”

沈如归趁她愣神的时候打算吃个早餐。

她恍惚地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沈如归说:“总觉得少点儿什么。”

戒指是他强行给她戴上的,求婚这一步略过了,领证那天也很匆忙。

“虽然婚礼只是一种形式,但别人有的,我的宝贝也要有。”

慕瓷没出息地软成一团棉花。

这天早上,无论沈烬在卧室门外怎么挠门,沈如归都没理。

两人下楼的时候,沈烬已经在吃午饭了。他显然不怎么开心,左手托腮,两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妈妈赖床。”

慕瓷:“……”

“说好我不咳嗽了就陪我打雪仗的,雪都要化了。”

这是小团子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雪,觉得很新奇,恨不得埋在雪地里打滚,奈何刚下雪那天就感冒了,只能看不能碰,慕瓷答应过他,好好吃药,不咳嗽了就可以玩。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半个月,昨天天晴了,院子里的积雪慢慢开始融化。

“妈妈错了,吃完饭就陪你玩,爸爸也陪你。”

沈如归没说话。沈烬趴在慕瓷怀里撒娇,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往他那边看,被瞪了也不怕,就盯着。

沈烬就当他是答应了,故意大声说:“我要和妈妈一队。”

“好啊!”

餐桌下,慕瓷轻轻拽了拽男人的衣服。

“行,”沈如归开口,“三个人,只能二对一。”

“我很厉害的哦。”沈烬仰着脑袋,“妈妈也很厉害。”

小团子的兴奋都写在脸上。

可当他穿好羽绒服,戴上帽子和手套,从二楼跑到后院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二对一,并不是他以为的二对一。

沈烬气呼呼地捏了个雪球扔过去,但力气不够,雪球打在沈如归脚边。

“妈妈是我的队员,你不可以搂!”

沈如归丢了个更大的雪球,沈烬被砸得倒在雪地里。

“我不打老婆,要玩就这么玩,不玩就进屋看你的动画片。”

动画片哪有打雪仗有意思,沈烬爬起来就往前冲:“我要把你打趴下!”

他肯定打不过沈如归,但是真的开心,清脆的笑声就没停过,浑身上下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生动。

“看我。”沈烬跑了一圈,绕到树下,从后面偷袭沈如归。

他穿得多,又太兴奋,脚下一滑,就没站稳,幸亏沈如归反应快,抓住他的手把他提起来。

慕瓷吓了一跳。

沈烬跑了一身汗,脸蛋红扑扑的。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被提起来还在笑。

“二十分钟了,行了。”

沈如归把儿子拎进屋,在门口抖了抖他身上的雪。

慕瓷担心沈烬感冒,带他上楼洗澡。

“开心吗?”

“开心!超级开心!”

“那……要不要叫一声‘爸爸’?”

沈如归回来这么多天,沈烬还没有叫过他。

他蔫蔫地低着头,小声说:“他不喜欢我。”

慕瓷不禁失笑:“小烬,没有人比爸爸更爱你,妈妈都只能排第二,他只是……他只是嘴上不说,但你要相信,他很爱你。”

“可他打我的屁股。”

“那是因为你太调皮。感冒的时候不可以玩雪,爸爸是吓唬你,他如果真打,你的屁股早就开花了。”

沈烬撇撇嘴,不说话。

“爸爸有游乐场哦,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慕瓷继续哄,“里面有很多小朋友可以玩的项目。”

小团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很快又蔫了,闷闷地趴在慕瓷怀里:“他肯定不带我玩……”

“试试嘛!”

“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就直接问他,可不可以带你去游乐场。”

“如果他说‘不可以’怎么办?”

“那你就下次再问,问到他答应为止。”

也不急这一会儿,慕瓷笑着让沈如归上来给他穿衣服。

慕瓷一走,沈如归就直接把衣服扔到沈烬的脑袋上。

“自己穿。”

沈烬坐着不动,说得理直气壮:“妈妈让你给我穿,你要听妈妈的话。”

沈如归:“……”

衣服很小,小孩子的骨头都是软的,沈如归不知道怎么下手。

十分钟后。

沈烬跑到厨房,抱着慕瓷的腿。

慕瓷摸摸他的脸:“宝贝怎么了?”

沈烬委屈地往她怀里蹭:“他把衣服给我穿反了,不是这样穿的,还凶我……”

慕瓷一看,真穿反了。

“爸爸是第一次给你穿,慢慢学就会了,你教他嘛,他不学你就哭。”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才不哭。”

“谁说男孩子不可以哭,当然可以哭。你妈我当年就是这么搞定你爸的,他吃这招。你就放开了哭,别理他,他会去哄你的。”

小团子半信半疑,虽然有被揍的风险,但还是决定试一试,毕竟游乐场的**太大。

然而,他刚过去,就被一只手摁进了沙发,脸朝下。

沈如归根本没有用力,手臂只是轻轻搭在小团子的后脑勺上,他就怎么扑腾都爬不起来。

电视上正播放着昨晚慈善晚会结束后某家媒体独家采访慕瓷的视频。

“大家都知道你和现在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有考虑续约吗,或者,签其他公司?”

慕瓷笑着摇摇头,说这次和陆川的合作是自己的最后一部戏。

“所以你要退圈了?天哪……好突然,是你家里那位的意思吗?”

慕瓷说:“他不会干涉我喜欢的事,是我想好好陪他,陪他过春节、元宵节、七夕、中秋……他不是圈内人,谢谢所有人的关心,希望大家能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

今天早上八点,慕瓷昨晚的采访视频和公司的声明同时公开,占据了一上午的热搜。

慕瓷不是第一个在事业上升期选择结婚生子的女演员,却是第一个在自己正红的时候宣布直接退出娱乐圈的。她还年轻,凭实力一步一步熬出头,实力和颜值都没的挑,大家都说今年的影后非她莫属,她却在影视大典前退了。

有人酸成柠檬,羡慕女神嫁给了爱情;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她傻,迟早要被抛弃,然后哭着卖惨求复出。

“哈!”被摁在沙发上的沈烬铆足了力气,小手捏成拳头,“给你一拳。”

他能有多大力气,对沈如归来说,这一拳不痛不痒的。

沈如归关掉电视,把遥控器随手丢到一旁。

下一个被丢的就是沈烬。

“我动手的时候你别哭。”

沈烬兴奋地爬起来等着。

沈如归看向厨房,厨房门没关。

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此时穿着最简单的衣服在厨房研究菜谱,长发松散地绾在脑后,好像还是十几岁的模样。

沈烬等啊等,巴掌都没有落到屁股上。

他忍不住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如归:“打吗?

“还打吗?

“打吗打吗?

“打吗打吗打吗?”

沈如归:“……”

厨房门被关上,慕瓷还未转身,就被男人从后面拥到怀里。她翻过一页菜谱,笑着说:“才几分钟就烦了?小烬喜欢你才黏着你,你再陪他玩一会儿。”

“不后悔吗?”

“什么啊?”她一想,新闻也应该出来了,“你看到新闻了?”

“嗯。”

“不后悔啊!我进娱乐圈这么多年,梦想什么的也算实现了吧。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很伟大,但也有点儿无趣。影后、视后都是给别人看的,成为沈太太才是我的最高荣耀。”

落在颈窝的吻停下来,脖子忽然被咬了一口,倒也不疼,慕瓷刚想转身,圈在腰上的手便寸寸收紧。

“成为沈太太,才是最高荣耀。”

一字一句,仿佛在心脏上过了一遍,沈如归忽然笑出声。

呼吸很热,慕瓷觉得痒,回头的瞬间刚好把自己送到沈如归嘴边。

第一个吻落在她的鼻尖。

“小烬在客厅。”

“我锁门了。”

“他还没吃饭呢!”

“你老公是很强,但也没久到能饿死他的地步。”

“……”

傍晚的夕阳很漂亮。

沈如归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在一起,堆了个雪人。

慕瓷在旁边看着,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也能看很久。

沈烬午睡的时间很长,睡醒了也不闹,自己穿衣服下楼。

“小烬,戴帽子,我们要去逛公园了。”

他揉揉眼睛:“可以带玩具吗?”

“可以带一辆你最喜欢的车。”

只要是出去玩,他都很开心。

这里虽然清静,不会有狗仔躲着偷拍,但也没有小朋友能陪他玩,他住几天就觉得无聊了。

沈如归找地方停车,小团子迫不及待地往车窗外面看。

进了公园,沈烬在前面玩,慕瓷和沈如归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沈如归看到了她描述过的每一个画面:有夫妻拌嘴,有老年人锻炼身体,有小孩子聚在一起玩游戏,有年轻情侣卿卿我我……

曾经她口中的平凡生活在他听来像是一个故事,遥远得不真实,而现在,他们成了故事里的主角,是芸芸众生里一对普通的夫妻,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等儿子上一年级,我们可能得考虑搬家了,不然他每天都要早起,来回很费时间。”

这件事沈如归想过:“我让人找了几套,年后带你去看。”

“好。对了,我还要去还愿。”

“哪里?”

“青龙山的庙里。”慕瓷去烧过香,拜过菩萨。

她其实不信这些,但那个时候太想沈如归了,担心他在里面受苦,怕他出意外。

她不求心安,只求他平安。

沈如归当然知道她求了什么:“等天气暖和一点儿陪你去。”

公园很大,再来一次也逛不完,慕瓷抬头笑看着他:“你觉得无聊吗?”

“不无聊。”

她又问:“有失落感吗?”

“幸福。”

“嗯?”

“我觉得很幸福,”他说,“慕瓷,我觉得很幸福。”

苏夏怀孕之后,脾气越来越大。

她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吐什么,睡不好,精神就很差,看起来病恹恹的。

陆川刚把煮好的汤端上桌,一个抱枕就迎面砸到他的脸上。

慕瓷和沈如归走进院子就听见苏夏娇气的抱怨声,她是被陆川宠坏了。

沈烬跑到前面敲门:“夏姨,陆叔叔,我来看妹妹了。”

慕瓷笑着说:“不一定是妹妹哦。”

“我想要个妹妹。”沈烬凑过去,捂着嘴巴小声在苏夏耳边说:“夏姨,你生一个妹妹好不好?”

苏夏刚吐过,很不舒服,但小团子可爱,招人喜欢,她的心情也好多了:“好啊,生两个都行。”

沈烬看着她的肚子,很认真地思考:“两个住不下。”

苏夏逗他:“挤一挤嘛!”

慕瓷只听到几句,还以为真的是双胞胎。

苏夏这才笑:“逗你儿子玩的,一个我都吃不消,还两个呢。”

沈如归进了厨房。

陆川还有两道菜没做。

沈如归靠在门边,没有半点儿去帮忙的意思:“我和我老婆打算补个婚礼,你提前准备礼金。”

陆川头都不回:“直接把账号发给我。”

“也行,晚点儿发。”沈如归点点头,“女人怀孕都这样?”

陆川还不了解他?他是想问慕瓷怀孕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苏夏这样难受。

“差不多吧。”

“具体说说。”

“你不如直接住在我家观察几天。”

“可以吗?”

“想得美,吃完这顿赶紧滚。”

只是一个晚上,沈如归就从苏夏身上看到了怀孕初期有多折磨人:吃了吐,吐完再吃,再吃还是会吐。

开车回家的路上,沈如归没说什么话。

到家后他也不太对劲,慕瓷把沈烬哄睡着后,在楼顶的露台找到他。

他在抽烟。

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怎么了?”

沈如归掐灭香烟,把慕瓷拉到怀里,用外套裹住。

晚上气温低,慕瓷的手很凉。

“没事,进屋。”

躺在**,慕瓷好像猜到了他心情沉闷的原因。

“不是每个女人怀孕都像苏夏那么难受,因人而异的,体质不一样,孕期反应也不一样。我就还好,能吃能睡,几乎没遭什么罪。”

她拉沈如归起床:“去书房,我给你看样东西。”

慕瓷给沈如归看的,是一段很长的录像。

视频记录了沈烬从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长成会跑会笑活泼的小团子的这几年。

沈如归看完一遍后,把录像倒回去,将开头那十分钟循环播放。

视频里的慕瓷怀孕六个月左右,长胖了一些,孕肚已经明显了,拿着相机的人逗她说话,她总是在笑。

“方方拍的。

“她知道后骂了我一顿,又抱着我哭,第二天就带着行李过来了,每天给我做饭,陪我散步。陆导也很照顾我,我只负责吃和睡。

“小烬小时候很乖,就是饿了会哭两声,连打疫苗都不哭。

“沈如归,我没那么贪心,霸占你的后半生就够了。

“用五年换余生,很值得。”

投影仪的光线忽明忽暗,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沈如归的影子。

许久,沈如归把人抱到怀里,嗤笑着说了一声“傻子”。

“我是傻子,”慕瓷指着抽屉,“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里是三楼书房。

曾经焉洐花了一天时间,却只在保险柜里找到一沓照片的地方。

沈如归想到什么:“谁让你偷看的?”

慕瓷忍着没叫出声,但也不肯这么快就投降:“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我就看了。”

“这么开心,很得意?”

“一般般吧。”

“你演得很差。”

“我怕你恼羞成怒家暴我,才昧着良心想演一演,你竟然还嫌弃。”

从那条发带开始,沈如归就输给她了。

新年。

今年的除夕没有下雪,是个晴天。

除夕也是慕瓷的生日。晚上大家都要各回各家吃年夜饭,就在白天过来给慕瓷庆生。

沈烬是团宠,谁见了都要抱一抱亲一亲。早上一醒,他就扑到慕瓷怀里,摇头晃脑地说“妈妈生日快乐”。

沈如归带回来一只猫,给慕瓷的,但小团子看上了,楼上楼下跟着跑。

黄昏时,三楼书房的光线极好,沈如归刚好坐在光影的明暗交界处,一半在橙色的余晖里,一半在阴影里。

方方是个彻底的颜控,总偷偷说沈如归是黑暗漫画里的致命反派,说他是来索命的,什么都不用做,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觉得他说什么都对。

“我给你画张画吧,”慕瓷突然兴起,“新年礼物。”

沈如归想吻她,被她躲开了。

“听见没有?”

“听见了。你会画?”

“我简直不要太会好吗?!”慕瓷把各种画具拿出来,找了个角度好的位置坐着。

没过一会儿,小团子就蹭了过来。他有自己的蜡笔,各种颜色。

慕瓷画沈如归,小团子也画沈如归。他的画很简单,但很会抓特征,虽然纸上的画乍一看和沈如归毫不相关,但多看几眼就会觉得是他。

和过去很多次一样,慕瓷画完之后,指着画上的人问儿子:“宝贝,这是谁啊?”

“爸爸。”

慕瓷又指了指沙发上的男人:“是他吗?”

夕阳落山,暮色降临,暖色调的灯光衬得沈如归五官的轮廓都温和了许多。

小团子歪着脑袋笑:“对的,是爸爸。”

持续了很长时间,沈如归手上的文件都停留在同一页。

慕瓷看破不说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沈如归,叫你呢。”

沈如归拿起茶杯,神色看似平淡:“嗯。”

小团子趁热打铁:“爸爸,我想去游乐场,可以吗?”

“嗯。”

“玩卡丁车!”

“嗯。”

“爸爸和我一起玩。”

“嗯。”

“我们可以放鞭炮吗?”

慕瓷总觉得现在无论儿子问沈如归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现在不可以,不允许放鞭炮。但是可以玩小烟花。”

“好吧。”沈烬好说话,只要有玩的就行。

他跑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跑回来:“妈妈新年快乐,爸爸新年快乐。”

他还不会要红包。

慕瓷也对他说:“新年快乐,儿子。”

沈烬看着沈如归。

沈如归手里的文件终于翻过一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句:“新年快乐。”

沈烬高兴地下楼玩烟花。

透过书房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院子:黑子在陪小团子放烟花,小团子被拎起来骑在脖子上,笑声就没停过。

慕瓷倒了杯热茶,坐到沈如归身边:“你在看什么?”

他换了本册子,比之前看文件的时候更专注一些。

“看婚纱。”沈如归翻到第一页,“得预订,尺寸不合适还有时间修改。”

“你喜欢哪件?”

“看着都差不多,但穿在你身上应该不一样。年后去店里试吧,慢慢挑。”

慕瓷翻了翻那本册子,有几款他做了记号:“这样一想,你接下来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

所以黑子来找他,他说暂时不管别的事。

他下巴上的胡楂扎在皮肤上有些痒,慕瓷忍不住往后仰。窗帘拉着,她隐约还能听见孩子的玩闹声。

“我帮你刮胡子吧。”

“谁晚上刮胡子?”

“晚上为什么不能刮?”

“晚上睡觉。”

“不是说好一起跨年吗?”

沈如归抱着她起身,回卧室。

“是说好了,我又没说不跨年。但是干等着多无趣,做点儿什么才有意思。”

慕瓷脸红:“你真是见缝插针。”

今天一整天家里都有人,儿子还在外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上楼找他们。

他关了灯,语气危险:“针?”

慕瓷:“……”

她也不是那个意思。

“当我没说行不行?”

“说了就是说了。”

“我道歉总可以吧,你别这么小气。”

过了几秒钟,沈如归突然笑了:“嗯,我小气。”

“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慕瓷试图解释,“等一下啊……你锁门了吗?”

“没锁。”

“不行!”

“就不锁。”

一大早,吃饱喝足的沈烬又开始在主卧外面挠门了。

因为几天前就说好了要带他去游乐场玩,这也是他第一次有爸爸陪着去游乐场。

慕瓷听见儿子的声音连忙起床,顺带也把沈如归叫起来。洗漱完,一家三口一起出门,沈如归开车,半路遇到拦车的孕妇,调头来了医院。车开进医院,在门口等待的护士正朝着这边跑过来,沈如归帮着医生把孕妇送进电梯后,转身往回走。

人多混乱,沈烬有点害怕,慕瓷下车把他抱到一旁,

慕瓷看着越走越近的沈如归,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那天,陆川去她们学校附近为新电影选角,方方帮她争取到试镜的机会,可中途接到医院的电话,虽说当时奶奶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但她不敢赌。在她接到医生电话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机会,那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她情急之下在路口拦了一辆陌生人的车赶去医院,最后还给了他一百元车费。

“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也那么不乖吗?”沈烬抱紧慕瓷,小脸蔫蔫的,“那个阿姨肚子好疼,都哭了。”

慕瓷回过神,笑了笑:“不会啊,妈妈其实很开心。”

沈烬觉得那个阿姨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

慕瓷说:“因为你要来了呀,你会陪着我一起等爸爸。”

周围太吵了,沈如归没有听见这句话,他把儿子从慕瓷怀里接过来放到后面的儿童座椅坐着,重新往游乐场的方向开。

沈烬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很快就忘了那点小情绪,他从小活泼,总有说不完的话,慕瓷给了他一根棒棒糖,车里这才安静了一会儿。

慕瓷有些走神,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画面,遥远又模糊,却又莫名很笃定那天她拦的就是沈如归的车。

他出事后,警察打开他那间书房,里面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曾经那些孤独难熬的岁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其实都在她的身边。

手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慕瓷反应过来,沈如归刚才跟她说话,她没听清,他的脸上倒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迹象。

沈如归出来后,褪去了一身戾气,以前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半点恻隐之心。刚才那个孕妇拦车的时候,慕瓷还没说话,他就已经下去把车门打开了。

这段时间,慕瓷偶尔也会想,他会不会不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

“你刚才说什么?”

“陆川晚上下厨,问我们几点过去,”沈如归打转方向盘,车速慢了些,“不去也行。”

“去吧,陆导的厨艺特别好,平时我们可没有这样的口福,苏夏怀孕了,陆导以后肯定会经常下厨。那不在游乐场吃晚饭了,我们早点过去。”

“嗯。”

沈烬年纪小,很多项目都不能玩,只能在外面看着,但他依然很开心。

傍晚有烟火表演,沈如归把他抱起来举到肩上坐着,他兴奋地尖叫,累到在去陆川家的路上就睡着了。

沈烬很喜欢陆川,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睡醒后精力恢复,楼上楼下跟着陆川跑。

慕瓷喝了点酒,和沈如归在后院看着沈烬踢足球。

“他们说苏夏肚子里可能是个女儿,”她笑着问,“你想不想要个女儿啊?”

沈如归说,“我们有一个就够了。”

他几乎没怎么想,脱口而出。

“我以为男人都更想要个女儿呢,陆导平时对谁都不客气,有一次,一个女演员把她女儿带去片场,弄坏了东西,陆导都没生气。苏夏怀孕,他的脾气明显好多了。”

沈如归低头看她:“我脾气不好?”

慕瓷半醉半醒,儿子跑远了不在旁边,她总会不经意流露出小女孩的性子,不讲理,翻旧帐。

“你以前对我不好,我气死了。”

沈如归记得,对她不好,他自己心里也不见得有多舒坦:“那是你没见过我更不好的时候。”

“是吧,你太坏了,”慕瓷往他怀里靠,低声喃喃,“就只有我喜欢你。”

那五年里,她捐了很多钱,一大半片酬都用来做慈善。

她希望他能平安,少吃点苦。

沈如归头低下去吻她,声音模糊在唇齿之间:“嗯,就只有你。”

“我只爱你一个,你要一直陪着我。”

她笑着回应:“好呀。”

过完春天,沈如归开始准备婚礼。

焉家收到一份请帖,收件人是焉洐,婚礼日期写得清清楚楚,但没有地址。

寄请帖,但不写地址,显然不是邀请他参加的意思,这的确是沈如归的作风。

焉洐看着慕瓷的名字出神,直到慕依叫他,他的目光才聚焦在请帖上,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掩盖了心底隐隐约约的失落。

同样收到这份请帖的还有另一个人:顾泽。

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五年没有露面,传闻已经结婚,至今无子,还有传闻称顾太太是位医生,男科医生。

慕瓷遇到顾泽是个意外,更准确地说,是人为导致的意外。

那天,慕瓷的司机把车从公司的车库开出来,才几分钟,就追尾了,撞的那辆车是顾泽的。

一开始,顾泽并没有露面。司机全责,只好在事故地点等人来处理。

沈如归知道后,从家里出来接慕瓷。

“我没在车上,没事,就是车撞坏了。”

“车撞坏了还能修。”沈如归不在乎一辆车,只是交代司机:“以后小心点儿。”

顾泽就在这个时候下楼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不像秘书。

他先开口:“好久不见。”

沈如归说:“司机没注意,给顾总添麻烦了。”

“撞得不轻,这下确实麻烦了,沈老板如果不忙,能顺路送我和我太太回去吗?”

慕瓷握住沈如归的手,沈如归反握住她的,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旁人注意不到这样亲昵的小动作,只有顾泽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多停了半秒。

沈如归笑了笑:“当然。”

“谢了。”

“客气。”

顾泽和他太太坐后座,慕瓷坐副驾驶。

“请帖我收到了,婚礼打算在哪里办?”

沈如归说:“在家里办,不接待外人。”

顾泽遗憾地叹气:“我还想着送份贺礼,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沈如归把车停在院子外:“到了。”

顾太太下车道谢:“进屋喝杯茶?”

慕瓷笑着说:“不了,儿子要放学了,我们接晚了他会生气。”

“好吧,那就不耽误你们了,以后有时间再一起吃饭。”

车开远,慕瓷看着后视镜里顾泽的身影,有些不安:“他什么意思?”

沈如归说:“不用管,他不敢做什么。”

顾政鹰完了,顾氏就完了,他只要还姓顾,就永远只能看着。

幼儿园今天有活动,晚一个小时放学。

“还早,去试试婚纱?”

“好啊!顺便给儿子买串糖葫芦,他昨天就想吃,我给忘记了。”

“嗯。”

晚上,沈烬睡着后,慕瓷开了瓶酒。

“你紧张吗?”她问着问着就笑了,“我有一点儿,真奇怪。”

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证也领了,补个婚礼而已,她居然提前一个星期就紧张得失眠。

沈如归没让她多喝,拿起杯子喝完剩下的酒,把杯子放到旁边:“紧张什么?”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以前把婚礼这件事想得太遥远了。其实领证那天我也有点儿紧张,全程都像是在做梦,糊里糊涂地。”

“看出来了,连名字都差点儿写错。”

慕瓷捂着脸倒在他怀里:“怎么办?我还是睡不着,到时候会脸色蜡黄、黑眼圈巨浓吧?”

沈如归伸手把窗帘拉起来:“想睡觉还不简单?”

力气用完了,人自然就睡着了。

事实证明,他的办法确实好用。

接下来几天,慕瓷只有睡不够的份,再也不会担心睡不着了,甚至婚礼前一天晚上不得不认输求休息。

“不紧张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

慕瓷摇头:“不不不……不紧张了!”

沈如归的目光从她的眼睛开始慢慢下移:“眼神躲闪,说话结巴,坐姿端正,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像不紧张?”

慕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只坚持了两分钟就放弃了,扑过去捂他的眼睛:“我现在不是紧张明天的婚礼,我是面对你很紧张。今天晚上我只睡觉,我说的就是单纯的睡觉,你不准想那些。”

沈如归扶着她的腰,避免她动作太大摔下去。

“你这样,我很难不想。”

“我是在考验你,你坚持坚持。”慕瓷好心提了个建议,“你想点儿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像是听进去了:“比如?”

“比如……比如我的婚纱,你可以想象我穿上它的样子。”

慕瓷每次试婚纱都没有让沈如归看,想留在婚礼当天给他一个惊喜。

沈如归说:“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想了什么?”

“虽然款式复杂,但应该很好脱……”

“停停停!”慕瓷捂在他眼睛上的手改为捂住他的嘴,“你还是什么都别想了,念念经吧。”

沈如归的园子就是最好的婚礼场地。

陆川帮他设计,他自己布置,慕瓷喜欢蓝色,场地布景就以蓝色和白色为主,每一枝花都是他亲手修剪的。

婚礼不请外人,方方是伴娘。

慕瓷换婚纱的时候,方方哭了;慕瓷说会把捧花扔给她的时候,她又哭了。

沈烬不懂这些,问她为什么哭。

“我高兴啊,这是高兴的眼泪。妈妈今天漂亮吗?”

“妈妈最漂亮!”

沈烬穿了一身白色小西装,戴了领结,牵着婚纱曳地的裙摆走在后面。慕瓷走两步就停一停,等儿子跟上了再继续往前走。

走过长长的花瓣路,路的尽头,是她的沈如归。

他身后站着伴郎团,贺昭带头起哄要法式热吻。

沈如归终于看到了穿婚纱的慕瓷。他想象过无数次,却都不如眼前的她真实。她越走越近,婚纱洁白如雪,却像是燃烧的火焰,将他身上的枷锁灼烤至熔化,露出一颗**裸的心脏。

证婚人问:“沈如归先生,请问你愿意娶慕瓷小姐为妻吗?”

他只想亲吻她。

“沈太太。”

“亲一下?”

慕瓷笑着踮起脚,沈如归搂着她的腰,含笑低头迎接她的吻。

经年相遇,无可幸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