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刚合上眼没多久,又听见房门响动的声音,心中不免有些恼火。
干脆翻身坐起,盯着逐渐走近的一脸无奈和虚心的素月。
“夫人,娩小娘要来给您请安,”还不等容欢拒绝,素月连忙又接着说。
“奴婢给小娘说过了,您病着免了请安。可小娘说正是您病了,就更要给您请安伺候了,若是不让他见,她就一直在院子里候着。”
素月越说越激动,罕见地生起气来。
容欢实在心烦,才来到这里第一天,就要应付这么一波又一波居心叵测的人。对这个娩小娘更多了几分讨厌。
这娩小娘上赶着来瞧自己难道真是关心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不怀好意,无非是想亲眼看看自己伤势如何,若是病重或许能因此兴风作浪,若是小恙大概还想推波助澜,添柴加薪,让自己一病不起才好。
不过人都送上门来了,哪有不会一会的道理。
容欢也正想知道这位风头正盛的小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独占宠爱,还能压得主母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
“叫她进来吧,”容欢顺势躺下,挥挥手。“给她说,我病得厉害,正想叫她来帮着我管家呢。”
素月闻言不解,踌躇在原地。等到容欢再次挥手催促后才应声而去。
容欢胡乱地拨了拨额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凌乱潦倒。手才刚放下,就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动。
“哎哟,夫人,我的好姐姐哟,”略显尖细的女声先让容欢神经抽痛了起来。
“您怎么会跌进水里呢,可伤着哪里没有啊?”来人一进屋,便直直向容欢冲来。
素月忙不迭地拦住女人,容欢也剧烈咳了两声:“我现在病得厉害,小娘还是站远些好,别也染了这熬人的病去。”
女人许是被唬住了,倒是站定在原地,不过仍有些狐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不住地往容欢身上瞥。
容欢越发不喜,极力忍耐着压低声音:“我本来身子就不好,如今怀着孕还染了风寒,实在是伤了根基。如今连坐起来见你的力气都没有,你可不要见怪呀。”
容欢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起女人。
这娩小娘,本是祈州本地人士,出身农家。当年贺嘉言赴任之时,恰逢祈州大旱,赶上许多人家卖儿卖女,娩小娘家也是其中一家。
贺嘉言作为刚上任地方父母官,遭遇这种天灾人祸自是要亲自去解决的,只是在安顿到娩小娘一家时竟一眼看中了她。
只对容欢告知了一声就纳入了府中,从此恩宠不断。如今儿女傍身,腰杆更是硬了起来,颇有些要与主母叫板的意思。
娩小娘此刻正不安分地站在容欢床前七八步的地方,云鬓高挽,玉镮坠耳,黄金满头,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衣领开至锁骨,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和一段纤细的脖颈,穿戴得倒是比府上的小姐们更华贵些。
听见容欢的话立马面露喜色地抬头,一张瘦削的瓜子脸,蛾眉宛转,唇似丹朱,容貌虽不出众却别有一番风情,韵味十足。
只是一开口,便毁了这份风韵,娩小娘笑着开口:“是啊,这偌大的家务全交由夫人您一人来管,可不是累坏了吗?总该有人来帮您才是啊。”
娩小娘不说话时还能算是柔情绰态的美人,一旦挂上谄笑就立马变了味,与寻常市井妇人一般无二。心思还都明晃晃地挂在面上,实在是不郎不秀,也不知这样的人从前如何就困住了周容欢。
容欢对这娩小娘有了把握,也不欲多和她纠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啊,我也正有此意。小娘既然有心,不如就交给你吧。”
不等她反应,容欢又接着道:“只是事多繁杂,如今我又不方便走动,娩小娘帮我管家这些日子就住我院子里吧,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及时问我,有我在旁有什么错误也可以避免了去。”
娩小娘还愣着,容欢就直接向素月吩咐道:“还不快去帮小娘收拾,叫皎云和几个得力的妈妈亲自去,别怠慢了。”
娩小娘神色慌张,刚想说些什么,容欢立马又开口堵了回去:“还有,把四哥儿和七姐儿一起带来,和两个姐儿一起住在我院子里。我病着的这些日子陪伴在我左右,也算是这些孩子尽孝了。”
容欢一番话说得极为流畅,语速又快,根本不给娩小娘反应的时间和拒绝的借口。
娩小娘脸色由喜变惊,一时要去拉素月,一时又想向容欢求情,无奈容欢的话无懈可击,即使把这事告诉贺嘉言,也没有任何错处可挑。
娩小娘一张樱桃小嘴开开合合,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黑着脸向容欢行礼告退
容欢忍着笑意不去看娩小娘风云变幻的脸色,低着头抿了一口水,终于能得闲好好地睡一觉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一睁眼两个丫鬟立马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容欢一瞧就知道事情办得顺利,噙笑接过皎云递来的碗盏。
睡了这么久的一觉,正是饿了。这碗螃蟹清羹还温温热着,做得极为鲜甜可口,用得容欢心情好极了。
皎云憋不住了,眼睛亮晶晶地凑上前来:“姑娘,那位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瞧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可真是解气呀。”
容欢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皎云的额头:“就知道要你去办这件事肯定不会出错。”素月也笑着附和:“是啊,好不容易抓住收拾娩小娘的机会,皎云定是办得事不有余的。”
容欢放下碗盏,直了直身,正色道:“如今还只是个开头。娩小娘此人城府不深,喜怒皆形于色,可见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我今日假装病重,又让她栽了跟头,她必定会有动作。不过现在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与自己院子里的人联系也困难不少。”
皎云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容欢按住她的手以示安抚:“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她动手,将所有人顺藤摸瓜全部搜罗起来才好铲除。而且,必须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才行。切不可打草惊蛇。”
素月了然于心,郑重的点头,而皎云仍一脸懵然。
容欢叹了口气,看向皎云,语重心长道:“从前诸多种种委屈,皆因我们太过软弱太过善良。若是旁的也都罢了,可如今已经危及性命了。我们不能再忍不能再让,只有锋芒毕露地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我们爱的人。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必须开始新的生活了。”
皎云的眼神逐渐坚定,也握紧容欢的手深深地点头。
容欢颔首,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不仅是说给皎云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是对周容欢的宣誓,也是对周筱意的告别。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正式开启新的一生,她会拿出自己读博士的毅力与决心,去经营和捍卫周容欢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