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贺嘉言真是不知纪极,几乎是把小学到高中的所有必背篇目都纳入囊中,全都署上自己的名字。

怪不得他能一举夺魁,这诗圣诗仙诗鬼全让他一人当了,小小状元也不在话下。

容欢一边翻着,一边啧啧称叹贺嘉言的不要脸。不过那一句句熟悉的诗句,现在读来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皎云端着糕点进来,没看见长思的身影,正准备开口。转眼又看见容欢手不释卷,一边喟叹,面带感伤。

“夫人可是想起闺阁时候了?”

皎云侧着身子把糕点放下,歪着头去瞧容欢的表情。见她纹丝不动,又继续劝慰。

“夫人别难过,您从前的愿望都实现了不是。而且现在娩小娘也不在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容欢已经能够一边敷衍皎云一边做自己的事,不时地点头回应,全当皎云的话是弹幕。

皎云得到回应就说得更起劲,也开始回忆起过去。一个人说得滔滔不绝,一个人听得漫不经心,倒形成一副和谐又好笑的场面。

素月摇头而笑,不再理这一对有着奇怪默契的主仆,进屋做自己的事去了。

“从前您就最爱诗词,从小就期盼着嫁一位才华横溢的郎君。”

容欢读着《白头吟》,应付地点头。

“主君才名远扬,在一次诗会上见过以后您就一见倾心,开始留意起主君的消息。”

翻过《氓》,容欢提了音调,“哦?”

“再后来,您就开始收集主君的诗词,越收集您就越发现主君不仅才高八斗,而且人品可贵。”

指间停顿在《琵琶行》,容欢的视线移到皎云身上,“怎么说?”

“您说主君有旷世逸才、志在四方,还能体谅天下女子的不易,为她们发声。实在是难得。这样的男子世间绝无仅有,您还说非主君不嫁呢。”

一时间,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转而是一股深深的悲哀在体内流窜,直冲上喉头。

原本以为,容欢的痴心和执着是年少而慕少艾的一厢情愿,却不想是这样。

用自己的想象编织了一张甜蜜的网,为贺嘉言套上梦幻的滤镜,义无反顾地与幻想的人走进虚假的婚姻。

若是真正的容欢知道了贺嘉言的才学与情怀全是假的,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自掘坟墓。

又或者从小饱读诗书的她早就发现了丈夫的真实面孔,只是无法自救只能一点点沉沦。

只是,再也没有人能知道容欢是怎么想的,而现在的容欢定然不会一世消磨。

随手丢开书,眼神瞟过封面上的“嘉言集”三个字,容欢站起身子,活动着有些酸胀的腰,不屑呢喃。

“嘉言懿行。不知道他配得上哪一个字。”

皎云看被随意丢到桌上的书,忙心疼地拾起,小心地检查抚平。

“啊呀,夫人怎么这样不爱惜。这可是您花了好多心思一点点收集整理的呀。”

容欢头也不回,满不在乎地摆手。

“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皎云更是错愕,怔在原地。

“还有,找个郎中来,我这身子实在实太沉了些。”

虽然容欢的变化莫测让皎云茫无头绪,但一听见容欢身子不适立马紧张起来,马不停蹄地出了府。

炉香缭绕的房间内郎中一脸严肃地给容欢把着脉,久久不语。

等得久了,容欢有些不耐,托腮发问。

“先生可有瞧出什么?”

闻言郎中立马紧张起来,哆哆嗦嗦地擦了额角的汗,嗫嗫嚅嚅道。

“恕鄙人无能,夫人的脉象沉稳有力,鄙人...鄙人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是吗,可是我这腰身任谁见了都说别旁人怀孕时粗不少呀,我自己也觉得笨重得很。”

容欢满腹狐疑,双手比划着肚子。

郎中低着身子,仿佛更加惶恐。

“这...夫人的脉象确是没问题的,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妥,或许是......”

容欢脸色微变,也有些紧张。

“是什么?”

可那郎中却支支吾吾,迟疑不定。

容欢急了,拿手去拍桌子。

“啊呀,先生有什么尽管说出来,这么吊着我的胃口不是更让我心焦吗。”

一旁候着的素月却笑了,伸手去扶几乎要站起来的容欢。

“是夫人您吃得太多啦,生生把您和小主子都吃得圆滚。”

郎中如释重负,不住地称是,一边继续叮嘱。

“夫人少吃多动才有助于顺利生产。”

容欢顿口无言,脸上一阵热。

素月见状偷笑着客气地送走郎中,一边送上厚厚的荷包。

郎中喜笑颜开,也是多番谢过。

看着郎中佝偻的背影,容欢不悦地瘪嘴。

“郎中也是的,有什么直说就是,何必藏着掖着。”

皎云也是忍俊不禁,打趣道。

“素月一说您吃得多您的嘴翘得都能挂油瓶了,郎中又怎么敢触您的眉头呢。”

“不过郎中说得对,您是得少吃点,从前怀生的时候您可没有这么贪嘴。”

容欢无力反驳,又有些无力地狡辩。

“明知道我管不住嘴,你们俩也不知道叫厨房做少点坐难吃点。”

深知自己理亏,容欢的声音也是越说越小,不过还是让回来的素月听到了。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

素月仍是和气得甚至有些宠溺的语气,轻轻地为容欢调整身后的软枕至合适的位置,眼神落到容欢隆起的肚子上。

“只要您和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好好的,我和皎云虽死无悔。”

语气坚定听得容欢的一颤,心下震动,轻轻地拉过二人的手。

“我不需要你们以死明志,每个人的性命都同样宝贵。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想你们好好活着。”

说着边认真地看着两人的眼睛,直到二人都乖乖点头才把手放到小腹。

每每感觉与这个世界脱节的时候,这个身体里与自己心跳共振的小小生命的呼吸和悸动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在做梦。

感受到隔着肚皮的小手,就像是握住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容欢用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暗暗发誓。

“我们共享一个身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