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神庙里

晃动的锄头从农夫手里往趴在雪地里的李国亭身上砸下来。

李国亭脑子嗡的一声,心想,完了,我李国亭大仇未报,就死在了农夫的锄头下了,是命吧。想到这,把眼睛一闭,等死。

就在农夫的锄头砸向李国亭的一瞬间。那把锄头却突然停在了李国亭的后背上。

原来,李国亭偷的这家萝卜地,是这个村子一户姓丁的农家。主人叫丁全亮,四十来岁。

天刚黑,丁全亮抗着锄头来到了自己的萝卜地。准备挖几个萝卜回去。就在他来到自家地里,准备挖萝卜时,意外发现自家地里的雪地上有人踩过的脚印。再一看,地里的萝卜被人偷拔了。心中一团怒火。

自打这两年年成不好。四乡八岭受灾的农户多起来。他们这里紧靠红岩河。还没受多大的影响。自然灾害没受。人害到是遭受不少。自去年以来。小偷一下子多了起来。不说村子里养的鸡呀、鸭呀。羊啊、牛啊。就是连小猫小狗都被偷了去。还有,最恨的就是这地里的庄稼。农家人,一年到头,就盼着地里的收成。好卖几个钱。一家人生活用。那成想,包谷成熟偷包谷。豆子成熟偷豆子。地瓜成熟偷地瓜。 啥成熟偷啥。简直防不胜防。于是,家家户户开始在地里搭起安棚,一家人轮流住在地里,看起自己家的庄稼。

丁全亮也不例外,他家这块临河滩的地,不知被偷过多少回。可他从来也没抓住过贼娃子。有几次,到是让他遇到过,那贼娃子脚底下像是抹了什么油,两片脚丫子跑的比狼还快,硬是从自己眼皮底下跑了去。让丁全亮费劲地空追了几回。

这让丁全亮心里一直闷着一口火。他发誓,要是再让他逮住贼娃子,先打死他再说。

这天晚上,他刚来到自家地里,就发现不对劲,凭直觉,地里的萝卜又被可恶的贼娃子光顾了。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上前顺着雪地脚印,走到刚才被李国亭拔过的萝卜地头。蹲下来,看了看被拔过萝卜的松散的土壤,和掉在地上的发黄的萝卜叶子,气得直骂:“好个狗日的贼娃子,专门盯上你爷爷的萝卜了。等着,容我逮着你,一锄头挖死你。”

丁全亮嘴里骂着,却也没可奈何。只得挖了几个萝卜往回家走。

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看那样子,贼娃子才偷了没多久,地上的脚印还新鲜着呢。都怪自己一气之下,没看仔细,说不定,顺着地里的脚印,保不准能抓到偷萝卜的贼。

想到这,丁全亮往紧里掖掖棉袄。右手抗起锄头,左胳膊窝里夹着新挖的两个萝卜,又往回走。离自己的萝卜地不远,他就发现,地里有动静。仔细一看,那地上趴着一个人。

“好你个大胆的贼娃子。还敢来偷。看你是活腻了。巧呢。你爷爷抓了你好几次,都让你这龟孙子跑掉了,今天,活该你落在我手上。你爷爷今天可要在你身上出这口气了。”心里这么说着。丁全亮从右肩上取下那把锄头,把左胳膊窝掖着那两个萝卜悄悄地放在田垄边。双手紧紧握住锄头,两眼紧盯着前面雪地里趴着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扑了上去。

正当他右脚用力踩住李国亭的小腿肚,双手高举起锄头,喊着打向李国亭的后背时,猛地看见李国亭回过头来。那是一张还未成熟的,幼稚的。单纯的娃娃脸。一双惊恐的眼睛正在恐惧地望着他。他从他恐惧的那双眼睛里,似乎看到饥饿的眼神和恐惧的脸色。突然,一阵怜悯涌上他的心头。他又有些不忍心对着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下狠手了。

“起来,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偷我的萝卜?”丁全亮移开那只踩在李国亭小腿肚子上的脚,伸手拽着李国亭脖子上的棉袄领子,把李国亭提溜起来。

李国亭此刻虽然心里害怕。他不知道这人会怎么对待他,但他有一点是知道的,那就是,乡下的人抓住小偷,从来都不会轻饶的,小了,暴打一顿。大了,那就是打死。他小时候也曾在自己的村子里,看到过乡亲们亲手打死过一个偷牛贼。那个人人激愤、人性扭曲的场面甚是可怕。

因此,现在自己也成了偷人家东西的贼了,还让人家当场抓住。那准没好果子吃。算了。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爱怎么就怎么着吧。

想到这,李国亭把眼睛一闭,也不理会丁全亮的问讯。

“哎,你这贼娃子,问你呢?你他娘的不说啊。好,走,把你抓到村上去,看你还说不说。”

李国亭依然一声不吭。

丁全亮无奈,抓着李国亭回到村子里。

听说丁全亮抓到了一个贼。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这一两年,小偷经常光顾这个村,大伙都很气愤。有几次,发现了贼,可就是没抓住。让贼给跑掉了。这次,听到说抓到贼娃子了。全村人就像过年似的一下子热闹起来。

碾麦子用的土场上,聚起许多人。李国亭就被围在村民们围的圈子里。

他的两只胳膊被用草绳反绑着。低着头,光着脚站在圈子里。

村民们有的人开始骂他,年青的人,有人上去用脚踢他,还有妇女用吐沫吐他。

有人提议,把他吊到村子旁边的山神庙里。到天明了。拿他这个贼祭奠山神。

于是,众人簇拥着,把李国亭连推带踹。弄到了村子西南角的山神庙里。

村民们请来了村长。让他住持对李国亭的审问。

于是,在山神庙里。晚上,临时开起了审讯会。

村长是个瘦高挑个子,长着一嘴的山羊胡子。在这个村子可是说一不二的人。他坐在太师椅里,隔着面前的长条桌,透过鼻梁上那副水晶石眼镜,借着山神庙里的清油灯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他面前的李国亭。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问道。

李国亭挺着头,不回答。

“住在哪里?”

李国亭依然不回答。

“为什么要偷丁家的萝卜?”

李国亭还是不回答。

“我看这小子是吃了称砣,找死来了。他妈的,村长问你,你还装老大啊。”旁边站着一位村公所的大汉,上去踢了李国亭一脚,嘴里呵斥到。

村长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李国亭还是一声不吭。

于是,村长把脸转向围在旁边的村民:“这个贼看样子是个惯偷。什么也不说。不说,就证明他就是我们村经常被偷的那个贼。大伙说怎么对付这个贼,是把他送官呢?还是按照我们村规办?”

“按村规办。按村规办。现场一片喊声。

村长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对着面前站立的李国亭说道:“按照村规,偷窃村里财物要被吊在山神庙里。祭奠山神。”说完,他撇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国亭。发现,李国亭还是挺着头。什么也不说。

于是,村长把长袖一甩,说道:“就按村规,把这个贼吊到上神庙的大梁上,祭奠山神。以禁效尤。看以后,还有那个贼敢光顾我们红岩村。”说完转身离开。

几个年青村民很快便把李国亭反背着手,吊在了山神庙神像前的那根梁柱上。

半夜,看热闹的人都离去了。整个山神庙里,除过看庙的老头,躺在庙前的那个小屋里睡去了以外,就只有亮着清油灯的座前的山神高大的塑像,在清冷的寒夜里。扬着那张褪色的有些破损的泥塑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吊在他面前的李国亭。

太难受了。李国亭的两只胳膊被绳子吊在大梁上,酸痛酸痛的。他挣扎了一下,想活动一下身子,减轻一下胳膊的酸痛。无奈,越活动,胳膊越痛。吊了半个晚上,肚子也饿的咕咕响。嘴里干渴的直冒烟。大脑更是涨的厉害。

渐渐。李国亭有些支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垂下了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