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吃过晚饭,贺老大扶了杨燕儿回房,“啥事?。看你一肚子心事。”

“我不是为娃儿担心嘛。”杨燕儿撇了贺老大一眼,“杨丽这孩子到现在还没怀上。我看着,是不是要到大神庙给他求求大神保佑。”

“娃儿的事是天定的。别瞎想。你别老在杨丽面前说这说那的,杨丽不错,嫁过来,家务活都抢着做,有这样的儿夫郎,你就心足。”

“我这不是没让他下地嘛。”杨燕儿一扭腰,一屁股坐在床边,推推贺老大,“往里坐坐,还有小花。这孩子啊,平常就让人放心,这一到关键时候就让人不放心。”

“小花怎么了?”贺老大仔细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没什么特别的大事。

“小花和穆东家好上了。”杨燕儿说得肯定。

贺老大一听,不由失笑,“还以为闹出什么事。哥儿小子看对眼,有什么了不起的。俺家的小柱和小丽不就这样成了好事。”

“你……”杨燕儿一甩帕子,“你这人就说不通。穆家什么样的人家啊。先是蒋夫郎和离了。好。蒋夫郎的事咱们不追究,也不打听。但这小花嫁过去就是别人的儿夫郎了,总得找人问问蒋夫郎的为人性。还有穆东家年岁看着挺大的。房里面不知有没人,也不知从前有没娶过夫郎。咱家小花嫁过去,是什么名分。这些都得认真打听清楚啊。还有,那穆东家想讨小花到底是喜欢,还是安了别的心思。一年前,木家替小子提亲的教训可别忘了。”

一年前,木富为小子向贺小花提亲。贺家上下都觉得不错。眼看就要答应了,谁知道,小虎不知从哪里知道木家讨小花回去,只为种植莲藕的法子和贺家的小池塘,想贺家用小池塘当小花的嫁妆。小虎回家一说,杨燕儿马上拍桌子不同意。木贺两家的事就这样吹了。

“好了好啦。看你这样。小花又不是明天就嫁。等秋天,我和穆东家出船到庆州,顺道打听打听。”贺老大心知杨燕儿说的何事,满口答应。

“那你可不能明着说啊。”

“你真当我是石头疙瘩,说话不转弯的。”

“哼!谁知道你心里的弯弯绕绕的。这两年,你说话是越发厉害。我听你说话就害怕。从前是笨嘴笨舌的不会说,现在比酒里的掌柜能说多了。”

“唉,我再怎样,也还不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爹。”贺老大搂过夫郎,亲亲鬓边,“大夜晚的,别说这些。咱做点别的。”

杨燕儿捂着嘴,手臂撞了贺老大一下,“去去,没个正经样。”

打后几天,贺小花沉浸在穆晟向自己表白啦,自己要不要答应的迷茫中。南河村的夫郎们聚在大树下说起前几天竹山山脚下发生的事,你传我,我传他,不过几天工夫,贺家小花和穆东家好上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地飞出南河村,传到白沙村。

贾杏儿有天拿了几件新做好的衣服上门,拉了杨燕儿在房间说了半天话。出门时,阴着脸,嘴角仍然努力往上翘,勉强拉开一个小小的弧度。

杨燕儿送贾杏儿到村口,回来时,被几个年岁较大的么么拉着打趣,说着玩笑话,贺家小哥儿攀高枝了,日后就是富家么么。

杨燕儿黑了脸,话都不多说一句,气冲冲回家。一关好门,就喊了贺小花进堂屋。

“你给我讲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想着等贺老大打听好了,再和小花说。谁知道,现在满村子都是小花和穆晟的流言。小哥儿成亲前不是不能和小子相熟,但也不能闹得满大街都知道。说不准日后夫家就以此为理由离弃小花。杨燕儿越想越觉得不妥当,决定和小花好好说一说。

“什么怎么一回事?”小花听得迷糊。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阴了脸。

“还给我装糊涂。”杨燕儿一拍桌子,碰一声,桌上放着的水杯猛跳一下,“你和穆东家到底怎样?”

一提起穆晟,贺小花就别扭,“什么怎样的。就是这样。”

“村里的么么看见你和他搂搂抱抱,从竹山上下来。这事是不是真的?”

小花想想,应该是前几天下山时刚好被人发现,点点头,“恩,是的。”

杨燕儿气得捂了胸口,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你是哥儿,小花你是哥儿。一个未定亲的哥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你……都怪我,都怪我。平常你听话乖巧的,我就没多管管你。现在,现在你连这些都不知道。都怪我!都怪我!”

“阿么,先喝口水。”杨丽小心奉上一杯温水,“小花还小,要慢慢教。”

杨丽不说还好,一说,杨燕儿立即瞪了他一眼,“小花平常和村里的哥儿不熟络,就和你说得两句。这样大的事情,你居然敢帮着隐瞒。”

杨丽心里叫苦。自己和小花能说上的两句不外家里的事,棚子屋里的事。要不是那天穆晟送小花回来,自己不是一样被瞒着。么么居然怪到自己头上,杨丽心里委屈,却不敢辩解。垂着头,站在一旁。

贺小花看不过去,“不就是一起走一趟竹山。阿么,不关杨丽事,你别骂他。”

“你们要去竹山,可以多找几个人一起。要不找上杨丽,小柱,或者掌柜的一起去也行。光天白日下,小子和哥儿单独同行本来就被人多看两眼,更何况你们,你们居然还搂在一起。唉,小花,阿么不是生气,阿么是心疼你啊。以后你嫁到穆家就罢了。如果嫁的不是穆家,说不好,你日后的么么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道,在外面编排你啊。”

“大不了和离。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从前夫妻离婚后,一样活得好好的,谁没了谁不是一样生活。

杨燕儿又是猛拍桌子,小花这念头谁教他的。小花不爱出门,待在家的时间多,出门多是看看小池塘,走走亲戚,顶多就到县城的穆家酒教后厨做两款菜。也不知哪个没心肝的人居然这样教小花。和离的夫郎哪怕再可怜,也免不了被人说是非啊。

“这话你要是再敢说一次,我,我就掌嘴!”

贺小花扁扁嘴不再说话。杨燕儿还没问出结果,“你给我说说,你俩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定下来了?”两人定下来了,找贺老大赶紧打听清楚,定下亲事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

“还没定呢。”自己还在想到底要不要答应,杨燕儿追问什么时候定下来,自然是回答没定。

杨燕儿立即气得直翻眼,没定下来,那你还给别人搂抱!杨丽也不禁对小花多看两眼,这个小叔子平常挺正经的,不像是这种人啊。

“从现在开始,你少和穆东家来往。等亲事说好再算。”

“为什么不能来往。没了来往,我怎么知道他合不合适呢?”小花皱眉头,待在家里他乐意,但是不能见穆晟,小花不愿意啊。

杨燕儿气昏了头,哪里肯听小花的,一甩帕子,回房间生闷气。贺小花也生气啊,抱起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四,一转身回房间去。

杨丽苦笑着站在堂屋,看看两个,叹一口气,锁好门,给正在地里干活的贺老大和贺小柱报个信。

秋天来到的时候,贺家小柱一个人在地里忙活,贺老大被夫郎催促着想办法打听穆晟为人家事。穆晟来了几次找小花,都被杨燕儿拦在堂屋,日子一长,穆晟从村里听见的零碎闲言中猜出贺家的态度转变的原因。

穆晟回家向蒋夫郎说明心意。蒋夫郎哪有不答应的。儿子已经十八,放在房里的哥儿,是放一个嫁一个。平常交往,除了店铺掌柜,就是各家生意主持人。蒋夫郎早就心慌了,也不知儿子是不是身体有毛病了。刚听见儿子和某一个哥儿的流言时,蒋夫郎还高兴了一会儿,但见儿子毫无动静,心就冷了。就在这时,穆晟突然说,要上南河村的贺家提亲,对象就是那流言中的小哥儿。蒋夫郎顾不了其他的,连忙催促家里的老么么陪自己上门求娶。

穆晟委婉劝住了蒋夫郎,只请来家里的老掌柜陪自己上门。蒋夫郎无法,只得亲自打点各式礼品,又遣了身边得力的老么么打听小哥儿的人品性情。

立秋那天,穆晟带了各色礼物亲自上门,一来道歉,二来正式向贺老大夫夫求亲。

贺小柱迎了穆晟进门,贺老大请穆晟上坐。穆晟推辞不受,只坐在下手处。老掌柜跟在穆晟后面,侧身仅仅占了半张板凳。杨燕儿板了脸,贺老大推推他,示意他让小花出来见见面。杨燕儿侧身不搭理。贺老大无奈,只能向儿夫郎使眼色。杨丽犹豫了一下,看看杨燕儿,转身往后院跑。

贺小花正抱了小四给他念蒙童幼学里的小故事。小四歪了脑袋,不耐烦地在小花身上拱来拱去,撒娇要小花带他到院子里玩。小花讲故事,他就啊啊乱叫,小花不理他继续说,他就装鬼脸,舞手动脚的,没一刻安静下来。

“小花。穆东家来了,正在堂屋里和阿爹阿么说话。”杨丽掀起帘子进来。

小花一愣,“他来做什么?”

杨丽捂了嘴笑,“还能做什么。请了老掌柜过来,说是求亲来的。”

“他来做什么?谁说要嫁他的?”贺小花急得从**跳下来,在房间里团团转,“不行,得赶紧让他走,他来做什么啊?简直是添乱。”

杨丽笑得更是厉害,“说是来求亲,小花你怎知道他求的是谁?是帮人来求,还是替自己求的?”

小花马上明白杨丽的意思,讪讪地说,“那你过来找我做什么。去去。”小手挥挥,“到堂屋里待着,我还要给小四说故事呢。”

贺小四聪明着,杨丽和三哥说的,他听不大懂,但知道现在到堂屋去有好玩的,三哥也不能捉住自己,非得听那些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故事。熟练地爬下床,自己穿好鞋子,蹬蹬往外跑。贺小花在后面喊也喊不住。

“小花,换套衣服,随我出去见见穆东家。”

“不见,有什么好见的。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人一个,不见。”

“那阿爹和阿么问起,小花愿不愿意嫁,我就替你回答,咱家的小花啊......”杨丽故意拖长了声音,眼角却一直盯着小花,果然见他竖起耳朵,“不愿意见。直接拒绝了穆家。”

“谁说我不愿意。”贺小花立即跳起来,边跺脚,边要捂杨丽嘴巴。

杨丽笑嘻嘻避开,“是你说不见的,还不是不愿意。”

“我,我不是不愿意。但也不是愿意。”

杨丽顿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小叔子害羞。“也罢,你既然不愿意出去,我这就告诉阿么。”说着不等小花答话,挑起帘子就往外走。

“啊?”小花惊叫一声,想跟着冲出去。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自己身上左一个红补丁,右一个蓝补丁的长衣长裤,咬唇想了想,一跺脚,打开衣箱,翻出一件半旧的青色长衣长裤,披上身。掀了帘子就往前院跑。

前院堂屋,穆晟正向贺老大和杨燕儿躬身行礼,“穆晟求娶贺家三哥儿,求两位应允。”

贺老大看看杨燕儿,见夫郎侧身不看自己,贺老大只能站起来,扶起穆晟,“穆东家,坐下说话就好,坐下说话就好。”

老掌柜连忙打圆场,“哈哈,坐下说话好,坐下慢慢说。贺老兄,我家少东家是诚心诚意求娶贺三哥儿。一应礼节以正夫郎为准。”老掌柜多年的人精,边说边用眼睛扫过贺老大和杨燕儿。只见贺老大不是看向杨燕儿,而杨燕儿一直侧着身,不看穆晟和老掌柜。老掌柜心里登时咯噔跳一下,瞄瞄穆晟,只见东家眼里露出坚定。唯有叹一口气,继续说,“不知贺老兄意下如何呢?礼节,礼金,聘礼方面,一切好说话。”

“哼。”杨燕儿不轻不重哼一声。屋子里顿时静下来,

“穆晟,年十八,家有亲养么么,未曾娶妻,亦无通房、侍夫。产业有田一百亩,店铺八间......”

沉稳的男声朗朗道来,如秋日和煦的阳光温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