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二日早上,杨燕儿和贺老大坐在堂屋接受贺小柱和杨丽磕头,敬茶。杨燕儿笑着给了每人一个红包。贺老大不住点头,“长大了,长大了。”
贺小花目不转睛看着杨丽,只见杨丽脸上涂了一层脂粉,仔细看,可以看见微小的粉末附在皮肤上。不过,因为年轻,皮肤细腻,一层薄粉只令脸上添了两分颜色,却不显得怪异。
贺小花凑得近,杨丽被瞧得脸红,不敢推开小叔子,害羞地侧着身子,两手绞着衣角。
贺小柱扶着杨丽坐下,杨丽只敢坐小半边屁股,眼睛向杨燕儿方向转了转,见他没不高兴,才往里挪了挪。
“小花,把你旁边的房间收拾收拾,早饭后,小丽就搬过去。”
杨丽连忙站起来,垂手低头应了声,“太么么,小丽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杨燕儿满意地嗯了一声。
贺小花啾啾杨燕儿又啾啾杨丽,新婚燕尔,不是应该和丈夫你侬我侬的,这么快就要分床睡。
杨燕儿撇一眼贺小花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敲一下小脑袋,“想什么呢?快吃早饭,吃饱了过来帮我看着小四。”
杨燕儿和贺老大一放下碗,杨丽赶紧两三口喝光稀粥,手脚麻利收拾了桌上碗筷,双手捧着跑到厨房,放进木盆里,勺了水,挽起衣袖,洗刷碗筷。
贺小花看看手里,空空的,又看看桌上,往日这些都是他包下来的活。杨丽这样,算是抢活儿干吗?
“发愣了?”点点贺小花小脑袋,杨燕儿嘴角弯弯,“跟阿么到房里去。”
杨燕儿拉着贺小花回到房间,解了小花胡乱扎的辫子,“小花今年八岁了,想想当年,你还是一个小布包那样大。”
贺小花心里一慌,暗道糟了。果然杨燕儿接下说,“过两年,等小柱和杨丽圆房了,小花也该嫁人了。”
杨燕儿似想起什么,连忙多加了一句,“小花,你在家里得多看着杨丽,别让他和小柱走得近了。”
贺小花一头黑线。杨燕儿还在说,“哥儿十四岁圆房,早了,万一怀上,生下的娃养不大。这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规矩得遵守。我就是怕他们俩一时忍不住……”
“阿么…….”贺小花实在听不下去了。这算什么回事啊,难道要自己一双眼睛盯着杨丽,不给两人接近。
“小花,这可是正经事。本来要等你出嫁那天才说的,但是现在提早两年说与你听,你好记牢了。”杨燕儿不以为然。哥儿嘛,总得嫁人,早些知道,总比出事了才来伤心后悔的好。
“来看看我的小花儿,”杨燕儿替小花梳好头发,拿出贺老大送的银镜,放在面前,转了转。贺小花脸侧两缕黑发贴着脸,乌黑发亮,“小花的头发长得好,眼睛,眉毛,皮肤都长得好。小花心里有没喜欢的小子?”搂住自己的三儿子,杨燕儿心里不舍,说是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但日子啊,当你觉得还有时间,时间就一溜烟地跑得飞快。杨燕儿几乎能想象出自己要送贺小花出嫁的情景了。
“阿么。”声音拖得长长的,贺小花别开头,杨燕儿今天说的话实在不好回答。贺小花咬着唇,喜欢的,好像没;不讨厌的,似乎有那么一个。
“对着自己阿么,有什么好害羞的。说出来,阿么还能帮你参详参详呢。要真有喜欢的,你看,就像杨丽那样的,阿么给你看看为人,打听打听家境。要是小花不喜欢这几条村子的小子,那阿么托媒人么么给你物色。”
“阿么,我不嫁。”贺小花差点咬到舌头了,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嫁字,接下的话容易说许多,“阿么,我还小。你看,多等五六年也成。七八年的,就更好了。”
“哪有小哥儿十五六的不嫁人。都成老哥儿了。”杨燕儿失笑,心道小花这孩子还是害羞。日后得多跟他说说,好让他开开窍。
“反正我不急。”贺小花眼珠转转,抱起在**翻筋斗的贺小四,“阿么,小四的名字起好了吗?总不能一直小四小四的喊啊。”
“你阿爹说了,小四是秋天出生的,就叫小秋。贺小秋。”
小秋小秋,听着比小花好听多了,贺小花郁闷,自己怎么就摊了一个小花的名字。路边的小花骨朵,唉。
两父子说了一会话,多是杨燕儿在说,贺小花在听,至于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贺小花好不容易摆脱了杨燕儿,抱着贺小四出屋晒吹吹风,就看见杨丽在前院赶鸡,摸鸡蛋,清理鸡窝。
贺小花挺不好意思的,放下贺小四想上去一起干活,却被杨丽推开,“小花你带小四在边上玩儿,前院的活我来干就可以了。”
一天下来,除了午饭和晚饭时间,贺小花碰了一下厨房活,别的都被杨丽包揽了,就连一家子的脏衣服都要揽过来洗。杨燕儿没同意,笑着分了小柱,小花,小四的衣服给杨丽,自己洗了贺老大和小虎的。
无活可干的贺小花只能把昨天送来的两只肥兔子丢给小四玩,贺小四第一次看见兔子这种生物,玩得不亦乐乎,闹着小花在自家小院子的菜坛里,摘了两把青芽叶,喂着玩。
贺小花找些晒干的葵叶,编成葵栏,在鸡窝旁边圈了一小块地,地面铺上干草,又用草秆扎一个斜边草棚,一边靠着院墙,一边搭在葵栏上。两只小兔算是在小院子安了家。至于以后的打算,贺小花还没想好,兔子生命力顽强,繁殖力又高,自家正好一公一母,说不好六个月后,就是一窝小兔子。
兔子肉做菜,贺小花从前没吃过,不过想来应该和鸡肉,猪肉差不多,而且村里的么么不是说兔子都是山上人家才吃的东西,县城里的有钱人肯定吃得不多,制成山野风味的烤兔子,不正应了新鲜,又别有风味的意思。
贺小花揪起兔子一双耳朵,转过来,翻过去看,又用力抛抛,掂量重量。贺小四被抢了玩具,扁着嘴,又见三哥不住打量肥兔子,小四鬼精地意识到三哥想用兔子做菜,马上红了眼睛,“咯咯,憋吃。”
“种兔不吃。”兔子丢回给小四,逃过一劫的肥兔子,迈动四条短腿,飞快缩到小四身边,一双红眼睛警惕地盯着贺小花。
贺小四不知道什么叫种兔,只晓得三哥放过他的玩具,开心地咯咯直笑,一手拽兔子耳朵,一手拨拉兔子后腿,肥兔子疼得两眼一睁,大的不放过它,小的也难为它,气得啊呜一口咬到小四手臂上。贺小四不哭,反而兴致勃勃要拔开兔子嘴巴看牙齿。
贺小花扳过小四的手臂看,只发现了几个浅色印子,当下放心,任由小四逗弄两只兔子玩。
成亲后第三天,杨燕儿备好各式礼物让贺小柱和杨丽回了一趟杨家。在老人李根生的见证下,贺小柱送上礼物。村子老人见证过,夫家送上礼物以正哥儿清白。按理,杨丽和贺小柱未圆房,这仪式必须等圆房后再办。但贺杨两家么么都觉得,小孩子是在自家眼皮底长大的,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仪式早两年办了也没什么不妥,干脆直接办了。不过,本应由杨家大排宴席招呼村里人,就改为两家亲戚坐一起吃一顿饭。正式的宴席还是等两年后再办。
家里多了一个人,贺家个人的生活还是老模样。贺老大和贺小柱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贺小花用自己存下来的银钱托人打了一个木板车。挑水运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处理了。省下一个人的劳力,贺老大父子也无需太劳累。十二岁的贺小虎上午到文秀才处念书,下午在家做作业,傍晚时分帮忙打草,砍柴,修补鸡窝,兔子笼。
杨丽抢了大部分家务活来做,打扫,清洗,侍候太么么。杨燕儿对杨丽是越来越满意了。除了不下田干活,其他样样都做得不错。有了他,杨燕儿和小花空闲了许多,杨燕儿多了时间给一家大小做做衣服,或是到村里大树下嚼嚼舌头。
贺小花除了偶尔下厨做一顿吃的,大部分时间就是抱着小四看书。书是穆晟送的,上面有穆晟的批注,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简单表述书中含义。
讲述修身治国道理的,贺小花翻一遍,大致看明白就丢一边,杂记游记类的,翻翻看不明白的记下来,下次送东西时,找穆晟来问。
贺小花把脑里记得的菜谱,在家里先做一遍,觉得味道差不多,就带过去给穆晟。穆晟让厨子做好,又带回南河村让贺小花试菜。一来一回,贺家人和穆晟越来越熟络,就连原来对穆晟提防的贺小虎现在也能和穆晟坐一桌子上,说说笑笑,讨论些学问上的事。穆晟所拜师傅是府城有名的夫子,各类知识道理通透清晰,谈论问题,不急不缓,既能引经据典,又能从平常生活中选取例子。一来二去,以致穆晟每次来到贺家,贺小虎主动拉着他,讨论一番。
秋去春来,春去秋来。眨眼间就是两年时间。
贺家的鸡群,兔子群越来越大。两年时间,两只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每天兔子和鸡群争地盘,粪便拉得到处都是,把前院弄得一团糟。
贺老大和杨燕儿盘算过,决定买下了竹山山脚,自家田地旁边一块约四亩大的旱地,搭了一排两层高的鸡窝和兔子棚,一间小屋作为守夜人住的。贺老大和贺小柱轮流看着。
兔子肉毫无意外被推销到县城里,穆晟稍加宣传,红烧兔子肉就成为一道颇受欢迎的风味菜肴。酒楼掌柜看着账本,心满意足地计算自己的花红。
贺小虎念了一年县学,十四岁那年,一举夺下府试头名,被学官推荐入读府学。贺家出了一个十四岁的秀才,南河村出了一个头名秀才。中试消息传来的那天,村里敲锣打鼓,炮竹声震天。贺老大和杨燕儿站在门外,接受大家的恭贺,两人皆是笑得合不拢嘴。考上秀才,贺小虎算是踏上为官之途的第一步。
沈么么也是高兴的,贺小虎考中头名秀才,有光彩的不单是贺家,姻亲杨家也是面上有光,证实当年沈么么把杨丽嫁到贺家不是委屈了哥儿。沈么么心里念算着,贺小虎是越来越好,日后中进士,入朝为官,说不好将来还能提携一下自己那正在启蒙的小子。
因着贺小虎的前程被看好,连带贺老大和杨燕儿的地位也往上升。村里大小事,老人们拉着贺老大说上两句。么么们有什么糟心事,除了潘莲,又多了一个杨燕儿做倾吐对象,巴不得杨燕儿出头替自己说话。
媒人么么纷纷上门说媒,家里有小子的,想讨贺家适龄的哥儿;有哥儿的,想嫁给小虎。十四岁的秀才小子还没定亲,多少人家眼睛发绿,紧紧盯着,生怕被人抢了先。本村的木家,白沙村的李家,沙家,就连县城里,也有学官小吏替自家小子,哥儿说亲。
贺家小哥,福气红印,貌美心善,厨艺无双。贺家小子,天资聪颖,一试成名,前途无量。
一时间,贺家两儿子的婚事成了临近几条村子谈论的话题。么么们猜测,贺家准备把小哥儿嫁到哪里去。家里出了一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秀才,小哥儿又是个天赐的,攀上一门贵亲真是容易至极。
羡慕的,妒忌的,种种话题不绝。众人议论的中心,贺家小虎早早收拾了包袱,上府学念书去了。贺家小花连院子门也不敢出,就怕碰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捧着各种礼物要自己收下。
天天躲在家里,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抱着被子发呆。放到从前天天上班,贺小花巴不得过上这样的生活,但现在却觉得浑身不舒服。总想找些事情做。但现在贺家里,能让小花插手干的事情少得可怜。睡醒了,逗逗小四,看看书,一天时间慢悠悠打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