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澈沉默许久,才给出一个回答:“我厌蠢,所以我绝对不会因为厌蠢而走上犯罪道路。

“祁助康,你就是个蠢蛋。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回头,可你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你是一步错,步步错。

“你如果真的厌蠢,那你最讨厌的就应该是你自己。以厌蠢的名义凌驾于法律之上,对他人施以私刑,你以为你是谁?你厌蠢,就真的高人一等,拥有这样的权利吗?

“你觉得跟警方玩这场猫鼠游戏很有趣,以为你是高智商罪犯吗?没错,我承认,你是有些能耐,否则也不会到今天才落网。

“但就犯罪动机而言,你愚蠢至极。你所谓的厌蠢症其实是憎恨自己的无能,你根本没有更加智慧的办法去改变他人的愚蠢,改变这个世界,所以你只能无能地选择毁灭,毁灭愚蠢的他人,同时拿自诩高人一等的自己去为蠢蛋殉葬。

“在我看来,所有犯罪都是自毁,自毁的人最愚蠢,所以所有的犯罪都是低智商犯罪!”

祁助康自嘲苦笑,“没错,你说得对,我是讨厌我自己。如果能重新再来一回,我……”

“但后悔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祁助康眼神飘忽,提高音量,“事到如今我不愿再做无用功。杀了那些人,并且用我的方式告诉你们俩当年的真相,对我来说是一种宣泄,是我寻求自我价值的一种途径,但我从未打算永远这样下去。

“现在,我的目的达成了,那些该死的人死了,你们俩也不用再蠢下去,一切皆大欢喜不是吗?

“我现在想要重新开始了,我也能够重新开始了。只要我这次成功逃脱,我保证,对于你们来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祁助康,厌蠢症杀手就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蠢蛋死在厌蠢症杀手的手中。”

“哼,祁助康,你逃不掉。”成澈笃定下了结论。

“哦?赌一把?”祁助康来了兴致。

“没问题,如果你输了,老实认罪,把从前一件件一桩桩全都认下来。”

祁助康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那是我的战绩,是我死后唯一能留给这个世界的遗产,最好公之于众。如果你输了呢?”

成澈提高音量,宣布似的,“如果你真的成功逃脱了,那么我便与祁兴言彻底断交,辞去顾问的职位,永不再与警方合作。”

“成交。”

祁助康听懂了成澈话中深意,随即望向车窗外,高声说道:“又是在车上,19年前,我们兄弟俩的诀别也是在车上。时过境迁,竟然会变成今天这样。

“当年,我幼稚愚蠢,走错了路,如果当初命运垂怜我,那个计划没有那么顺利,我失败了,那么我现在一定是健全的,过着普通人,甚至是成功人士的生活;

“现在,我迷途知返,如果命运能够垂怜我,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余生我也还能重归正轨,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成澈冷笑,“犯罪之前没料到会落网吗?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料到了,还要犯罪,蠢;没料到,蠢;侥幸心理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和未来去豪赌,愚蠢至极。”

祁助康还想要开口反驳,几次组织语言,却都是失败告终,只能自嘲大笑:“的确,我是蠢蛋。要是能入选达尔文奖,也算是青史留名啦,哈哈。”

夜色中,车子行驶到了山脚下。转个弯,再往上走一段沙土路就会抵达池凤娇购买的民房,她创办的小动物救助中心。

那里现在已经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短时间内难以驱散的臭味。

“停车!就在这停车!”

成澈靠边停车,按下按钮,打开后备箱车盖。

祁助康先是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确认后方真的没有跟上来的车辆。而后,就在成澈以为他会兑现诺言,独自下车的时候,他突然把手中的弹簧刀用力刺向许浩波的大腿。

许浩波本来痛得快要昏迷,被这么一刺,疼得大叫出声。

“祁助康!”成澈赶忙下车,打算直接与祁助康肉搏。

祁助康大叫:“他的股动脉被我刺破了,你最好马上帮他勒紧止血,按住伤口,否则几分钟内他就会失血而亡!”

成澈只扫了一眼,便确认了祁助康说的没错。他放弃了肉搏的打算,抢在祁助康身前,钻进后排,死死按住许浩波大腿的伤口。

与此同时,祁助康撒腿就朝山上跑去。

同一时间,祁兴言从后备箱跳出来,因为一直蜷缩身体躲在后面,车子又颠簸,透气性不佳,他一时间有些体力不支,扶着车门弯腰大口喘气。

成澈丝毫不意外祁兴言躲在后备箱,打从祁兴言丢给他车钥匙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祁兴言一定会抢先藏在后备箱。

所以在车库的时候,成澈假装找不到车位,磨蹭了一会儿,给祁兴言足够的时间。

但显而易见,这一点祁助康也猜到了。刚刚车上二人的对话,祁助康的自言自语,其实都是说给祁兴言听的。尤其是那个赌约,其实是三个人的赌约。

“你来按住伤口等待救援,我去追!”成澈的意思是,他现在的体力优于祁兴言。

祁兴言大口喘息,回头看了一眼祁助康马上就要隐没在黑暗中的奔跑的背影。

“你不是他的对手,我去。王恺他们马上就到。”

成澈不放心,他还是无法百分百信任祁兴言。

就好像是许浩波伪装成厌蠢藏狐引祁助康上钩的计划,在最后时刻被祁助康看穿,祁兴言躲在后备箱也是祁助康一早便料到的,可以说是正中他下怀。

祁助康就是在赌,赌祁兴言会让成澈留下,他亲自去追,赌他最后时刻因为对弟弟的心软愧疚而放过他,甚至是帮他逃脱。

“祁兴言!”成澈还想要再争取,但内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响起:相信他。

祁兴言给了成澈一个眼神,像一大早推开卧室门,碰见室友打招呼一样稀松平常,又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般深邃复杂。

祁兴言一个字也没有留下,抬腿便追了上去,只留给成澈他踉跄的背影。

成澈双手按住伤口,想要腾出一只手去掏手机给王恺打电话,可手上的力道刚刚松懈一点,指缝中便涌出汩汩的鲜血。

许浩波已经面如纸色,在丧失意识的边缘。

“对不起,都怪我……”祁兴言胸中憋闷,如果许浩波出事,无论是丢了性命或者是留下残疾,他怕是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没事儿,小意思,我可是做过卧底的,这点伤算什么?只要祁队能把人抓回来,我这伤,值了。”

许浩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不可闻。

成澈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因为用力和内心汹涌的愧疚,他全身发抖。

“一定能抓回来!”成澈突然间信心满满。

原来把重任托付给另一个人,并且百分百信任他,是这样的感觉。

上一次有过这样踏实的滋味,还是父母在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