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宽敞又整洁的墓室被破坏的一片狼藉, 尤其是在夏油杰在仅有的三十秒内发挥出这个咒灵最大的能力之后,地表更是糟糕的没办法看了。

五条悟和纯白诅咒互相隔着无下限展开体术较量,夏油杰在旁利用咒灵支援, 尽量给五条悟制造出空隙,然而让他们两个没想到的是看起来仿佛平安京中的贵公子的五条家主, 在这方面亦是有着让五条悟生出危机感的卓越造诣。

很快夏油杰也加入了战场。

从原本的一对一, 变成三人混战,五条家主来者不拒。哪怕对面两个人联起手来针对, 只要打不破无下限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就算对面有着另一个无下限, 单论对术式的理解程度, 五条悟拍马也及不上他。

毕竟在二之宫冬矢死后, 他可是把全部时间都用来研究术式了!

相信就算大阴阳师复生也想不到, 一向实干派瞧不起闷头做研究的人的家主大人会在自己死后做出这么大的转变。

然而为了唤回已逝之人, 不惜一切代价是必须的!

为此他诅咒了自己的眼睛, 为此他成为了不可言说的禁忌,为此他辗转千年化作诅咒之身……若有人问他这值得吗?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值得!

哪怕只是为了再见那人一面,他也愿意倾尽所有!

世人将强大无匹的神灵视为信仰,却不知那神坛之上空洞的神正虔诚的信仰着一个人。

为了再次让他重现世间,纯白的神圣堕落为了污秽的诅咒。

因为在生前就做出了这样有违人道的计划, 所以死后毫不意外的遭到了背叛。

残缺不全的尸骸在荒土中下葬, 为了封印那将要诞生的邪异存在,数十名咒术师牺牲自己,消耗大量钱财宝物, 总算将这一名已经步入邪道的神明禁锢封印。为了防止有人将之唤醒, 还消除了对方在世时留下的所有痕迹。

但是尽管如此, 那被遗忘, 被封印的存在仍是挣扎着从地狱之中回来了!

舍弃了生前身后名,放逐了人类的自我,做了这么多的他终于在心愿即将达成的前一刻得意忘形了。

战斗催动了诅咒体内的咒力,如果他还活着此时已经热血沸腾!

激**的情绪回**在没有心跳的体内,纯白的诅咒在没有六眼时就能玩弄似的打败这两个咒术师,现在有了六眼只会更轻易。

虽说五条悟在生死关头进步飞速,越是强大的敌人给予的压力,他的蜕变便越明显……起码有过类似经验的五条家主可以肯定,给他几次生死之际起舞的机会,只要侥幸没死,那下一次这家伙就会变得更强大!

但这些统统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人没死!

“轰——”的一声!

紧张交手中的三道身影突然有一个人狠狠飞了出去,一口血喷了出来,五条悟难以置信的瞪着那个居然恶趣味到一开始就有破解的手段,却等到这个时候才发作的家伙。

“你他妈故意的?”

五条家主呵呵冷笑:“不可以吗?”

“可恶!”五条悟咬牙爬了起来,再一次冲了上去,五条家主发现被自己打破过一次的[无限]在他身上变得更完整,之前存在的薄弱点很快被覆盖,连带着其他地方的咒力流动都变得坚实了几分,这一次他再想通过同样的方式攻击到无限之下的术士本人就不再像是之前那么轻易了。

注意到对方的咒力已经隐隐有了自动运转的雏形,纯白色的咒灵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什么才是[无限]?”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一幕幕——状似虔诚的信徒,状似漠然的神灵,以及那一句“不配得到神灵垂青的卑贱之人”。

游刃有余的拨开两人挥向自己的拳脚,他在紧促密集的围攻中仍然从容的发声,从五条悟他们的角度压根看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你知道吗?真正的无限,连神都没办法打破。”

因此能主动拉近神和人之间的距离,将所有的停止之力单方面无视的冬矢是真的厉害!

话音落下,不知为何对这一声叹息感到悲哀的夏油杰被一脚踹了出去。

“唔噗——”黑发少年连滚数圈,撞上墙壁才停止,狼狈的起身,立刻就是操纵咒灵。

五条家主歪头道:“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然后提问,遇到这样厉害的人,你会不会想靠近他?”

紧接着五条悟也被打飞出去,被眼疾手快的夏油杰使用咒灵接住。

两个难兄难弟一前一后的看向在刚才的战斗中所有伤口都被反转术式愈合的诅咒,一齐体会到了无从下手的牙疼。

“你是在说二之宫冬矢吗?”既然打不过,对方暂时又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想法,他们自然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和咒灵不同,人类可是有着体力限制的!不过五条悟还是非常有想法的怼了回去。

经过刚才的交手,纯白的诅咒已然如神灵一般无可匹敌,面对这小小的挑衅他也只是不走心的一笑,轻蔑的扬起下巴。

“看在你多少也继承了我的眼睛的份上,就让我告诉你吧,冬矢他可是很强的!”

夏油杰捂住被踹得生疼的肋骨问道:“和你比怎么样?”

“比我强。”

“真的假的?”五条悟不信,虽说不想承认,但这家伙的实力是规格外的强大,破格级别的敌人,一个时代要是再来一个这种人,呜哇,总觉得世界毁灭就在眼前!

然而五条家主却认真表示,就是有这么强,超级强!

“我和那家伙的胜负是□□,他六我四,而且这个胜利大多是在他抵达那个境界之前,等他成为大阴阳师后,我就再也没赢过。”

生前的时候很不服气,死后却奇异的接受了这一点,并自豪的向其他人提起,五条家主没发现自己这别扭的做法有多么一言难尽,而是用非常推崇的口吻说起那位挚友更多的事迹。

“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厉害。”

五条悟忽然意识到,这句话的语气和之前的不同,浸满了不知名的情绪所以显得非常独特,他几乎是下意识接话。

“哦,他又做了什么?”

在五条家主的讲述中,他的那个挚友除了和他做朋友,还打败了他,就一直在做各种研究,因此声名不显,实战派的五条悟难免做不到深度共情,啊,能打败眼前这个破格的家伙还是很厉害的,那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除此以外就没动静了。

五条家主陷入了回忆。

虽然他对五条悟说,遇到那样厉害的人,你会不会想靠近他?但实际上,当时的他并没有那么敏感,他会和他的相识源自一场意外,也正是这个意外,真切的让一个神发了疯。

如果从未有过,那么也就不会知道自己“一无所有”,正因曾拥有过,再回到原来的处境时才会疯狂。

那个人就是那样好啊……

……

“二之宫冬矢!”

白色的身影不等窗边的人朝自己看来就探进去半个身子,少年咋咋呼呼的大喊。

“快和我走!紧急事态!”

然后满脸莫名其妙的人就被带到了栗子树下,他指着树梢的果实一脸的天经地义。

“研究一下怎么用阴阳术把栗子变成甜食吧。”

二之宫冬矢:“……”

“那是厨子的工作。”

“阴阳术不可以吗?”

“打你哦?”

“来呀来呀!”

在二之宫冬矢面前,冷漠的五条家主总能放松的做出符合年龄的表现,然而当他回到本家。

“大人。”

冷面刻板的老人等候已久……

对方是家族长老,虽然他可以不给他面子,但终究还是要妥协。

也罢,就听听他们又想干什么吧。

规矩森严的豪族中如神灵一样被许愿的日常,他已经习惯了,总归不过是浪费点时间。

什么?

帮助信徒实现心愿。

呵呵呵呵——那关我什么事?

由人当神抚养长大的少年向来以自我为中心,何况那些贪婪的欲望有什么好实现的?不如说放着不管才最好!

每次回家就像是把自己浸到淤泥里,幸好在这难捱的时光中,他认识了二之宫冬矢。

烦躁了就不分时间地点的去打扰他,对方也真是好脾气,每一次都纵容了他。

这个人纵容的是“神”,还是自己,他分得清,也正因为分得清,才更清楚,这是绝对不可失去之物。

尽管每一次都打击这家伙在研究无用的东西,实际上是害怕他就此离去,少年的神灵心思通透,并不会认错自己的真心。

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少年捡起一片枯黄色的银杏叶在指尖轻捻,一抬头就能透过窗口看见忙碌在案牍之间的人。

说到底,族人有那么重要吗?

比起那些只和自己有些许血缘关系的家伙,你倒是多在意一下自己!

年轻的家主气呼呼的鼓起脸,这个家伙都没发现自己比上个月又清减了几分吗?

在这个统治阶层从来不工作,贵族只会风花雪月的年代,少年从未见过似二之宫冬矢这样一刻不停的给自己找事干的人。

哪怕是喜爱的事情,连身体都不顾也过分了吧……简直就好像被野兽追赶一样……

因为看不下去,少年有时也会帮帮忙,生来的六眼各种意义上都很作弊,只要他愿意,打个下手并不难,只不过他凭什么要去做呢?

既然只要他研究的仪式一直不成功,他就会一直留下来,那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他虽然没有卑劣到破坏阴阳师好不容易计算出来的研究成果,但也不愿意给对方在事业上添砖加瓦,谁知道最后自己会不会后悔?

只是……

望着难得从古老的典籍中抽出身来,走到廊下透气的好友。

眼里似有星澜的苍天之瞳与那双超脱了尘世的艳丽绿眸相对。

二之宫冬矢一愣,然后便轻轻笑了起来。

笑意在那双眼底扩散,像是天河染上了红尘,像是群星在天际明亮争辉,本是疏离的姿态,因自己而褪去陌生,变得自由。

这景色,他只想自己一人独占!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神坠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