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带他们出来做任务, 除了大佬二带三的教学工作,还有一个私底下的目的就是判断这一代天赋最高的三个小家伙的心性。
(五条悟是隔壁家的神子,本来应该不算在内, 但指挥官春日说,早晚都是我家人, 区别对待几个意思?硬是把他算进去了。)
正是发生过这样的事, 所以二之宫莲华提问时才没有像以往一样把五条悟抛开。
土御门真鸟犹豫的分别看了眼另外两个同伴,虽说他一直拿二之宫昶当对手, 时刻想用自己的本事征服他, 但是看看镇定的对方, 再看看慌神的自己……他突然用力咬牙, 眼里冒出不甘的火焰。
不就是立场吗?
他是半妖, 先天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如果不早早决定立场, 他也不会成为土御门一族器重的未来家主的飞鸟的弟弟,而是被母亲带回族里做一个和其他同族长的不一样,对人类懵懵懂懂的小妖精。
所以立场他一早就决定了。
“我是人类!”他掷地有声的说道。
生而为人对他并不准确,但他在出生后自己决定了自己生在人间,长在红尘,那他就是人!
二之宫莲华拍拍他的脑袋:“土御门家还是太严格了, 这小表情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
土御门真鸟鼓着脸被莲华捏了捏脸蛋, 尽管他妖怪的血统因为半妖化的缘故彻底显现了出来,但他的气质神态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了自己生而为人的想法。
“莲华小姐,尽管知道人类是过错的一方, 但我仍无法抛下一切, 当一名公平公正的守护者, 我没有那么伟大, 现在是,未来也是。”
二之宫莲华闻言一笑,“这又有什么,在场的人谁没有七情六欲,大家都不是圣人的料子。回答的不错,希望你以后的经历会使你越发坚定。”
土御门真鸟鞠躬,“多谢指导!”直起身后,他给人的感觉成熟了许多,好像经过这一遭某个信念在他心底升起,使原本混沌不清的前路一下子清晰起来。
搞定了一个,二之宫莲华的目光开始在剩下两个人身上移动,然后也许是对昶还悚得慌,她选了五条悟。
“我吗?”被点名的经历五条悟不陌生,因为从小五条家精心培育的就他一个孩子,也没别的同辈陪着一道沉沦,因此积累了大量经验的他,也学会了大量糊弄老师的歪招。
只是想想这个问题没啥好糊弄的,又不是那些自己不想学的文化课?
五条悟整整神色,谁都看得出来他开始认真的。
“如果人类的消亡对这个世界有改善的话也不错,况且也不是需要消灭所有人吧?只是要保持‘适量’,再加上需要合理的安排……”
“既然这样就可以解决,我赞成以一部分人的牺牲,成全两边的平衡。阴阳师的责任不就是保证这种平衡不会遭到破坏吗?还有——昶,强者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吗?”
神子苍蓝的眸光通过半片墨镜的遮挡落到自己身上,二之宫昶闻声抬头,与之对视。
“强者的责任?”
“保护弱者啊。”五条悟挥挥手:“这样下去地球都被破坏了,弱者肯定一死一大片吧,出于长远考虑,这部分人还是牺牲掉为好。”
他比划一个“咔嚓”的手势。
在场人中只有昶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
莲华跟和也已经开始嘴角抽搐,刚决定自身立场的真鸟也是木然又呆滞的看着他,五条悟偏偏一无所觉,淡定的等着昶给出的反馈。
二之宫昶无端有种自己责任重大的感觉,这货的脑子果然不好,连这种问题居然都想简单粗暴的解决!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牺牲一部分,牺牲哪些人?怎么判断这些人可以用来牺牲?”
“唔,法律吧,做坏事的人就已经放弃自己生而为人的权利了,牺牲掉算是发挥最后的蛋白质价值。”
“那么你怎么保证这些人都是坏人,由你去逐一挑选吗?那又是怎么样的过错够的上可以被牺牲,只是小偷小摸就要被枪毙吗?”
不多时,众人就从昶又问又答的提问中隐隐明悟到了什么,比他们更早有所觉察的五条悟已经皱起眉头,手掌抱住手臂,歪着肩膀快速转动大脑。
“我自己挑选太麻烦了,使用信任的人吧?什么样的过错……法律上被定义为死刑的人?随随便便就决定对方去死,我又不是暴君!”
二之宫昶面无表情的答道:“是吗?可我分明觉得你已经有作为暴君的雏形了。”
五条悟:“!”
“人类的生死不是由你一言决定的,悟。”二之宫昶平静的说道:“我赞同你少部分牺牲成全大局的做法,但那需要做下决定的人心怀感恩。我不认为你能成为做下这个决断的人,因为没有一个人是值得被牺牲的的概念,你压根没有。”
或者说,没人给他灌输过这种想法,他也不需要拥有这样的想法。
呵。
二之宫昶目光冰冷,对那些生在五百年后,却活在五百年前的顽固守旧的老家伙非常不满。
“二之宫昶,不道歉的话,我真的会揍你的。”
五条悟的态度也很平缓,只除了他的手指因为昶疑似挑衅的态度咯咯作响。
二之宫昶淡定的显然不担心自己会被揍,吐出的字句一句比一句犀利。
“人的生死不是由单独的元素构成,一个人死亡,必有一个家庭的悲伤,哪怕是最恶毒的犯人,他也生来拥有一对父母。”
五条悟不可思议:“你他妈圣母吗?”
“能听我说完吗?混蛋!”二之宫昶也爆了粗口。
然而他这样做了之后,五条悟反而冷静下来,抬手示意他继续。
二之宫昶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你的做法只是粗暴的把人群分为了两类,触犯了法律,做了坏事,就可以为其他人去死了,没有触犯法律,没有做过坏事,就可以大方享受前者的牺牲,这个理论初看没有问题,但真正实施后问题可就大了。”
在昶过去的记忆中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局面,但你们猜猜那是什么时期的事情?
是无惨用贵族来牧人的时期。
贵族就是无惨手中的鬣狗,贫民则是用来供养鬣狗和鬼的羔羊。
鬼王吃掉最肥美的一部分,把剩下的交给鬣狗和他的部下,鬣狗吃肉吃的津津有味,而他们唯一做的就是给贫民们制定了不许反抗自己被吃的命运的规则。
但是想让羔羊们一直到被吃的干干净净也想不到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反抗也是件难事,所以鬣狗中的“聪明人”想出一个法子。
将违背了贵族意志的贫民打成低人一等的犯罪者,其他贫民有资格冲他作威作福,凭借这一举措,剩下的人越来越温顺,偶尔冒尖的部分自然的就会被羊群本身的排他性代谢出来。
到时谁在框架内,谁不在里面简直一目了然。
五条悟的做法只不过是将那些贵族的意志转为了法律,但……法律是受人操纵的啊。
二之宫昶讽刺的笑了起来。
他承认现代的情况确实和当年有了很大的不同,但人这种生物不管几千几百年其本质都没有变化。
适应环境,因环境而被驯化,不光是人类,生物都有这个趋势,只是智慧生物被驯化起来更容易一些。
野兽会因为本能抗拒去做违背本能的训练,但是有智慧的人本身就会自己说服自己,驯养他们简单的只需要一条鞭子,一颗糖果。
不过昶自己也认可现代的人类因为社会高度发展不那么好糊弄,但他不对群体的愚昧保持乐观。
还有一点也是他得出这个判断的原因,因为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五条悟。
一个人站的太高就会看不见脚下的风景。
无疑,五条悟的思考还没有成熟到即使站的高,也能听到蚂蚁说话的层次。
又因为他的特殊性,在改变一个时代时,他必然会被推到风尖浪口。
到时他会变成什么?
[暴君]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毫不怀疑五条悟会变得越来越强,最后变成这个时代最强的人。
[最强的暴君]
这样的人一旦形成强权的概念,会比旧贵族更可怕。
哪怕现在的他还没有认知到这一点,会想着使用着律法作为准绳来审判人的生死,但是当他的意志下放给其他人,自己人内部呈现出金字塔的结构时,许多问题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不会有人认为他五条悟选择的人就不存在私心吧?不会吧?不会吧?
手里握有了权利,自然而然就会想要使用权利,这是人类共性!
想达成五条悟的目的,怎么使用到了手边的权利?
首先,接替现有的政府系统,获得行使意志的权利。
其次,用自己的人手管理人民,获得支配他人的权利。
而这个政府成立的目的不是让人民的生活变得安稳,而是为了一个“长远”的目标来筛选人类。
权利旁落的第一天就会被用来压榨底端的人民。
这一看就大有问题的“现在”,想要它被普通人接受那必不可能!
双方有了龌龊之后,又怎么依靠法律来筛选,这又是一个会引发重重矛盾的问题。
当然也可以选择和现有的政府系统合作。
但还是那句话,正常人听来都会觉得扯淡的计划,配合是想都不要想的。
坚持走下去,这条路的尽头不是[最强的暴君]就是[无望的失败者]。
哪怕这个想法,起因是好的,未来是好的,过程也不会导向那个美好的未来,这正是昶想告知给五条悟的内容。
原话太冗长了,他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因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牺牲他人是理所当然的价值观”变成普世观念,所以他表现的很慎重。
这和好和坏,对方是不是罪犯无关,而是这种价值观一旦成型,世界会变成投机者的乐园。
今天可以为全人类牺牲一部分人,明天也为了其他理由牺牲另一部分人。
投机者最擅长玩弄这样不是一就是二的规则。
廖无人烟的雪原之上,二之宫昶的讲述换来所有人的沉默。
二之宫莲华震惊的看着他,十分惊诧他能从这样一个刁钻的角度说出这么一番令人哑口无言的言论。
不过他在最后补充的一句话却让听懂的人背后发凉。
二之宫昶神色微妙的道:“无论如何,让牺牲变得可以被民众接受是权力者的责任。不论是粉饰太平,还是强调这是必要的牺牲,都要将之合理化,柔情化。模糊掉牺牲者的面貌是必要的,加深他们的奉献所带来的‘美好明天’的印象也是必要的,不然无法平息若置之不理必然会出现的民众愤怒……这些操作考验的是当权者的手腕,遇到厉害的政客,以此奠定一个伟大又慨然的形象一点也不难。”
但如果这个人是五条悟就算了,他没有演技这种能力。
换言之,这个想法是不是正确昶其实不在意,他早就过了从正确还是错误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的阶段,他实际否定的是使用“粗暴”的手法来办事的五条悟。尤其是他这么做,只是想要回答“如果消灭人类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你们会怎么做?”这个问题。
多简单的问题啊,干嘛要搞的这么麻烦?
相信地球的能力,等人类自己灭亡不好吗?干嘛要自己动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采用的是通灵王里面超占事略决里叶王的说辞,前辈在敲打后辈也是警醒,毕竟前一章刚说过立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