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一身昂贵的礼服, 坐在车后座。

车停在路边,能看见花坛里开放的白色郁金香。花开得有点过了,洁白的花瓣微微卷曲, 显出快要坠落的状态。

车上没有其他人, 按理说是逃跑的好机会。但我没有这么做, 转生到异世界的第五个年头,我承认“母亲”是无人可以对抗的。我只是她脚下一只可有可无的小虫子,随时都可能被一脚踩死。

我是“母亲”培养的间谍,待遇比那些被塑造为上流社会美貌妻子的花瓶们要好很多。

至少间谍听起来比美丽笨蛋老婆听上去更帅气。这能给我在无聊又痛苦的训练生活中带来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现在, 我连这点安慰也失去了。“母亲”怀疑的一位有钱阔佬预定了我,母亲给我下达了调查他的任务。

老实说, 我觉得没有调查的必要, 母亲大概在我提交报告前就会撕下他那层友善的皮。从间谍降级为间谍老婆的我, 目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阔佬的长相能让我在和他亲嘴的时候稍微下得去口一点。

就算没有布鲁西宝贝那样帅气, 至少别长得像潜行者。

车后座的位置不算狭小,但我已经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左右看看,没有人靠近这里, 屋顶天台等隐蔽的地方有“母亲”的人监视,按照位置只能看到我的上半身。

于是我偷偷脱掉美丽却不舒服的高跟鞋, 只穿着丝袜踩在地毯上。

就在我准备更猖狂地把险些勒断我腰的礼服绑带系松一点时,驾驶座的车门被人打开。一个男人,严格来说是我未来的丈夫坐进来。

“下午好。”

我放在腰后系带上的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只能趁着他的目光放在方向盘时飞快抽回来, 淑女地叠放在膝盖上。

“下午好。”

我借着座位靠背的掩护, 把脚塞回高跟鞋里。我这一身华丽的行头都来自于“母亲”, 遗憾的是他们用眼睛量出来的尺寸存在误差, 这双高跟鞋比我的鞋码小一码,不用手帮忙穿会很费劲。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好消息,作为我未来的丈夫,他的声音不像得了喉癌。

“露西尔,露西尔·克兰。”我维持住声音的平静和表情的镇定,实际上躲在靠背后艰难地套高跟鞋。

“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他说,“那我也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或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我的半个脚跟就要塞进高跟鞋了。

他说,“布鲁斯,布鲁斯·韦恩,你在别人面前可以叫我布鲁西。”

我险些把自己的手指塞进鞋跟里。

“啊......啊,噢。”我有些呆愣,“好的。”

连这位哥谭第一冤大头都来“母亲”这里定制老婆,“母亲”的客户群体已经如此庞大了吗?

我离开前只得到指令,要调查我的新婚丈夫。

有钱人在“母亲”这里定制最多的产品就是年轻美貌的妻子。她们只需要乖巧漂亮,在必要的时候为母亲传达指令即可,是“母亲”的流水线产物。

我比她们多一个前缀,“间谍”。既然母亲要求调查,或许布鲁斯·韦恩这位有钱人并不简单。

我正在思索,驾驶座的布鲁斯突然道,“你的鞋似乎有点不合脚,需要我叫人换一双鞋吗?”

我穿好鞋,赶在他从后视镜里看我前恢复了端庄的坐姿,“谢谢您的好意,无需在意我。”

我微微一笑,“我们回家吧。”

说是新婚夫妻,其实我们没有登记结婚,这是方便日后退货和换老婆。我没有行李,连人带衣服坐在韦恩的车上,只需要他开车接回家。

就像从宠物店接走一只挑好的猫咪。

不对,接猫之前店家好歹也会送一袋过渡粮呢。我可是连一套合身的衣服都没有。

车开向城郊,周围的高楼一路渐渐矮下去,变为联排别墅和平房。

我问道,“我们回韦恩庄园吗?”

在后视镜中可以看到韦恩的眼神挪动了一下,“不然你想和我住在独栋别墅里吗?”

我牵动脸上的肌肉笑起来,不让他看出我的敷衍,“我以为你会把我留在某个不涉及你生活的地方。”

他通过后视镜观察我,“那可不行。”

他笑了下,虽然笑容好看,但我感觉到了和我别无二致的敷衍,“我需要一个同床共枕的妻子,而不是打发时间的情.妇。”

你都去定制老婆了,就不需要这么浪漫的说辞了吧。

我往后靠在靠背上,腰后的系绳紧得我喘不过气。

不想营业,不想说话,只想找一个地方倒下来睡觉。

希望韦恩家的床足够大,希望韦恩睡相够好,不至于把我挤到睡地毯。

韦恩庄园大而空旷,偌大的庄园里只有三个人。除韦恩外还有一位老管家和一个被他收养的小孩。

我凭借多年训练磨练出的厚脸皮,表情安然地吃完了管家为我们准备的晚饭。席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只是安静地分割食物,送进嘴里。

偶尔有一两句说话的声音,是韦恩问起养子学校里的事情。

我用很快的速度进食完毕,不因琐事耽误任务是间谍的基本素养。但鉴于所有人还在桌上,为了不显得突兀,我一反常态多拿了些食物慢慢吃。

他们还在对话,我安静地倾听,多是学生烦恼的一些琐事。

管家做的食物非常美味,足以排进我人生中吃到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前三名。虽然我本来也没有尝过多少好吃的食物,印象里最好吃的东西还是来自上辈子逛过的小吃摊。

截至目前,我没看出这个家庭有什么值得“母亲”注意的地方。

除了管家,拥有一手好厨艺的他非常可疑。为了深入调查,我不会错过他的任何一道菜,争取从食物中挖掘出他的秘密。

他们也拿管家当作应对我的手段。用餐完毕,管家领我去到卧室。

卧室很大,分为更衣间、浴室、小书房和真正用来睡觉的睡眠区。

我们从更衣间走到书房,管家边走边介绍,好像我是来参观博物馆的小学生。

“您的衣服在更衣间,希望我的审美您会喜欢。浴室里有准备洗漱用品,在镜子后面。书房的书可以随意取用,不需要摆放回原位,我会定期过来整理。”

我坐在沙发上,挑了一本书,对管家点头,“谢谢,我坐在这里看会儿书就好。”

“稍等,我为您端茶过来,甜点您是想要布丁还是舒芙蕾?”

“布丁就好,谢谢。”

我目送管家轻轻掩上门离开,放下书,站在楼梯拐角处。这里楼下看不到我的身影,我可以在这里听听墙角。

韦恩正在和他的养子吵架,我听了一会儿,发现我就是他们吵架的原因。

养子似乎对韦恩买卖老婆的行为非常不满,以至于两个人吵架的激烈程度看上去随时都要打起来。

韦恩一定不是一个好的吵架对象,他说的每一句话除了激化矛盾和让养子跳得更高外,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

我听他们滚了几分钟车轱辘,估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回到卧室,把书往后随意翻了几页。

我坐下后不久,管家就带着茶和点心过来,“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叫我,下面还有一大堆家务等着我呢。”

我一个人留在卧室里,书塞回书柜里,翻出换洗的衣物进到浴室。

“母亲”手中培养出来的漂亮老婆们仅仅只是漂亮老婆而已,是为满足那些有钱人需求创造出来的,基本等于梦想中完美的纸片人老婆。

我不知道韦恩向“母亲”提出哪些要求,只能按照间谍的做法自由发挥。

浴室的壁柜里没有任何药物类的东西,他似乎没有服用保健品的习惯。对洗漱用品和织物的习惯除了奢华舒服外看不出其他。

根据目测以及从衣柜里他的衣物尺码推测得出的数据,布鲁斯·韦恩的身高体重为188cm、95kg。

作为一个外界印象为身材全靠健身和蛋白粉的人来说,这个数值有点超标。考虑到他在各类极限运动中屡次受伤的差劲表现,就更加可疑了。

这位隔三岔五滑雪栽进雪里的漂亮废物单靠体重和身高就能把我摁在地上。

我用很快的时间洗了一个澡,穿上崭新的睡袍离开时,韦恩正坐在小书房的沙发上看书。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前额,尤带水汽,应该是在其他房间洗了澡。

我决定勉强尽一下妻子的义务,“需要我帮忙吹头发吗,不吹干第二天容易头疼。”

他看了我一眼,唇角勾了勾,“麻烦你了。”

韦恩的名声出众,为什么其他人都没看出这个人笑容中的敷衍意味?

牙膏广告里的演员都比他笑得真诚。

我找出吹风机,站到他身后试了试温度,手撩起他的黑发仔细地用暖风吹干。

头发细软是他唯一的优点了,至少手感不错。

“母亲”给我交代的任务只有潜伏进韦恩大宅调查,调查哪个方向调查什么秘密,一概没向我透露。我决定先从最基础的身体数据调查起,一个废物草包有如此强健的体魄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他的胸肌但凡再鼓一点,我建议他穿一件胸罩以防下垂。

等韦恩的头发吹干,就到了关灯睡觉的时候。他躺到**去,我关掉床边的灯。

卧室里只剩朦胧的黑,落地窗的窗帘没拉上,能看见远处布里斯托县零星的灯火,沿着细弱的光点,能勾勒出山脉与平原的轮廓。

我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不明白心里翻涌的情感应该被称作什么名字。

韦恩在**轻轻喊了一声,“露西尔?”

我转过身去,背对山原的阴影。

今夜没有星星。

我爬上床,跪坐在他的腰腹处,从我腮边垂下的金发有些遮挡视线。

我伸手把它们拨到耳后,看见韦恩的黑发铺在枕头上。

我用手指挑了几根绕在指尖,上面还带着一点暖意。

那双蓝眼睛冷静、冷漠、冷酷地注视着我。

比起人类的眼睛,它们更接近一对漂亮的玻璃珠。

至少漂亮。

我的手沿着肌肉的轮廓向下,轻轻一下,扯掉他浴袍上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