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名字的女孩被我们带回了酒店套间。

我们考虑过将她带去别处, 不过她未知的立场和隐藏在她背后的人是两个阻碍。

她的家长,也可能是导师之类的长辈将这孩子当做武器来打磨,越是危险致命就越是符合他们的期待。

武器不需要多余的装饰, 任何除杀人技巧外的东西都是不必要的,包括语言能力。

这导致这个孩子几乎失去了全部与人沟通的能力,在不动手的情况下看上去只是一尊精美的中国瓷娃娃。

被我们带到酒店房间,称得上一种情况下的身处敌营。

可她没有反应,只是占据了沙发的小小一角,反复将布鲁斯拿来哄她进门的水果糖数来数去。

布鲁斯满脸凝重, 其内心活动之频繁复杂, 堪比运行代码的计算机。

我意识到他在这孩子的背后窥见了小山似庞大的阴影, 因为愁眉不展。

女孩盘坐在沙发上, 似乎除了数糖果没有别的事可干。迪克和杰森躲在房间的另一头,小心地观察他。

杰森一反常态,没有因为女孩的一脚愤愤不平。他谨慎又好奇, 女孩身上的某种特质触动了他,使得这只好斗的小狗没显出敌意。

迪克试图和女孩交谈,他凑过去, 一只脚跪在沙发垫上,“你好,我是迪克, 你叫什么名字?”

理所当然, 女孩不回应他, 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杰森弹了一下舌头,“黄金男孩无所不能的魅力失效了。”

小男孩蹙眉, 说出自己的推论, “她是不是一个哑巴?”

“不管她是什么情况, 你们当面讨论都是没有礼貌的行为。”

我捏住两个男孩的后颈,威胁地掐了掐,“麻烦对待淑女友好一点。”

杰森响亮地嗤了一声,“一脚踢到别人肚子的淑女。”

我蹲下来,用力摁摁他的肚子,“摸上去手感没坏。”

“你干嘛啦!”他立刻捂着肚子蹲下来,“不要随便捏男生的肚子!”

这小男孩还挺有尊严的。

迪克窃笑,“杰森的肚子饿扁了,所以不想让人摸。”

我捕捉到关键词,“你们没吃晚饭吗?”

“演唱会才结束不久。”迪克说,“我们只在会场吃了一点薯条。”

“那就点外卖吧,”我拿出手机,“你们想吃什么?”

不在阿福的眼皮子底下,两个小孩果不其然选了高热量的油炸食品。

我把打开点单界面的手机推到沙发上坐着的小女孩面前,“想吃点东西吗?”

一张诱人的汉堡宣传照出现在女孩面前。

蓬松的面包上缀着芝麻,金黄的融化的芝士从流油的肉饼中间淌下来,滚过碧绿的生菜和鲜红的番茄片,悬在空中欲滴未滴。

女孩平静无波的眼睛微微闪动了一下。

我换了一张照片,“还是说点一个套餐呢?”

包装喜庆的纸桶里塞满了面衣酥脆的炸鸡和沾着盐粒的薯条,拆开包装的汉堡边上摆了两杯插上吸管的可乐。透明的杯壁上满是碳酸饮料咕噜咕噜的气泡。

这次那双眼睛以肉眼可见的弧度眨了眨。

我体贴地点头,“那就点套餐好了。”

三个小脑袋围在外卖的桶边上,用可怕的手速抢最后一块炸鸡。

迪克率先出手,被杰森抬起胳膊拦住。女孩抓住空隙,在兄弟俩内讧的时机拍翻纸桶,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接住滚飞的炸鸡。

我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往布鲁斯嘴里塞了一根薯条,“你不吃东西吗?”

那根薯条被他看也不看吞下去,眨眼睛消失,我都没看到他咀嚼的过程。

“卡珊德拉·该隐。”他说着关上电脑,扭头看女孩,“这是你的名字。”

名为卡珊德拉的女孩还在吃东西,腮帮子很慢地起伏。

她和布鲁斯两个人好像有自己的沟通手段,明明只有布鲁斯一个人在说话,眼神似乎也没有变化,但他们总能轻易弄懂对方的意思。

布鲁斯与她对视一段时间,走到桌边给卡珊德拉倒了一杯水。

趁卡珊德拉接过水杯,小口吞咽的同时,他扭过头对我说,“我想吃唐人街那家饭馆的饺子。”

我眯起眼睛打量他的表情,“那就点外卖啊。”

“那家店不做外卖,”他突然凑近,亲亲我的鬓发,“拜托了,我真的很想吃它们家的饺子。”

“禁止贿赂。”我挑起眉毛,“只有这一次。”

我一只手勾住一个小男孩的脖子,“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男孩们对视一眼,顺从地跟着我走出房间。

迪克小声道,“其实我也想吃那家的饺子。”

“你还没吃饱吗?”杰森鄙视地瞅他。

我带着两个有一句没一句拌嘴的男孩离开房间,走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关上后我拿出手机,打给酒店前台,“我需要安保。”

布鲁斯作为布鲁西宝贝时不能表现出超出常人的格斗能力,由我带迪克和杰森离开战斗现场,通知安保人员惊走杀手是最好的选择。

对方使用孩童杀手来执行暗杀,为的是不引人注目,至少在本地范围内他们的活动需要保持一定隐蔽性。

虽然卡珊德拉的年纪小,可她的身手和状态证明她是被悉心培养起来的,并非用过即丢的工具。说不定连我都只是拿来给她练手的枪靶。

依照这个结论,第二批杀手的首要目的是带走卡珊德拉,第二才是顺手干掉我这个卡珊德拉的任务目标。因此当我们分开,作为第二目标并与人群会合的我就会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

争议点是卡珊德拉在其中的位置。她是敌人培养出来的武器,我们该如何对待她,如何将她保护起来,她是否会伤害我们。

孩子是无罪的,需要被揍扁反思的是背后操控她、剥夺她童年的人,然而种种问题,我们不得不考量。

五分钟后,我领着酒店保安闯进酒店的家庭套间。

布鲁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狼狈的布鲁西宝贝,卡珊德拉被他护在身后,只露出半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们撞开门的那刻,一击没有得手的杀手撤离到了阳台。

他没有直接逃走,而是等了半秒,“走了,孤儿。”

下一刻那个小小的女孩撑手翻过桌面,踩着满地碎片跃到杀手身边。

他们像两只无形无影的鸟,眨眼就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只留我们徒劳地站在原地。

我扶起布鲁斯,“怎么样?”

“有所预料。”他的脸色不太好。

“我在水里加了东西,但面对范围性的信号屏蔽不起作用。以她的状况来说,与人接触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时间紧急。”

我配合点头,“我来解决酒店安保,你去调查。”

布鲁斯紧抿嘴唇点头。

我转身去应付安保,“我的丈夫有点受到惊吓,他需要休息,在他恢复精神前由我和警察沟通。”

我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混进布鲁斯身后,估计是想躲回去给布鲁斯帮忙的迪克和杰森,补充一句,“两个孩子也是,这家酒店看样子对我们而言并不安全,我们现在就回韦恩大宅,我会暂时留在这里,配合稍后到来的警察调查。”

这个行动会显得布鲁西宝贝是一个胆小的美丽废物,不过考虑到他这一面的风评向来不好,乱七八糟韦恩笑话不多这一个。

面对警察的询问也很简单,我把眼见的一切说出来即可,不需要向警察解释其中的深层原因。

警局繁多的事物和杀手□□横行的如今,太多警察对类似没头没脑的悬案感到麻烦。

尽管草率,但很快这起案子就会被归类为帮派寻仇,永远等不来一个具体答复。

离开警局,我直接打开传送门回到庄园。

这样做有暴露的风险,不过更危险的是我作为任务目标在离开警局的路上或许会遭到第二次暗杀。韦恩庄园无疑是更安全的庇护所。

我进入蝙蝠洞,布鲁斯早已穿上制服离开,留下一个气急败坏的迪克坐在蝙蝠电脑前碎碎念。

“傲慢的独行侠自大狂!我早就说了我不是跟班,我是他的搭档!”

他一边说,一边愤怒地敲打键盘,整理蝙蝠电脑上的资料。

杰森因为年龄和迪克的缘故,目前仍在接受训练。他是一个好用的实习生,负责蝙蝠洞的小半卫生和武器护理。

听见迪克抱怨,正在给蝙蝠车调整轮胎的他挥舞着手中的撬棍,“你最好知足地闭嘴,不然你就滚过来修车!”

听完他们的抱怨,我了然,“他是不是又对你们说,这次的事件你们不许插手?”

迪克咬牙,“他根本没说,他直接跑了,把我们丢下来打杂。”

“我不鼓励独行侠行为,”我说,“等他回来,你们完全可以揍他。”

这句话点燃了两个男孩的热情,一晚上他们都在畅想布鲁斯回来后,把他摁在地上揍的美梦。

然而蝙蝠飞机刚开进蝙蝠洞,他们的身体就非常诚实地迎上去。

在小孩们的拥簇和叽叽喳喳下,布鲁斯大步走出来,他连回答问题的心情都没有,径自走到蝙蝠电脑前。

我靠在桌上,对上他的眼睛。他有一个短暂的偏移,巧妙错开我的眼神,坐在座椅上。

迪克和杰森正愤愤于他把所有人排除在外的□□做法,我一只手按住他放在键盘上的手。

“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他这时转头看我,眼神紧绷,“没有。”

我不是一个好演员,这不代表我看不穿他人的演技。

“好噢。”我双手抱胸,“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我就自己调查。”

我笑眯眯道,“因为有点危险,我找超人来帮忙,你没有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