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了吗?”

我盘腿坐着, 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

对方回我以沉默。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叹气,撑下巴的手改去卷鬓边的碎发。

布鲁斯说话气息平稳,语气中无奈大过发愁, “我们能换个时间讨论这个问题吗?”

“不能。”

我伸手拍他的后背,“你不能拒绝沟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逐渐疏远的。”

“我没有这种想法。”布鲁斯说。

他停下动作,微恼道, “你能不能换一个地方?”

我干脆躺下来, 摆明耍赖的态度, “我为我的人身自由而战。”

布鲁斯反问,“你不认为你正在侵.犯我的人身自由吗?”

“犯错的人没有人身自由。”我义正言辞,顺便拍了把身下人的屁股。

从开始做俯卧撑起就被我不停骚扰的布鲁斯终于忍无可忍, 骤然发力把我从他背上掀下去,一手搂着我的腰,身体翻转让我正好摔在他身上。

我威胁地眯起眼睛,“今晚我去杰森房里睡, 你自己想办法吧。”

他挑起一边眉毛,“这是威胁吗?”

“这是告知。”我爬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

我们在蝙蝠洞的训练室,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防摔垫。

布鲁斯顺势坐在地上,“要我和你练练手吗?”

我警惕地往后缩,“你是不是想借机家暴, 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他突然一只手擒过来, 我下意识往前踢,被他扯住小腿。

他把手盖在我的膝盖上揉了揉, “还痛?”

“只有一点点。”有了掌心的温度和按摩放松后, 几乎就感觉不到酸痛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布鲁斯不抬头,“这样感觉好一点了吗?”

“没什么感觉了。”我说,“阿福说害怕以后会越变越严重,要我以后天冷的时候戴护膝。”

我戳他的脑门,他抬起来看我,那双蓝眼睛无论何时都如宝石般璀璨迷人。

“有心事就说出来,有想法就一起商量,下次你再瞒着我,我就把你扔到北极去给我缝护膝。”

他勉强勾了下嘴角,“再给你偷只北极熊回来?”

我煞有介事地点头,“顺便去超人那里给我牵根线,给我转播外星肥皂剧。时间够就转去南极偷企鹅。”

“动物保护协会对你有很大的意见。”

布鲁斯放下我的腿,窥见我的脸色变得轻松,又开始试探,“你准备怎么和杰森谈?”

说到这里,我了然道,“看样子你们之间的沟通有点失败。”

这是当然,杰森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很遗憾,布鲁斯不是以柔克刚的典型。

“在当家长这方面,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呢,新手老父亲。”

我啧啧摇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快到两兄弟放学的时间,走吧,去接他们放学。”

两兄弟中,迪克的性格要更温和友善。

尽管父母的死亡对他是一次重大打击,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迪克从小在充满爱的氛围中长大。哈利马戏团塑造了他性格中最重要的部分,他不吝惜给予快乐,习惯于向他人传递爱与光明。

杰森则是充满警惕与攻击性。

常年生活在威利斯的阴影下让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投以怀疑的目光。不安动**的童年让他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其次是挑战。只有挑战强者才能保护弱者,只有打倒敌人才能得到和平。

在截然相反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两人需要很长时间来磨合,习惯对方与自己不同的生存方式。这一点上,家长的引导尤为重要。

在这点上,布鲁斯有着绝大多数男性家长普遍的心宽表现。他看见了两个男孩灵魂深处的相似,并发自内心地认为他们在经历磨合后会握手言和,成为能够交托性命的兄弟。

他忘记了,就算磨合一百年,只要最后有一个人低头也算磨合成功。

我不是很想看见两兄弟在我们俩的坟头上握手言和、抱头痛哭。

所以当天晚上,瞒着迪克,我搂着凯夫拉抱枕,鬼鬼祟祟地打开了杰森卧室的门。

一缕微光一闪而逝,紧接着是被子猛击空气的风声。

我关上门,犀利地盯住床中央可疑的小鼓包。

在这个家里,早睡早起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我邪恶地低笑,“兔子尾巴露出洞了。”

小鼓包似乎是抖了两下,我蹑手蹑脚走上去,摁着被子往下一压。

“呜!”

小鼓包一声惊叫,为了不被压死,兔子从兔子洞里飞窜出一个黑毛凌乱的小脑袋。

我凭借暂时的体重优势压制住可怜兮兮的五岁小男孩,得意挑眉,“露西尔先得一分!”

“你压到我的书了!”杰森涨红了脸,“起来啦!”

又是一个躲在被窝里搞小活动的,我认为上一个躲在被窝里打游戏的八岁男孩应该反思一下。

“现在你被我捏住了把柄,建议你对我的态度放谄媚点,”我揪住他的脸,“我接受讨好。”

杰森的嘴巴被我扯到变形,“你想干什么——”

“挪到边上去,”我拍拍床,“给我让一个位置。”

韦恩庄园不愧是哥谭第一大族的豪宅,这里包括客卧的所有床都是能让两个人在**打滚的尺寸。

我和杰森并排躺在**,杰森小心地把没看完的《简·爱》放在枕头底下,“你是来劝我和迪克和好的吗?”

“不是,”我诚恳道,“我是来提醒你,离家出走和联手蒙骗两本账,我们都还没算。”

小孩刚才还有点不耐烦的语气瞬间变得微小软和了起来,谄媚的态度十分到位,“可是你都原谅迪克了,不能原谅我吗?”

他缩进被子里,“我比迪克多洗一次碗。”

“很可惜,我是洗碗机派,你只能去找阿福邀功。”我哼笑。

“噢。”他丧气地往更深处缩,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我隔着被子拍拍他,“你放心,你和迪克打架,只要不进医院,我绝对当作没看见。”

杰森的眼睛惊讶地眨了眨,“你不管吗?”

他伸出手比划,“我是说,这不会有损什么富人的体面之类的吗?”

“那也是丢韦恩的脸,”我一本正经,“关克兰什么事?”

“你真现实。”

“谢谢夸奖。”

我安抚道,“没关系,我和布鲁斯、阿福都不是很在乎这种事,越亲近的人就越容易有矛盾,这是你们熟悉的必然阶段。”

“那我觉得我和他跨越不到下个阶段了。”杰森闷声嘟囔。

我正准备回答,门外传来响动,有人穿着拖鞋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拖拖沓沓走过杰森卧室门前。

我和杰森齐齐屏息,生怕阿福突然开门进来,把不睡觉聊天的我们两个抓现行。

等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那头,我开口,“其实我不强求你和迪克把我和布鲁斯当作父母。”

小孩转头看着我,眼神有一丝疑惑。

我也蜷进被子里,搂着抱枕,“你们有自己的父母,虽然你爸爸是一个人渣,布鲁斯很有机会上位,但凯瑟琳至少是一个爱你的母亲。”

我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额头,“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亲近的长辈,随意依赖我,有想不通的事情告诉我和你分担,你就能轻松一点。”

“你也不用担心迪克的存在会让你的处境变得尴尬。”

我停顿片刻,寻找一个合适的措施,“或许把这个家族的关系比作狼群会比较合适,这里是支撑,但我和布鲁斯不强求你们永远留在这里。”

“你想得也太远了吧。”他小声说,叽叽咕咕道,“你要把一个五岁的小孩赶去街上流浪吗?”

我搓搓他的脑袋,“这次不会,等你们下次再惹我生气,就送你们三个一块去沙漠晒太阳。”

“我超级害怕。”杰森假装发抖。

外面又响起脚步声,棉拖鞋蹭着地毯,反反复复在外面走来走去。我只能理解外面那个人在走廊里军训。

杰森躲在被子里咯咯笑起来,他把我推下床,“谈话时间结束了,你该回去了。”

“你好无情。”我故作哀怨,“我是瞒着迪克偷偷过来的,这是承担风险的一次会面。”

“我会记住你的牺牲的。”杰森庄严道,“现在是时候面对困难了,勇士。”

没良心的小鬼。

我拿抱枕狠狠揍了下他的脑袋,气哼哼地提着抱枕离开。

走廊里安安静静,仿佛我刚听到的声音只是一次幻听。

我哼了一声,抬脚就往客卧的方向走。

有人在楼梯拐角处轻咳一声。

“原来我的世界没有按下静音键。”

我跟着声音转弯,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布鲁斯,他脸上不见尴尬,只是掩饰地清清嗓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冰箱里偷来的冰激凌,你要吃吗?”

“不会让你一个人吃两份的。”我挑了草莓口味的那只甜筒,咬下一口,整个人都冰得一个激灵。

布鲁斯空着的那只手接过我手里的抱枕,“明天晚上巴黎有一场服装秀,你要不要带杰森去看看?”

我含着冰激凌,用眼神传达我的疑惑。

布鲁斯委婉道,“有一位名叫凯瑟琳的小姐,同样会去观看这场服装秀。”

“你搞错了,”我拿脚踢踢他的小腿,“是我、杰森、迪克,还有你,我们四个都要去。”

他推算一番,应允道,“我会空出时间的。”

明天的行程定下来,我脚步一转,准备往客卧走。

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人却不看向我,“阿福把客卧的床单洗了。”

你在质疑阿福的管家水平,我不服气。

他眼神向下飞速地瞥我一眼,又像是怕我发现似地撤回去,“走吧,时间有点晚了。”

我勾起嘴角,“仅仅一个甜筒是无法收买我的,先生。”

“我知道,”布鲁斯说,“所以我还拿走了阿福放在冰箱里的焦糖布丁。”

这大概是明天早餐的甜点,不过考虑到我们大概率起床时只能吃到午餐,提前享用未尝不可。

反正罪行推到布鲁斯头上就好了,不管怎么样,至少阿福不会罚我去劈柴。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