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窗帘隔绝了清晨的阳光, 全封闭式的落地窗做了隔音处理，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我从被熊吞进肚里的噩梦中迷迷糊糊醒过来, 艰难地在铁箍似的胳膊中伸出一只手，拍拍恶熊本熊的下巴。
“起床吗？”我打了一个哈欠。
布鲁斯埋在枕头里，几乎听不见声音地呢喃，“再睡一会儿……”
他卷着被子把我整个往里一塞，彻底断绝我爬起来的想法。
阿福，你看到了，我不下楼吃早餐实在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在被窝卷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在厚实的胸肌上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安详地放空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空调的冷风灌进空调被里，布鲁斯伸出一只手，关掉嘀嘀响的闹钟。
“上午九点半了, 我们要起来吗？”他昏昏欲睡地飘忽道。
我缩进被子和他的胸口之间装死，套用了他最常用的借口之一, “……再睡五分钟。”
于是那只手又箍了回来。
上午, 确切说是中午十二点。我和布鲁斯耷拉着眉眼坐在桌边切牛排, 手边摆着阿福对我们的爱。
哦，健康又不太好喝的蔬菜汁, 而且是不加糖不加蜂蜜的版本。
自从和布鲁斯厮混到一起后, 我逐渐失去阿福的宠爱。
和老管家的独宠一并失去的还有我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下午一点前起床了。
伟大的进步。
迪克瞅着愁眉苦脸的我们和身后表情冷酷的阿福, “噗呲”一声笑得毫不掩饰。
杰森刚扬起的嘴角瞬间放下扯平，他维持着矜持平静的表情, 仿佛桌上的家庭喜剧和他毫不相关。
迪克不着痕迹地朝他那里看了一眼, 他马上擦擦嘴巴, 跳下凳子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我吃完了。”迪克说, 他嘴里还包着刚才最后一口囫囵吞下的西兰花，“我去厨房洗碗。”
我把所有胡萝卜片全部串在餐叉上，假装自己是在吃没有味道的口嚼片，“他们闹矛盾了？”
“年龄相差不多的小孩总有自己的烦恼，磕磕碰碰很正常。”阿福把方糖放到我的蔬菜汁旁边。
布鲁斯抬起眼，有点难以察觉的茫然，“他们有矛盾？”
活该你喝蔬菜汁没有糖。
我原本就想过收养杰森会不会让迪克心里有小疙瘩，只是后来的纽约大战和住院把我预期中和迪克的谈心时间无限拖后。
杰森同样是自尊心很强的小孩，凯瑟琳不在哥谭，他或许对自己被收养这件事存在寄人篱下的不自在感。
果不其然，正当我考虑找两个小孩谈谈的同时，刚进到厨房里的迪克一声不吭地跑出来。
看到在餐桌上边的我、布鲁斯和阿福正盯着他看，他干笑两声，“我去书房看书。”
阿福收走餐桌上剩下的餐盘，“现在是亲子时间了。”他用眼神暗示我们。
总有一天，我会说服阿福在庄园装上洗碗机。
我在餐桌底下踢踢布鲁斯的拖鞋，他端起蔬菜汁优雅地抿了一口，不为所动。
我加大力度踢了第二脚，他的蔬菜汁整杯见底，布鲁斯这才慢吞吞站起身，“我陪杰森聊聊。”
他在阿福的注视下补充，“顺便把碗洗了。”
我愉悦地拍拍他的肩膀，几步跳上楼梯，“我去书房看书。”
韦恩庄园作为一栋古老的宅邸，它拥有一个老宅共有的特性，那就是堪比图书馆的宽阔书房。
移动扶梯嵌在滑轨里，方便在三面环墙的书架中间移动。
窗口下方是柔软的真皮沙发，迪克正用相当于躺下发呆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看书。
我得说他的演技不太行，约等于三分之二个我。
我走上前，坐在他旁边，轻松抽出他手里拿倒了的书。
迪克一双蓝眼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小声为自己辩护，“你偷袭，我还在选看哪本书呢。”
“现在你没选的机会了。”
我把书摆到一边，“谈心时间是神圣不容侵犯的。”
迪克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双手挡在胸前比出一个“X”，“我的心灵永远自由。”
“哼哼，你和杰森闹别扭的时候，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迪克小小声，“没有闹别扭。”
我了然，“看来你们心里各有意见已经有几天了。”
“只是一点点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迪克比出一个仅能容细菌通过的小缝，“过几天就好了。”
“哦，”我深沉点头，“你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迪克羞愧地呜咽几声。
我提醒道，“最近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可能他当时没什么反应，但是心里其实在偷偷生气。”
“最近和平时没有区别……”
话说到一半，迪克突然卡住，表情由红转青转白，脸埋进膝盖里，不动了。
“你发现问题了。”
我哥俩好地凑过去，搭住小男孩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想不想找人倾诉？女明星丰富的人际关系处理经验也许能帮到你哦。”
迪克假装自己是一个闷闷不乐的球，这样就可以证明他没有嘴巴。
小孩有自己的秘密，我决定尊重他的隐私，另外支招，“或许杰森也有自己的烦恼，你不妨和他聊聊。”
“他才不聊呢，”迪克闷声闷气道，“他只想吵架。”
“那就和他吵，”我揉揉他的脑袋，“吵架也是一种沟通方式，不要发泄情绪，而是说出你内心的想法。”
他从胳膊里偷偷瞅我，“你们不会生气吗？”
“不以进医院为条件的吵架，我一概当做你们在跨越交流的台阶。”
我小小声补充，“别真的打架进医院就行。”
迪克压低声音，“万一到时候阿福不高兴，你要帮我求情。”
“没问题。”我竖起大拇指。
大不了大家一起喝蔬菜汁，反正布鲁斯肯定会连坐。所有人都喝蔬菜汁，就等于所有人都在喝可乐。
我的进展还算顺利，被打发和杰森洗碗的布鲁斯等于毫无进展。
或者他有，只是他不告诉我。
我为两个小孩的相处情况忧心忡忡，当晚在网上关注了十几个育儿博主，吸取别人的教育经验。
布鲁斯歪头看我平板上的资料内容，语气奇怪地念出资料大名，“《二胎养育中》？”
我推推眼镜，“里面讲得还蛮有道理的，我给你也发了一份，记得查收。”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布鲁斯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看了眼书上的专有名词，“如何缓解大孩强烈的被遗弃感……被遗弃感？”
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皱眉沉思，“小孩之间有矛盾很正常，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一家人。”
我两只手把他的脸夹在中间揉，“不要当没心没肺的老爹，请为孩子的成长教育操点心。”
我忧郁道，“万一他们吵架伤了感情，心里打结就会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就会变得叛逆，变得叛逆就会抽烟喝酒泡吧，女朋友交一个甩一个。”
“女朋友交多了名声就会变差，名声变差就会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结婚。”
我咬着指甲，“没人愿意和他们结婚就会变成老光棍，变成老光棍阿福就会很生气，他一生气我这辈子都要喝蔬菜汁。”
我哀嚎一声栽到布鲁斯胸口，“我不想喝蔬菜汁，你帮我喝行不行？”
“你是不是思维发散得太远了？”布鲁斯无奈道，把我挤到额头上的眼镜拿来。
“毕竟我没有当妈的经验，上手就是二胎家庭难度太高了。”我抱怨道。
“顺其自然。”布鲁斯悠然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花园里我心爱的太阳伞下支起躺椅，躺在上面看报纸。
我瞪了他一眼，爬起来拿过平板，新建文档“人类幼崽的社交模式深度分析”。
首先，列一个为期七天的表格，对两个观察对象的行为模式进行观察分析。
加班的时候就由阿福暂代，总之重要的观察数据不能落进布鲁斯手里。
他说不准会偷偷摸摸潜入我的文档，为了个人的利益篡改数据。
两小孩之间的战争仍在隐秘持续，双方的竞争从谁帮阿福洗碗进化到谁作业写得更快，甚至殃及池鱼蔓延到谁是提姆最喜欢的哥哥上。
提姆看起来很乐在其中，我们暂不理会这个小恶魔。
在我的耐心观察下，我终于等到了一个他们吵架的机会。
时间是晚上七点，地点是阿福请他们帮忙整理的顶层阁楼，两个小孩压低声音吵架，吵架内容是他们相互认为对方不欢迎自己。
很可爱的吵架理由。
还有一个争论点是布鲁斯，关于万恶之源更喜欢谁的问题。
“他带你去吃汉堡薯条，”迪克控诉道，“他从来都不让我吃垃圾食品！”
“那是因为阿福在旁边，笨蛋，阿福不让所有人吃垃圾食品！”
杰森愤愤道，一时间忘了控制音量，“你才是他认同的那个人，他还接你放学，我只是借住的别人家小孩而已！”
“收养文件都签好了，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觉得自己是借住！”
迪克高声反驳，“接我回家的时候，你不也在车上吗？”
我躲在楼梯口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打开录音把这段小鸡互啄录下来，以便日后时时回味。
布鲁斯手里搬着一摞箱子，茫然地看着我堵住前往阁楼的楼梯，坐在上面露出坏笑。
我对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把他拉过来一起听。
小孩认真的争吵还在继续。
迪克忍无可忍，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他直接告诉你，他就是蝙蝠侠！布鲁斯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是我自己发现的！”
“嗯？”我一怔，“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我怎么不知道。”
布鲁斯的表情里突然显出一分心虚的理直气壮，“露西。”
他郑重道，“有些事我本来很早就打算告诉你的，但是一直被事情耽误。我确确实实是打算和你商量的。”
他疯狂打补丁，我心生不妙预感。
阁楼里杰森超大声反问，“那又怎么样，他只希望我在家做一个一动不动的乖小孩。但是他带你训练，你们还一起出去打坏蛋，那天去寄宿学校的红绿灯明明就是你！”
训练？
打坏蛋？
红绿灯？
迪克气急败坏，“明明一点也不像红绿灯！”
“能不能来一个好心人，帮我解释一下，”我揪着布鲁斯的衣领，恶鬼般出现在阁楼门口，“红绿灯是什么？”
两个小孩僵硬地转过脖子，呆滞地看着我，吞了口唾沫。
我阴阴地勾起一个笑，“原来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吗？”
刚才还争论不休的两个小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