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摸到我的毛衣后才飞快缩回来。

圣诞毛衣是阿尔弗雷德选的,我这件是红白配色,深红打底上绣着银线勾出来的雪花, 衣摆处是深浅不一的雪地和一个戳着胡萝卜鼻子的小雪人。

布鲁斯哀怨地嘟囔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宛如一只鸵鸟把头埋进被子里。

我坐**, 细细品鉴了一番他不怎么良好的睡相,用手机拍照留念后才无情地揭开被子, “圣诞节快乐, 麻烦请回你自己的卧室睡。”

鸵鸟用手把枕头压到脸上, 摆明了誓不起床的态度。

“是你要睡在客卧的。”

他埋怨道,声音因为困倦渐渐低下去,“不然我就不用......冒着被阿尔弗雷德发现的风险过来......”

我冷笑一声,直接掀掉整张被子, 不管布鲁斯抱怨的哼哼唧唧, 踩着毛绒地毯拉开窗帘。

窗外雪白覆盖了一切, 枯槁的山林与郁郁葱葱的灌木全被雪色掩盖,来年春天,它们又会展现出生机勃勃的新景象。

室内开着暖气,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边喝边拿起手机看昨晚的消息。

布鲁斯睡眼惺忪地卷着被子坐起来,没穿衣服,露出满是伤疤的上半身。

我冲他晃晃手机, “今天下午哥谭慈善总会要举办新年宴会, 不过结束得很早, 肯定赶得上韦恩庄园的圣诞大餐。”

他满脸茫然地看着我, 在顿悟后一点点睁大眼睛。

惊愕版哥谭宝贝, 未着衣限定版。

我拿他送给我的手机又拍下一张照片, 才懒洋洋地走出客卧。踏出门前,我回过头,好心叮嘱道,“记得挑一件好看的西装,乔舒亚的文笔不错,可惜他的照片拍得从来不尽如人意。”

当然,我是不可能给乔舒亚把替身大三角合照搬上娱乐板块的机会。这次新年晚会邀请布鲁斯的主要原因是马特在地狱厨房为其他案件忙碌,不能到场。

不过这只是小问题,布鲁斯不需要知道。

我是家里倒数第二个起床的人,迪克和杰森早就吃完了早饭,坐在圣诞树下一件件拆礼物。

我联系造型师直接把我的礼服送到韦恩庄园来,我们直接从布里斯托县出发,去米勒港登上用作宴会场地的游轮。

客厅的电视在播放晨间新闻,与节目连线的哥谭警察局发言人表示他们正在全力搜索小丑的踪迹。

从小丑越狱,迄今为止已有一个月时间,只要想到这个杀人魔还在哥谭的某处游**,圣诞节仿佛也被蒙上一层血色的阴影。

穿好衣下楼的布鲁斯站在我身边,我侧头一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我会意道,“不能到场了吧,大忙人。”

“嗯。”他歉意地点点头,“警局那边有了新的线索。”

他看向我道,“这次是我失约,你去参加新年晚会,悬戒一定要记得随时戴在手上。”

“为了搭配悬戒,我特意选了黑色的礼服和手套。”

我用短信嘱咐造型师不用带配套的男士西装,收回手机抢走布鲁斯手里的小饼干,“你昨晚送的首饰,勉勉强强也能和我的礼服搭边吧。”

小丑长时间没有出现,所有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一定正在准备一个大动作。我联系了慈善会内这次宴会的负责人,反复确认宴会的场地以及安保措施没有问题。

为了照顾来客及时赶回家与家人共度圣诞的心情,游轮上午从米勒港出发,只在近海处绕一圈,在海上举行午宴后就原路返航。

在得到负责人的肯定后,我戴上首饰和悬戒,做好造型后独自踏上游轮。

原本内定的男伴没来,我一个人和一群老油条挂着商业假笑你推我拉,游轮在我们的客套寒暄中驶入海洋。各色菜肴甜点流水般端上自助餐台,一旁有餐具碗碟供客人取用。

在自助午餐前,慈善会将进行新年总结,我也要上去发言。

我回顾了一遍手机上的底稿,不由得陷入沉思。

我原本只是想当一只彻底躺平的咸鱼,享受混吃等死的美好生活。为什么事到如今,我竟然混上了发言人的位置?

是因为我躺平得还不够努力吗?

发言结束,午宴正式开始。来客们三三两两聚在分布在大厅四周的卡座里吃餐台上的餐点。

我和慈善会的几个高层坐在一起,随便拿了一块蛋糕有一勺没一勺地随意吃了几口。

现在是冬天,海上的温度比陆地上的温度略高,但只穿着礼服还是会感到寒冷。因此船上有两个宴会厅,我们选了位于一层的室内宴会厅,将门窗封闭开足了暖气。

暖气温度可能太高了,包括我自己在内,不少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或许是因为温度原因,我感到一丝眩晕,便起身去联系会场的工作人员让他们调整空调温度。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我用力推了推大厅侧门,发现不知何时有人从外面锁住了门。窗户看不到任何一个在大厅外走动的工作人员。

涌上来的眩晕感逐渐加强,我听见广播里传来一个人做作的咳嗽声,“亲爱的哥谭市民,亲爱的哥谭市民们,有人能听到吗?”

场上原本站着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我也脚下一软倒在侧门边。

广播里的声音自言自语,“真没礼貌,别人问话的时候要记得回答才对。礼貌,礼貌是很重要的,即使是成年人也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食物和空调暖气有问题。问题我发现得太迟,恐怕从一开始和我对接的那个负责人就是小丑为这次活动准备好的卧底。

视野慢慢变黑,我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我使用大型法术。我蜷起身体,借身体的阻挡微微动了动手指,悬戒划开一个极小的传送门,切断我脖子上的吊坠。

我翻阅过以前那些大型案件的资料,知道船上肯定有屏蔽信号的装置。我把吊坠送到船外,至少能给布鲁斯提示我现在的位置。

做完这些,我眼前的一切都陷入黑暗,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睛时,冷风吹得我手脚僵硬。我在混沌中拾回思考能力,发现自己和一群人正被镣铐捆在椅子上,脖子上挂着正中央闪烁着红点的金属项圈。

我们所处的地点不再是一层的宴会厅,而是甲板上四面透风的派对厅内。

明明还是白天,气氛却阴暗森冷。红色天鹅绒的窗帘布残破不堪,随风飘**。

大厅的地板被红色与绿色的油漆分成两半,荧光喷漆在上面画上滑稽的涂鸦。油漆刺鼻的气味刺激着我的大脑,我动了动脚,脚下是油漆未干的粘腻触感。

我举目四望,皆是茫茫大海,只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分成两批坐在特意装扮过的大厅里,场面是足以登上新闻专题小丑大事件的那种荒唐可笑。

所有人都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血液随着恐惧寸寸凝固,随着主持台上亮起的大荧幕冻结成冰。

屏幕上分为左右两格,左边是铐在甲板上的我们,右边是一片漆黑。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悬戒还戴在手上,忐忑的心稍微镇定下来,开始观察周围。

参加本次新年会的来客名单我只是草草过目了一遍,但加上船上的工作人员和慈善会自己的员工,绝不只有派对厅这几十个人。

头顶的广播传来呲啦呲啦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人暴躁地拍打话筒所发出的敲击声。

一个令所有哥谭人背后发寒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参加小丑先生的惊喜新年会,感谢你们所有人的到来,谢谢大家的积极参与!”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咽口水的口水声,还有话筒撞击到什么东西上的可怕声响混杂在一起,如同在我们头顶渐渐压下来的巨大天幕。有人抵不住恐惧的侵袭,瑟瑟发抖,小声呜咽起来。

仿佛听到了对恐惧的回应,躺在播音室里的人满意地笑起来,“为了报答大家的热情,我决定举办一场小小小小的游戏,炒热场子。不错,大家都喜欢游戏,有游戏才有乐子。”

无数戴着滑稽头罩的人手持刀枪棍棒涌上来,将我们围在中间,派对厅成为一个潦草的斗兽场。

小丑猛吸一口气,好像自己真是娱乐场里卖力给观众带来欢笑的主持人。

“规则有三。第一条,红方与绿方各派一人轮流进行擂台赛。用投掷硬币的方法决定谁拿到武器。身上冒出血的人就算输,输的人会连头带脖子一起被炸掉。最后哪方活下来的人最多,哪方就是胜利者。”

所有人齐齐朝脚下望去,发现我们被分成人数相等的两批人,

他装模做样地思考片刻,嘻嘻笑道,“刺激的场面慢慢就适应了,中途退出的话,就算输。”

“第二条,离开场地的人算作中途退出,这在玩游戏里是不好的品德。所以我给大家上了一点小枷锁,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脖颈上挂着的金属项圈愈发冰冷,一声声轻响随红点闪烁在我的大脑皮层上不断敲击。那些东西在我眼里放大又缩小,最后定格成一点猩红,挂在我们每个人的脖子上。

屏幕右边的漆黑瞬间亮起,与派对厅同样布置的宴会大厅里站满了人。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除了脖子上的项圈没有其他束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武器。

每个人都如同杀红了眼的猎人,在追杀场中的那只猎物。

他们撕扯他的披风,刺进他的肩甲,将枪口对准他的每一处关节。所有人的生命都系在一个人身上。

一座城市扒在一个人身上吸血。

阳光从窗外照进宴会厅的地板,正好将红绿两个色块再度区分为黑与白。

“这边的游戏已经开始了吗?”

策划一切的人佯装惊讶地啧啧几声,“真是心急。好吧,第三条规则,不管哪方的任何一个人杀了他,你们都将成为胜利者。”

一声枪响,我打了一个冷颤。

两个绝望的事实摆在我面前。

第一,蝙蝠侠所处的宴会大厅阳光照进来的角度与我所在的派对厅完全不同,方向相反。我们不在同一条船上。

第二,被移动位置的人是我,他是追着飘在海里的吊坠找到那艘船的。他选择了我,所以成为一只待宰的猎物。而我,我们这条船上所有参与游戏的人,都将成为那场猎杀的计时器,用生命的倒数督促猎杀迎来一个结果。

一个小丑的手下站到场中央,目光一一扫过我们,“谁先来?”

没有人作声。我摸到手上的悬戒,牙关打颤,“我来。”

另一个人粗暴地解开我身上的镣铐,将我推搡到场中央。另一边一个强壮的男人被推了出来,我不认识他,他应该是船上的水手。

我估算着用传送门将所有人传送走的可能性,却因为不知道炸.弹引爆的具体条件犹豫。

是离开一定范围后自动爆.炸,还是受开关遥控,或者定时?

我所掌握的信息太少。

将我推上场的小丑部下摸出一枚硬币,就要往上一抛决定武器的归属。那抹银色在我眼前闪过,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认不出那样东西。

1922年的哥谭市纪念币,我曾经在命运的选择上输给了双面人一次。

我这才发现,我们脚下的场地被红色与绿色瓜分,像极了同一个人身上拥有两张面孔。

有两艘船,和两个恶棍。我在这里,双面人会选我。

我孤注一掷地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我就在这里,你不打算亲眼看看我的下场吗,哈维·丹特?”

场上安静了极短的时间,就在抛出硬币的那人将枪口抵在我的太阳穴时,派对厅的演讲台后推开一扇门。

推开门的男人穿了一件两侧截然不同的西装,一半脸英俊潇洒,一半脸扭曲虬结。

我看到了,他手上捏着某种东西。

那是一个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