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当孟婷婷和小唐走出别墅大门的时候，早已有一辆预订好的出租车停在路边等待。两人相视而笑，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情进展得竟是如此顺利。
再过两小时，他们就可以登上飞往韩国的航班。他们已经办好了移民手续，并且转移了全部的财产。只要踏上韩国的土地，那他们精心编排的剧本就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事实上，他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庆功，因为已经没有任何人还可以阻止他们。
出租车载着他们向着机场的方向驶去，很快他们便出了城区，奔驰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
道路顺畅，前程似乎毫无阻碍，两人的心情也因此而越来越好。
今天的天气也出奇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这意味着航班延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孟婷婷和小唐在车中深情相拥，他们似乎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幸福的彼岸。而意外偏偏就在这时发生了。
一辆新款的奔驰车忽然从右侧斜刺里冲出来想要超车，而出租车却没有减速，右前脸便和奔驰车的左侧车身发生了剐蹭。
两辆车先后靠边停下，奔驰车司机下车往这边走来。那是一个身材粗壮、气势汹汹的中年汉子。
出租车司机也不示弱，也冲出驾驶室，迎面便责问道：“你怎么开的车？”
两个司机很快在车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
孟婷婷皱起眉头，她看看身边的小唐：“要不我们换个车吧？”
小唐点点头，两人下了出租车。
“哎，你们不能走。”出租车司机却一把拉住了小唐。
“你干什么？”孟婷婷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我们把车费给你就是了。”
“不是车费的问题。”出租车司机指了指奔驰车主，“刚才是他违章，你们可得留下来给我做证，要不然那奔驰车的损失我可赔不起。”
“他要多少钱？”小唐皱着眉头道，“我帮你出，只要别误了我们的航班就行。”
奔驰车主听到了这句话，翻了翻眼睛，阴阳怪气地说：“你有钱是吧？好啊，我开个整数，不还价，五万元!”
“你这不是讹诈吗？”孟婷婷气呼呼地叱责对方。
“给不起就别想走。”中年壮汉懒懒地叉着腰，“一块儿等警察来吧。”
小唐“哼”了一声，五万元他倒不是出不起，只是随身实在没有那么多现金。他只好再跟出租车司机商量：“师傅，我们急着赶航班，实在等不了警察来了。这样吧，我这里有点现金，你先拿着。这里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
说话的同时，他掏出钱包，数出十张百元大钞塞到了出租车司机手中。
出租车司机犹豫了片刻，说：“你们急着走也行——但是要给我写一份证明，一会儿警察来了好有个说法。”
小唐看看表，再耽误下去时间就真的有点紧张了，于是他点头表示同意：“你拿纸笔过来吧，我给你写。”
出租车司机递过一支水笔，然后又从车里翻出个黑皮笔记本来：“就写在这里吧。”
“怎么写？”小唐拿起笔做好准备。
“嗯——你就这么写——”司机斟酌着说道，“本人是牌号FF9563出租车的乘客。下午一时四十分许，该出租车在机场高速左侧车道正常行驶时，牌号为G17091的奔驰牌轿车从右侧车道强行变道超车，致使两车发生剐蹭。出租车的右前脸和奔驰车的车身左侧均有损伤。因本人要赶航班，来不及留下做证，故出具此书面证明。”
虽然司机语速不快，但小唐也得运笔如飞才能跟上对方说话的节奏。他好不容易按对方的要求写完，那司机又指着笔记本的右下角说道：“在这里把日期写上，再签个名吧。”
小唐依言写上了日期，并签下一个名字：“唐少鼎。”做完这些，他抬起头来，却看见那司机正用手机的摄像头对着自己。
“你干什么？”他立刻变了脸色问道。
“录像留证啊。要不然警察怎么知道这证言是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司机一边解释，一边把那笔记本收了起来。
“不行，你把录像给我删了!”小唐不答应了，“还有那份证词，我也不能给你!”
“唉，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司机紧攥着手机和笔记本，看起来绝无轻易交出的意思。
小唐还想争执些什么，一旁的孟婷婷却拉拉他的胳膊：“算了吧，这些都无所谓——赶飞机要紧!”
这句话提醒了对方。是的，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误了航班。只要上了飞机，那一切的担心就全都成为多虑了。就算留下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小唐不再理睬那两个司机，他走道路边，伸手又拦下了另外一辆出租车。这对新婚的夫妻随即上车，重新踏上了通往韩国的路程。
出租车司机此刻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波信号传输到数公里外张志强的手机上。
“喂。”张志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张总，东西已经拿到了。”司机在电话那头说道，“孟婷婷夫妇现在上了一辆车牌号为F27145的出租车，他们离机场大概还有十公里的路程。”
“好的。”张志强简短回复后便挂断了电话，然后转过头来，跟我交流了一个眼神。
我正坐在一辆加长巴士的驾驶座上，这辆巴士已经在机场高速的紧急停车带上停留了一个多小时，却一直没有熄火。
“你下车吧。”我对张志强说道，“这里不需要你。”
张志强也不再说什么，伸手拍拍我的肩头，意味深长，然后便转身下车而去。
我咬咬牙，踩下了油门，巴士开始缓缓向前滑出。在车流间隙中，我忽然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巴士车立刻甩头摆尾，横亘在了高速路的中央。
我耳边响起一片紧急刹车的声音。终究有几辆车反应不及，追尾咬在了一起，不过好在情况并不严重。司机们纷纷下车，斥骂声此起彼伏。
我也灭火下车，查看了一下现场的情势。巴士已把通往机场方向的半侧高速路完全堵死。不消片刻，在巴士后面便排起了长长的车龙。
我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挥手，将巴士车钥匙远远地扔在了高速路旁边的灌木丛中。然后我便顺着那车流往高速路的下方走去。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极为狰狞，因为那些气愤不已的司机全都惊恐地看着我，同时自动为我让出一条路来。
我一边走一边寻找，直到牌号为F27145的出租车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辆车被夹在中间的车道上，前后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当我来到车前的时候，我看到孟婷婷和小唐双双坐在后排，局促不安地看着车外拥堵的长龙，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状况。
我拉开车门，两人立刻转过视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永生？”孟婷婷似乎率先反应过来，惊讶地问我，“你要干吗？”
“你下车吧。”我不愿看她，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身旁的那个人。那个男子缩着脖子，一副懦弱到几乎令人痛恨的可怜样。
“你什么意思？”孟婷婷变了脸色，“我们本来还可以做朋友的，你不要让我恨你。”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直到现在，她还想利用我对她的痴情来控制我。当我看清一切之后，这样的事实令我心如刀绞。
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我的眼睛便又睁开。然后我冷冷地重复刚才的话语：“我要你下车。”
孟婷婷惊讶地看着我，脸上露出难以理喻的神色。我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她说过话，从来没有。
“你到底要干什么？”女人语气中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惶恐。
“我要你下车!”我再次提高了声调。
“你下车吧。”小唐此刻也开口了，“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
这次孟婷婷乖乖地下了车，因为她永远无力违抗那个男人的话。而我则顺势钻入车内，坐在了她腾出的位置上。
出租车司机回头瞥了我们一眼，然后也非常知趣地下了车，反手关好车门。
“你想和我说什么？”小唐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问我。
我“嗤”地笑了，反问：“你学这样的口音花了多长时间？”
小唐也傻乎乎地笑了：“你说什么？我一直都这样说话。”
我看着对方：“也许你确实不用学，因为你跟着父亲离开农村的时候已经五岁。以你的智商，在那个时候学会的乡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不过我打赌，你去年整容之后肯定特意在农村待过一段时间，否则你怎么会有这样粗糙而微黑的皮肤？”
小唐回看着我，不太笑得出来了。
而我则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也会花很长时间去模仿他的笔迹，尤其是签名——不过仓促书写大段文字的时候，你还能掩藏住自己原先的笔迹吗？”
坐在我身边的人神色越发凝重，显然他已经明白刚才那份车祸证明的真实意义。沉默片刻之后他说道：“所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是吗？”
他的声音改了过来，那是标准而又悦耳的普通话。同时他抬起了头，腰杆变得笔直，皱巴巴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而在他的眼神中则开始焕发出一些奕奕夺目的光彩。
在短短的一瞬之间，这个男人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高贵气质，这气质中充满了智慧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
“是的。”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惊讶于他在瞬间的巨大变化，然后我叫出了他真实的名字，“唐少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