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大厦林立,暴雨。
Taxi停在维城警署正对的大街前,来者下车,砰一声,车门关上。
青色大衣,军士黑靴,双手摆于两侧,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任雨水打湿发,再从发梢滑进脖颈。
高高竖立的警署中心越来越近,她的步子慢悠稳重,不带浮躁,一路上阶梯,走进中心大厅。
繁忙的气息扑面而来,天花玻璃一片雨声啪嗒,脚步纷杂,阴冷光线中的警员们或交谈或低头翻纸,个个擦肩过她周身。
毫无察觉。
毫无察觉一个国际性危险人物的到来。
她来到大厅中央,警世喧哗中,慢慢地抬目向正对的前台女警。
人群中,只有那个女警看着她,双目睁圆,难以相信。
她用口型比出两个字:“阿C。”
“阿C!”霎时女警起立大叫,这一声犹如劈天的警报使全大厅都死寂安静一秒,所有的警员视线迅速集中向她。
而念琪正处理着事项从二楼走下,她顺着喊声看去,第一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大喊:“关厅门!”
全员恍然震惊!厅门哗一声关拢,警员们措手不及地举枪,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警报骤响,武警小队围堵到她身侧成圈,枪支咔哒上膛,对战架势在几秒之内风火生成,念琪甚至嗓音发颤,她以枪指着大声地喊:“把手举起来放脑后!”
阿C坦然,自得,她的手只动一下,又逼得念琪紧张大吼:“不许把手伸进口袋!”
“我没带武器。”她轻淡地回。
“快举起来!举起来放到脑后!”念琪快疯了!
阿C自首,被捕。
关祖蓝听说这个消息后,立马赶进警署,她一路走得那么快,带起风,发梢向后扬,砰一声直推开关着阿C的审讯室门。
与她双眼对视上一秒,念琪正要劝阻,祖蓝已三步来到她面前猛地挥掌。
啪!
念琪掩嘴,阿C被打得很狠,左脸颊一片通红,声音也那么响,猜是用了全部的力道。
可她没有表情,没有以往的玩痞之色,也没有任何愧疚之色,接受完这一巴掌,看关祖蓝一眼,唇色冷漠。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祖蓝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可能要排队,”她慢慢地回,“现在想杀我的人多如麻。”
“所以?!你来警署避难!”
阿C的不回答恰似默认,关祖蓝狠狠地指她:“你迟早会……”
“祖蓝!”念琪一把阻住她即将冲动出口的威胁,把她拉到审讯室外。
“她是自首的,态度出奇好,你暂时冷静点,如果她是冲你来的,你的不理智会害死你。”
“她杀了我妹妹!”祖蓝怒喊。
“我知道!”念琪握住她肩,“可是面对她的时候你忘记这件事好吗!你一冲动就输了!”
一冲动就输了。
祖蓝握紧拳,所有怨怒交织,最后凝聚成胸口的一声闷吼。
阿C对自己身份及所犯一切案子供认不讳,隔天下午,送她的刑车驶入维城监狱。
咔——刹车,目的地到,车厢门开,一片日光刺得人双眼微眯。
高墙铁网,电波兹兹,上方天穹灰暗,阿C戴着手铐下车,两名女狱警架势十足地捏紧她两臂,她看其中一人,那人立刻移目,怕是听说过她,忌讳与她对视。
途径的大操场里,女犯四散活动,周遭由大铁网围起,喧嚣隐隐,阿C在外,她们在内,她一步步神情淡薄地走过时,她们也睨眼打量这位监狱新贵,身影交交叠叠,渐生出一股挑衅味道。
犹如别一个罗生门,锁着这个城内最危险的人类……
2
今日是天蓝的头七。
没有了天蓝的欢言笑语,整个公寓的气氛很低迷,连灯光都仿佛冷色调,江姨做好饭菜摆上桌,在天蓝那位放上碗筷。
祖蓝撑肘在桌上,她一直低着脑袋,前额的发遮住了湿湿的睫毛,关涩蓝撑额不语,关父也沉默无声。
“对不起爸爸……”关祖蓝开口时,嗓音的哑度已叫人难以辨识。
“青柠是我弄丢的,”她自责,“天蓝……的离开也是我疏忽导致的……”
关涩蓝抬头止了酸涩的感觉,她眼角也微红,只是不想显于人前,抽椅转身向自己房间走。
随着咔一声关门,客厅静郁。
关父起身,走到关祖蓝的身后,抬手抚了抚她的背。
“祖蓝,”他说,“不要把爸爸的错,揽在自己身上。”
“我们抓到阿C了……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阿C,”关父却念这个名字,他拍着祖蓝的肩膀,叹口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念,“阿C……”
这只被锁在维城监狱的兽。
***
在监狱的生活是无光的,唯有休憩时间,狱警会将犯人们带进大操场进行放松。
阿C是重刑犯,她没有与其他人共用大操场的权利,只能被圈禁在一块五平方米左右小空间里,四周被铁网牢牢实实的围起,只剩顶上一方天空带出一点点的清新味儿。
她却无谓,插着囚衣的口袋靠住铁网,静静地打量整个操场上的人。
每一张脸都从她的记忆系统过滤遍,再转看向与自己同一排列的另几个重刑犯活动场地,视线几番扫过,六秒后,终于落眼,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没错,是这个。
海夫人说,只有这个人知道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
薄薄地笑那么一下,她便不再看,背靠铁网淡闭上眼睛。
第二天,机会来了。
阿C再次进入休憩处时换了位置,从3号牢笼转到8号牢笼,与隔壁的9号仅隔一层铁网。
她慢悠走进,手指轻轻地划过相隔的铁网,视线看向自己的邻居,空气清冷,却悄悄酝酿起一阵敌手相逢的劲爆味道,铁网嘎啦嘎啦响,狱警徘徊监视,对面大操场上的女犯们似是闻到暗战的焦味,咻的吹响一声口哨,蠢蠢欲动。
“看,”她们暗语相传,“那个新来的在挑衅她。”
阿C最终站定,她隔着冰冷的铁网看向对面的女人,从女人穿着的囚衣开始,到她修长的脖颈,冷峻的下巴,硬美的唇形,高挺的鼻梁,直到那东方缪斯般深邃夺目的双眼。
视线两相对上,女人恰巧与她正面相对,似早已嗅到阿C的味道,毫不表色,甚至对她的出现有一股幸灾乐祸的笑意,双手插裤袋,好性感,站姿却如此爷味儿,在与阿C的气场相拼中毫不显弱。
甚至,更老练一成。
“天呐,”女人低低地叹,“你跟我的小师妹长得一模一样。”
“好想你,秋吉黛,”阿C淡淡相笑,“我的师姐,兼前任D。”
3
“看见你这样站在我面前的画面简直美得像梦一样。”秋吉黛闭了闭眼,“你真的是我的小师妹?”
玩笑罢,她渐渐地显露真实口气,睁开眼,再次看向阿C,灼灼瞳孔中腥狠浓重:“那个打了我足足三枪的小师妹?”
“没错,”阿C静不改笑,“落了跟你一样下场,准备久居这儿。”
“是吗?”秋吉黛看她双眼,“A可不会罢休。”
“他没了你后有了我,没了我后自然也可以有她人。”
“看来我是个坏榜样。”
“不坏,至少你让我知道还有这么个藏身的好地方。”阿C慢打量四周一眼,“维城监狱。”
秋吉黛哼笑一声,阿C继续说:“这里有秘密吧,能让你活至现在,A都不染指。”
“我跟了那老头二十四年才知道的秘密,凭什么一夕告诉你?”
“喂!”就在对话关键之时,铁网哗啦一记摇响,女狱警敲打铁网,警告她们,“保持距离!不许私下传话!”
或许是都清楚她们两人的身份,被特殊交代了严加看管,秋吉黛笑看那女警一眼,对阿C此时情境表示惋惜,啧啧着后退:“祝你新生活愉快。”
那眼神里还是实打实的幸灾乐祸。
休憩时间结束后,关祖蓝来见阿C。
会面的内容很简单也很直白,祖蓝坐在她对面,问:“为什么是天蓝?”
“为什么是我?”阿C回,“为什么偏认为是我杀的天蓝。”
“这还用说?”
“眼见不一定为实。”阿C将手搭上桌沿,与关祖蓝四目相对,“关天蓝不是我杀的。”
“屡教不改。”祖蓝低言完这句,不带留恋地离开。
接下来的心思便全放在秋吉黛的身上,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鼎盛过,也被A下过最恐怖的追杀令,在监狱磨了这几年还不消韵味,可见心思之深,权把这儿作为度假地了。
与她见面的时间都只有室外休憩的短短二十分钟,第二次见面,阿C并没刻意正对她,肩靠铁网,闲暇看着别处,嘴边说:“听A讲你是个比我还倔的人。”
秋吉黛却毫不在意,她搭住铁网到C的耳畔:“他就是知道这点,才在训练我的后半期准备好了你这个小备胎。”
“你让他很是头疼。”
“可是有了你后,他连风湿都好了不少。”
阿C笑:“你在吃我的醋?”
秋吉黛懒洋洋地倾额:“我猜,第二个备胎就快来找你了,就像你当初来找我一样。”
记忆里清楚地闪过两年前一场恶战,处决者追杀秋吉黛无人生还,阿C奉命实行绝杀,那时秋吉黛已受伤且满身劳累,阿C独立于高高的树梢,狙击枪搭于肩上,在她奔跑时毫不费劲地给了三发子弹。
“可是后来你还是逃出来了,”阿C说,“你对于我而言是再完美不过的教材。”
“怎么,你是来向我请教如何从岛内的监狱逃生,”秋吉黛轻巧笑,可手上的尖锐指甲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进阿C的后颈肌肤,“宝贝你还是先盘算好怎么活着走出这个监狱吧。”
阿C则不疾不徐地撩开后颈的发,故意地将肌肤都暴露在她指甲下,秋吉黛也在看见她后颈明显的吻痕后收手,低问:“以祖?”
“还能有谁。”
“我还在的时候,你们两个关系正浅。”
“现在深了,”阿C瞥她一眼,“这可好,我到底该叫你师姐,还是随他叫你师父。”
这句话令秋吉黛收敛杀意,她到底是顾及林以祖面子的,转身正要走,阿C又提道:“看来这里有一层让你安心的保护罩。”
“恩?”她闲闲地侧看过来。
“我接过的任务里罪犯不少,”C继续说,“什么监狱我都见过,只有这个监狱A从来不让我沾染,即使你是他最想杀的人,你不踏出这个监狱,他也不能耐你何,”而后又扫一眼无常的四周,“倒不是进入这里有多难,他是不想在这块地盘上犯事,这块地盘背后的人,是他忌惮的人。”
这只是猜想,说出来后,她观察秋吉黛的表情变化,但秋吉黛早是比她还厉害的老手,一眼不眨,只呵呵地笑了一下。
第二次会面结束。
第三次见面,是阴天,阿C没有主动开口,她靠着与秋吉黛相离甚远的铁网,对她似看非看。
一直到休憩时间结束,阿C才在临走时说一句:“以祖舍岛要我。”
这句话很轻,却留住秋吉黛的脚步,她淡淡向阿C看,阿C回头对上她一眼,内有深意,随后推门消失在她眼界内。
果然第四次的时候,秋吉黛靠近铁网,阿C背对着她,听她问:“你把以祖卷进什么事情?”
“你愿不愿意帮我?”她不动声色地回。
“你想知道我脑袋里的秘密,用以保身。”
“不止保身。”
“胆可真大。”
“我还想知道以祖的军火库在哪里,和军火库的钥匙。”
秋吉黛自然没这么容易对付,她听完这两个问题后就走了,但阿C不急,她总会说的。
只要她还在监狱里。
4
事情在第五次见面的时候出现转机。
那天阿C一进去,就看见秋吉黛双手插着裤袋闲趣地做运动,对面的狱警及操场上的女犯不时向她们看来,喧嚣隐隐。
“你今天心情不错。”阿C面向铁网外的大好阳光。
“有了个新邻居,看她一天比一天消瘦真是让我的生活重现光芒。”
阿C笑一声:“你决定就这么跟我耗着?”
“想要从我嘴里撬出东西,先陪我打发个三五年时间吧。”秋吉黛看她,“我可是无聊了好久。”
阿C口气一松:“那我们来玩猜谜游戏。”
话音刚落秋吉黛就摇着头笑:“我可没忘你最擅长循循善诱,亲爱的,没这门儿。”
看似是把所有主动权都夺走了,秋吉黛还不过瘾,添加一句:“小师妹,你只不过凭着我对祖的师徒之情,而你要的东西太多,又想挖掘这个监狱的秘密又想知道他的军火库,贪婪的人总会走向贫穷坟墓。”
“你倒是容易满足,宁愿在这铁栏杆里温饱至死,也不愿为自由冒险一次。”
“背满血债的人是没有自由的,”秋吉黛伸手抚铁栏,“只有这些冷冰冰的玩意儿镇着你,你才能睡得稳。”
这句话说得有点戳心了,阿C不语,秋吉黛则嘲讽地笑一声:“浮躁的年轻人,哪懂。”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来找你,”阿C用话留她,“是为以祖。”
这句话脱口而出,果然抓住秋吉黛的心神,她眯眼看过来:“以祖怎么了?”
“你明白A那种赶尽杀绝的把戏。”
阿C只说这个,警铃刺耳响,短短的休憩时间结束,她们的视线在铁网之间相对,冷风扬。
下午时又有人来见她,阿C随着狱警走进会面室,看到桌前人,她脚步顿一下,回头看时门已关上,只好再转回头。关父起了身,沉默看她。
她隐隐感觉到这不是一次单纯的会面。
气氛沉闷,关父却好似早已认识她,等她坐下,观察了几眼后,便开口。
“那孩子是怎么出事的?”
这是他所问的第一句话,阿C抬目看他,而他之后所说的一切话开始一字一字地闯进她的脑子里,将她所有冷静都打乱,以自己没有意料到的过程,危险发展起来……
……
……
砰——公寓门关。
祖蓝一路走向露台,找到站那儿的父亲:“爸,监狱长说你今天见过阿C?”
关父没有回头,他半倚栏杆,手中握着相框,相框内是她小时的全家福,那时候青柠还没被拐,暖色的照片多温馨,关父低头看着,好久都没抽回心思来。
祖蓝便收了话题,走到父亲身后抚抚他的背,嗓音放柔安慰:“爸,你还有我跟涩蓝。”
关父叹着气笑笑,转身反将关祖蓝拢进怀里。
“是,还有你们……”拍抚着祖蓝的肩膀,他自叹。
过了会儿,他忽又提:“我今天见了阿C,天蓝的死因可能还有蹊跷。”
“是阿C。”祖蓝皱眉抬头,“我亲眼看见天蓝中了她那个方位的子弹。“
“祖蓝,不能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关父反意味深长地劝她,“有些事,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故意让你看见的。”
“可……”
“祖蓝,你觉得你身边有哪些人是可信任的?”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经历过高楚杰与阿C的欺骗,祖蓝心灰意冷:“人是多面性的,只能相信自己。”
“可是当一些事情的发展超脱你想象时,你要学会辨别能够与你相互信任的人,那些人到时候很重要。”
祖蓝抬目,关父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眼睛,看她们的眼睛,有的人你能感觉得到安全度,而骗你的人只会让你倍感疑虑。”
“爸,你是什么意思?”听到这么一连串类似告诫的话后,祖蓝正色,“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
关父却没有任何要继续谈话的打算,只拍拍祖蓝的肩:“有空去看看楚杰。”
5
第六次,阿C进休憩处后先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关父昨日的谈话令她一夜无睡,原本心神就已虚弱,现在脸色更显苍白,转头看秋吉黛,她大概也是有一夜的时间在考虑,现已做下决定,看着C时勾了勾手指。
四周狱警走动,氛围压抑,等她走近后,秋吉黛才开始第一句话:“你脑子不错,关于这个监狱的秘密你已经猜到。”
阿C静听,秋吉黛继续:“A曾是军事委员,他在十年前就准备带着AZ组入主军队,但由于手段太黑,委员会多半反对,其中以兼任国防部长的委员为首,而维城总警司关毅翔与他看法相同,他们对AZ组的打击很严,A也就不敢在这个监狱乱来。”
“我知道,”阿C淡回,“关毅翔是铁过心要端了A。”
“你怎么知道?”
“他昨天找过我。”
秋吉黛并不深问,转说:“关于以祖的军火库,你确实难以找到那个地方,除非你知道他在赫利岛的附近买下了一个岛。”
阿C下巴微抬,她到底是忽略了林以祖也把岛留给她的含义,而秋吉黛看着她的神情,眯眼叹:“不要告诉我他把岛也给你了。”
阿C没应,可那眼里的意思让秋吉黛一看就明白,啧啧不满:“我早让他要远离你这只小狐狸的。”
“钥匙呢?”阿C直问。
这时候对面大操场上的女犯朝她们吹哨竖指,好像是对她们如此不受扰的对话表达不满,秋吉黛向她们看一眼,又返回来看C,眼里多了层趣意,说:“我早嫌她们吵了,你要是让她们安静,我就告诉你钥匙在哪儿。”
这个要求不过分。
阿C毫不犹豫,她早熟悉各类监狱,手一拉一撑就轻松翻网而过,那边女犯立刻怔了神,周遭警报大响,狱警奔赴而来,她充耳不闻,走到操场旁后又是一记拉网咻一下翻过,落地进入,身后的秋吉黛细细看,身前的女犯们惊恐不已,她拎了最嚣张的一人撞到铁网上,霎时一片被震慑到的死静死静。
砰——门响,念琪打扰正听电话的祖蓝,快速说:“监狱出事了,最好赶去看一下。”
祖蓝总打不通父亲的电话,她皱眉问:“跟阿C有关?”
“目前看也只有她有能耐。”
“什么事?”祖蓝披衣走出。
“她打了其他犯人。”
“不是把她单独监禁的吗?!”
“这就是可怕之处,”念琪倒吸一口气,“她出入自如,监狱对她而言只是过家家的把戏。”
“现在情况……”
“关祖蓝!”经过长官办公室忽被叫住,祖蓝止话也止步,向念琪示意让她先去,随后折进上级办公室。
门关上。
“阿C抓到了,AZ组的案子前景开朗,”上司在祖蓝面前说话极干脆,直达主题,“负责此案的国际刑警已经到达,关警官你去负责其他,上头的调职令过几天就会下来。”
这个消息丝毫没有给她一点接受的准备,她一愣,反问:“我要调职?!”
“是,”上司于办公桌前坐下,对她的反应颇有些疑惑,“你父亲的意思。”
“我父亲?”祖蓝还想说什么,但她觉得事态突然,不便表露情绪,跟上司匆匆结束会谈,一出门就打父亲手机。
可跟刚才一样,总是已关机。
除却上次的买凶令事件,父亲电话忙碌,从未有关机习惯,而现在这个状态已维持一上午,昨晚晚饭后父亲是一人回居所的,临别前又对她说了一大段颇有深意的话,祖蓝心内隐隐地生出一股忧虑,转拨涩蓝手机。
可得到的答案是“拜托,他一个礼拜见你的面比一年跟我见的面都多”。
再转父亲的办公座机,助理接的线,听到是关祖蓝后,实话实说关警司还未到办公室。
……
这下祖蓝是真的觉察不对劲了。
6
他们发现关父的时候,他在自己锁上的车内紧闭双眼,面容痛苦,面色发紫,离世时间是昨晚十点,正是离开了祖蓝公寓之后的时间,连回程的一半还未到达,就永远在路边闭上了眼睛。
法医诊断,关父心肌梗死。
如此大的变故,祖蓝全身仿佛都被抽了力气,她觉得自己做了场噩梦,梦里青柠先走了,天蓝走了,紧接着父亲也走了,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是涩蓝?
天蓝的离去已经伤干了她的眼泪,父亲的丧事拖延,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处理那么多接踵而来的意外,署里给了她长假,并连着那张调职令一起交到了她手上。祖蓝见到了这张调职令,才渐渐地重抓回自己的心神,眉头越皱越深。
不对劲。
整件事情都不对劲。
父亲的死肯定另有原因,他在事发前几日的态度很奇怪,就好像迟早知道会这般,对话里也有种“交托后事”的感觉,令人不禁疑心。
……
“有些事,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故意让你看见的。”
……
“可是当一些事情的发展超脱你想象时,你要学会辨别能够与你相互信任的人,那些人到时候很重要。”
……
“有空去看看楚杰。”
……
回忆定格在父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上,祖蓝深吸一口气,拿车钥匙起身。
高楚杰对她的来到并不惊讶,他们在封闭的会面室内静静相坐,他看她消瘦的脸色,眼里有愧疚,但却是辜负了感情的那一种愧疚,与犯罪无关。
“你知道我父亲的事情了吗?”祖蓝回避他的凝视,苍哑的嗓音慢慢问道。
“知道,这里能看新闻。”
“他的身体这几年保持得很健康。”祖蓝话内带深意,果然,高楚杰点了点头。
“有人害他,你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但想害他的人一直都有。”
祖蓝换一口气:“你出事了之后,他一直说你不是这种人。”
高楚杰沉默听着。
“那么你是哪种人呢?”一与他的双眼对上,就让情绪控制了大脑,正常的嗓音立刻变得湿哑,“你知道我父亲……多少呢?”
安静。
死寂。
这样沉闷了足足有三分多钟,高楚杰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祖蓝无奈地低下头:“告诉我……求你,把我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他还是紧闭嘴。
“我被调职了你知道吗?”于是祖蓝再忍不了苦涩,“他们不让我查AZ组,也不让我查我父亲的事,我现在很无助,你知道吗?!”
……
“身边人越来越少,时刻担心下一个会不会是涩蓝或我,整个世界都把我隔离了,甚至我曾经信誓旦旦要结婚的人现在也陌生地让我感到可怕,我到底是有多脆弱才没有资格知道任何事情!”
祖蓝拍桌而起,她已绝望,转身要走,这时高楚杰忽地在她身后开口,把她的脚步留住。
话很少,却惊人。
他说:“你父亲,当年曾经把一个孩子送进AZ组。”
……
然后,他说:“那个孩子,体内植入了定位与窃听系统,但她本身不知情。”
……
接着,他说:“事情很隐秘,为了孩子的安全保密,他让极少数人参与。”
……
最后,他说:“而我是把那个孩子送上船的人。”
……
祖蓝差点没有忍住冲上脑门的一股晕眩感。
见过高楚杰后,她转步去女监,一路上努力地克制自己,要冷静,要撑住,呼吸却越发地急促,无法相信竟是这样……让自己内疚了六年的青柠被拐事件竟然是父亲一手策划的,竟然是自己的男朋友亲自参与的,竟然……
这要叫她怎么接受?
她想起父亲曾说过的黑色档案袋,他说是付出了极大代价才获得的关于AZ组的机密情报,原来这极大代价竟然就是……竟然就是自己小妹的一生!
在踏进女监大门的时候祖蓝眼前黑了一秒,她迅速扶住门框,女狱警也反应灵敏地搀扶住她,她缓过劲来后脱口而出:“把阿C进监前随身扣押的物品带给我看。”
祖蓝目前仍是AZ案的负责人,狱警很快照做,祖蓝一杯暖水下肚后看到桌上分摆好的随身物,根据阿C那天所说,确实没带任何杀伤性物件。
可祖蓝的视线很快被角落那个黑色糖盒所吸引,那应该是阿C最亲近的东西了,里面的糖似乎永远吃不完,闲暇时也爱放在手里把玩。祖蓝拿起糖盒,铁制的,分量不轻,打开便闻到一股柠香,糖果还淅淅沥沥地响,她将它在手里转了转,问狱警:“阿C呢?”
“她十日前发生暴力行为,已关禁闭。”
“什么时候禁闭结束?”
“今天。”
“带我去见她。”祖蓝发话。
很快便见到阿C,她正由狱警带出禁闭室,十日的幽禁没有磨损她的精力,反而让她唇眉的倔意更深,那双眼也愈发深邃宁静,祖蓝站在禁闭室的门框口,与她对视仅三秒,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这个问题。”
“问。”阿C回。
四名狱警看护左右,光线凄暗,祖蓝说:“你到底有没有杀天蓝?”
问出的同时,紧紧地看着阿C的眼睛。
沉默仅仅三秒,阿C原封不动地回:“关天蓝不是我杀的。”
……
……
关父曾说:“眼睛,看她们的眼睛,有的人你能感觉得到安全度,而骗你的人只会让你倍感疑虑。”
……
……
祖蓝看了阿C的眼睛后,几乎以一种决然的姿态,不顾周遭狱警拦截,冲动地将阿C砰一声推撞到墙上。
“你骗我!”阿C不做抵抗,祖蓝用力揪她衣领,“我妹妹就是你杀的!你这个冷血动物!!”
一片混乱,狱警立时分开两人,关祖蓝还想动手,反应快的狱警立刻带阿C走,关祖蓝被另两个狱警拦在身后,她们叫她冷静。
空气惊心,祖蓝被扶制着,她盯着阿C的背影,全身颤抖地深呼吸。
而阿C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她胸口平稳呼吸,镇定地将左手突然多出的黑色糖盒塞进右手袖口,如此不动声色,极难让人察觉。
那是趁混乱,关祖蓝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