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见慕容情绪激烈,呵责道:“你不要不识好歹,王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那王子仍旧是眼神迷离,慕容深知自己身处险境,势单力薄,此时的沈万钧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身处异国,语言不通,慕容是宁肯自尽而亡,也不肯被大宛国的王子玷污。或许是心意已决,慕容心里澄明,也起了端木玦,没想到自己再也无缘与他再见一面。
金簪入体,插进了整整一节,疼的慕容霓裳身体一震,她从小便是娇弱的身体,慕容抱了必死的决心,金簪插在了脖颈之处,鲜血沿着她白皙的肌肤涌溅而出,氤氲了她绛珠色的上衣,反而黑了一大片。
慕容决然的赴死吓坏了屋子里的人,呆愣住的大宛王子,以及慌张的侍女,慕容缓缓地倒下时,隐约见到门外冲进来一帮人,那衣裳似乎并非是西域的装束,可她再没有力气看下去,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慕容觉得身体发沉,好像在不断地下坠,周遭一片漆黑迷蒙,但却很温暖,她是死过一遭的人,老天也怜惜她大仇未报令她再活一次,可这次大概是大限已到,既然是仇都报了,也就此生无憾了。
此生无憾——慕容却又觉得一阵难过,在这周遭漆黑之中,慕容突然想起枯木大师说过的话来,她到底这一世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能够和端木玦解决误会重新相爱的。
或许在此刻之前,她的答案还是不确定的,这也是慕容为何坚持去西域的缘由,为的就是能够认真的想清楚,而现在,在这前往地狱的路上,她很怀念端木玦,那个心狠手辣却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他们爱恨交织的过往,他们相爱相杀的岁月……
疼痛渐渐地清晰,慕容有些诧异,死了的人不是不知道疼痛的,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于是便有了光的微亮,温暖的触感,直到渐渐地睁开眼眸,看到的却是端木玦熟悉的脸,她心口的温度来自于端木玦的掌心。
“冬妹,你醒了?”他语气里带着惊喜,望着慕容的时候,眼睛里竟带着浅浅的泪水。
只是这样的端木玦有些不大一样,好似不再是自己印象里的端木玦,慕容挣扎的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有一丝的伤痕,然后她便看到了枯木大师,双手合十,坐禅一般的坐在那里,双目紧闭。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大宛国么?为何这一会儿就到了这里,慕容巡视了周遭,的确是毓庆宫,“我怎么会在这里?”慕容很奇怪的问道。
端木玦见她能说话,也有了表情,一双眼睛里面也有了喜怒哀乐,松了一口气,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吓死朕了,若不是枯木大师提醒朕管密会对你不利,恐怕你就真的离朕而去了!”
端木玦将慕容深深地搂进了怀中,慕容看着自己身着白色的生绢粗衣,似乎是自己被打入冷宫时穿的衣裳,难道她又穿越回来了?回到了那个令她最为痛苦的时刻?还要在经受一遍失去至亲的苦痛?
慕容很淡然的将端木玦推开,顾不得端木玦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便说道:“皇上,臣妾要与枯木大师有话说,请陛下容许臣妾与枯木大师独处!”
端木玦虽然此刻脸上带着对慕容身体的担忧,可是他却也很好奇枯木大师是如何将一个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宣布死刑的人救回来的,想必慕容也是很好奇,所以端木玦略显犹豫的点头,说道:“好,可你身体方才恢复,恐怕不宜劳累,你要注意休息,不要与大师说太多的话!而且大师也似乎是累了!”
端木玦看着一直如同坐定似的枯木大师,稍微有些不放心,可慕容此刻的目光如此的坚定,端木玦只好起身出去,慕容霓裳看着枯木大师,她心里知道,只有枯木本人才知晓自己重生的经历,如今自己又回到了原点,怕是也与枯木大师本人有关。
大殿里安静的掉一根针都清晰可闻,枯木大师缓缓地睁开眼睛,慕容已经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皇后觉得此刻如何?”枯木问道。
“大师问的是身体还是心情?”慕容反问。
“皇后的身体已经无碍了,不知道皇后黄粱一梦后觉得有何感悟?”
慕容霓裳沉默些许,答道:“大师,这一梦的确是很精彩,爱恨情仇都已经体味过了,现在我的心里很澄静!”
“皇后又回到了*,敌人尚在,岂不是前路凶险,难道皇后没有一丝的遗憾与难过?”
慕容面露笑颜,淡淡的说道:“我应该不开心么,回到现在或许我才能明白,端木玦对我真正的心意,和他的苦衷,他并不愿意伤害我,所以才缄默我父兄的谋逆之事,以至于我与他之间有了千山万水的误会。”
“皇后不想再报仇了么?”枯木大师问道。
“报仇?报谁的愁呢?若不是我父兄有谋逆之心,想必皇上也不会绝情至此,更何况皇上对我一片心意,我也是知足的,除掉太后等人,心里虽然是痛快,可我也伤害了皇上。”慕容淡淡的说道,好像这一梦倒是让她明白了很多。
枯木大师面带微笑,目光里尽是慈爱,他仿佛变魔术一般的手中忽而生出一朵漂亮的花草来,那花朵娇艳欲滴,枯木大师说道:“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慕容霓裳盘膝而坐,双手放空,闭上双眸,沉吟一般的说道:“伊为新至我,我是旧来伊!心是也!”
慕容仿佛看到了枯木大师的微笑,他的身体愈发的光亮,慕容只见枯木大师起身朝自己狠狠地推了一掌,她便好像跌落悬崖一般向后急急地跌去,一声惊叫后,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居然是另一番景象。
……
“冬妹!你终于是醒过来了!方才说了好长时间的胡话,听不清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朕宣了太医过来,也不清楚你为何脉象紊乱,还好总算是醒过来了!”
这又是哪里?慕容霓裳想说话,可脖颈间的疼痛已经无法忍受,她试图抬手去摸,却被端木玦握住,“你颈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太医说不能乱动,怕伤口裂开!”
伤口?她不是回到了原点?“何处来的伤口?我又在哪里?”她的声音喑哑,好像是已经许久没说话了。
端木玦脸上有些担心的神色,回答道:“我们在回龙城的路上,你在西域的大宛国受了伤,还好沈万钧及时的暴露了你的身份,这才捞回一命,沈万钧即刻发送了朕给他的求救信号,守边的将士出兵将你营救回来的!”
这一切慕容是有印象的,难道自己在昏迷之时做了一场梦?只听端木玦继续说道:“你已经昏迷了小半个月了,朕也不敢加快速度,毕竟你有伤在身,还好枯木大师坐化前手书一封,将一丸神药送了过来,方才保住你的性命!”
慕容明显听到枯木大师这四个字眼神一亮,“你说枯木大师坐化了?”
端木玦点了点头,他知道慕容几度前往护国寺避难,想必与枯木大师感情深厚,“什么时候的事情?”慕容问道。
“书信是坐化前书写的,时间是三日前。”
三日前!慕容霓裳口中喃喃的重复着,自己梦中还与枯木大师相逢,难道他已经过世了?
端木玦拿出一封书信来,上面写着“慕容皇后亲启”,是枯木大师的字迹,慕容霓裳拆开来,只见纸上只写着——“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庄公梦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到底是自己回到了原点,还是在终点有所顿悟?
慕容霓裳忽然明白,之前枯木大师多次劝阻自己珍惜自己重生的这一世,并不要复仇心切,恐怕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能与端木玦解开误会,她因为仇恨才得此重生,仇怨都报了,她也该回去了,可仇怨已报,她却并不开心,因为报仇并非是她想要的,而是原谅与相爱,忽而她又觉得那药丸奇怪,便问道:“六郎,枯木大师的药丸是什么样的?”
“如同豆蔻一般大小,通体金色!”端木玦答道,“朕也不知道是什么,当时你状态很差,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所以便喂你服下了,可送信的人说,这丸药是枯木大师毕生所得,只希望皇后不忘初心方能对得起枯木大师的心意。”
慕容恍悟了,她的这条命能够再捡回来是枯木大师的原因,自己业缘已尽,本应离去,可枯木大师并不愿意让自己遗憾而终,便用自己的性命代替自己,让她有所彻悟,大师是性情中人,方能愿意牺牲至此来引渡自己。
想到这里慕容双掌合十,朝着龙城的方向跪地三叩拜,看着端木玦担忧的神情,慕容说道:“带我回去吧,我好想念龙城,很想知辰,也很想念你!”车驾缓缓地行去,端木玦心里总算是落了一块石头。
“冬妹,枯木大师与你书信里说了些什么?”
“枯木大师慈悲为怀,他说,希望皇上能够勤政爱民,广施仁政。”
“那大师的信为何不写给朕,为何写给你,还是皇后亲启?”
“那是因为,大师希望有我能够督促陛下,不要陛下走歪了路!”
端木玦知道是慕容骗他的,因为信上的内容很少,可是至少枯木大师的信让慕容霓裳情愿与自己回龙城,这就是好事。
“六郎,你不是回了龙城,怎么这么快就又赶了回来?”慕容问道。
“我并未走远,想着你自幼娇惯了的,西域环境恶劣,几天后就该回心转意的回来了,所以想多等几天!”
慕容脸上一热,说道:“是我不好,总是小孩子脾气,日后不会了!这次不生气了可好?”
端木玦揽了慕容在怀中,两人相视一笑,事情过去了就好了,何必计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