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洲城内,一片祥和。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莞人撤退仅三月的时间,这座城池从风雨飘摇转成繁荣昌盛。小贩叫买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一妇人领着孩童从远方来探访亲戚,小姑娘头一次见这么热闹的街巷,撒了欢的四处跑,一会儿指着这个问“娘亲,这个是什么?”
一会儿又拿着那个道“娘亲,我想要这个!”
妇人总是温柔的笑着,满面慈容,对闺女有问必答。
这时,街头跑来一疯癫女子,她发髻凌乱,脸上抹了许多锅烟灰,身着粉色锦衣,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会儿扯扯那个的衣裳,一会儿玩玩这个的发丝,周围人躲她不及,让出一条道来。
疯女子哭哭笑笑,跌跌撞撞的朝她们过来,女童扑到母亲跟前,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她抓紧母亲的罗裙,哭嚷道“娘亲!娘亲我怕!”
妇女将女童抱起来,拍拍她的背安抚“南儿乖,不怕不怕,她只是太伤心了。”
发疯的女子傻笑着从妇女身旁跑过去,一直往城门走,不回头。
轻水江前。
景星轩站在这江头有两日,林城投壶的消息传入妖界后,妖界内各种声音响起,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一举坐上那至尊之位,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听说那天一女子空降妖界,带着林城的信物,说是奉妖王指令,代管妖界。
那些蓄谋已久的妖,自然不会甘心,想从中作梗,可这女子也不是好招惹的,那手段比林城还利索狠戾,也不用念及什么旧情,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人统统处死,之后妖界再无异动,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听说那女子便是林魇,景星轩几次三番入妖界,都被赶了出来,林魇不肯见他,他便在轻水江岸候着,只要林魇踏出妖界,景星轩就拔剑相向。
云游子拿景星轩没辙,只好将紫阳观的一应事物交予大弟子掌管,而他重修了轻水江旁那座山上的古寺,改成道观,还在那里发现了万俟禅的夫人,褚江童。
此后景星轩有事就在古寺观内办事,无事便下山来轻水江守着。
那日道长又来劝他“星轩,回去吧。”
“回去?休想!”景星轩将衣袍一甩,在渡头坐了下来“兄长的仇不报,我不会回去的,她有本事就一辈子躲在妖界别出来,否则我一定手刃仇人!”
“天寒了。”道长再试图劝说。
景星轩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你师父,飞升了。”道长又说。
“什么?!飞升?!什么时候的事?”景星轩猛然站了起来,瞪圆眼睛望着道长。
云游子弯起星眸轻笑“昨日。”
“嗨呀,道长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景星轩怪罪起道长来,道长一脸无辜,耸了耸肩,朝景星轩问道“上哪去?”
“去给我师父道喜呀!”景星轩走了片刻,发现云游子还未跟上,他转头催促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道长!走啦!”
云游子无奈笑笑,上前将景星轩抱起来,景星轩猝不及防就脚跟离地,待他发觉自己与道长这亲密的动作时,整张脸通红“道长,你、你做什么?!”
“做坏事。”云游子一本正经的说罢,脚底生风,三两下便飞上山腰的古寺观内。
秋高气爽之际,为何会感燥热?
荒山上,鸡飞狗跳的野村生活正在上演,门前那棵枇杷树结了果,苏鱼容抱着酒壶爬到树上等裴言打猎回来,等着等着便趴在树上睡着了,酣梦一场,跌落树枝,正好落入一个柔软的怀中,苏鱼容砸吧嘴,缓缓抬起眼脸,瞧见裴言的眉目时,笑得想在地上打滚。
裴言不解,轻微蹙眉,问道“笑什么?”
苏鱼容闭上嘴,疯狂摇着脑袋,长在树枝上的梦,她不想说,怕裴言又要揪着她训。裴言也不放她下地来,审视她一眼后威胁道“不说?”
“不说不说!”苏鱼容还是晃着脑袋,眼睛弯成了月牙,偷着乐都偷不成。
“那好。”裴言也孩子气起来,将她置于地上,鸡鸭成群结队的将苏鱼容围得水泄不通,裴言推门进了堂屋,苏鱼容心道:不好!
想逃却还未踏出门庭便被裴言逮个正着,耸着肩,缓缓将身子转回来,裴言手上颠着的东西正是散痒粉,苏鱼容耷拉着眼洋装可怜求饶“师父,师父~师父啊!我错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可苏鱼容的梦还未出口,天际便飞来一只信鸽,落在裴言肩头,他轻巧取下,书信上的东西叫他眉眼舒展,苏鱼容探着脑袋过去“是什么?”
“东俞尊者飞升了。”裴言将书信裹在掌心,又向苏鱼容道“请我们回去见一面,日后再想见便难了。”
“好啊!这是好事,我去收拾东西!得给东俞老头儿带好东西去庆贺!”苏鱼容蹦蹦跳跳的往回走,张开双手,赶着鸡鸭,嘴里还不断叨这“咯咯咯咯……”
裴言望着她这儿一副村妇模样,直想发笑。当初裴言说回易兮殿,苏鱼容不愿,死活要来大荒山,如今看来,裴言很是怀疑她不过是想养这些家禽,过此般农家逍遥生活。
当苏鱼容拎着一双鸡鸭出现在叶十三眼前时,叶十三脖子快伸僵了,他揉了揉眼“这是?去灵虚山?”
苏鱼容点头“当然!”
“就…带这些?”叶十三实在不好说东俞尊者会不会让她进东篱殿的门这样伤人的话。
“就这些!”苏鱼容胸有成竹的模样,叶十三便不再多问,末了苏鱼容又解释道“叶师兄,这你不懂了,送礼要讲投其所好,你瞧瞧东篱殿那般布局,说明东俞尊者是很喜欢这些农家物什的,再说那九重天上可没有这些东西,我这份礼啊,你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叶十三笑笑,拍了拍苏鱼容肩头,给她竖起大拇指。
苏鱼容瞥见他手腕上绑着一块黑布料,上面有些血污,这布料想是当初在箜篌巷尽头的林子里,林城从身上撕下来给他包扎的那块吧。其实三个月前那一战,林城有无生还的可能,众人心中皆明了,只是林城亲口给了叶十三这个承诺,叶十三最后还是选择信他。
这世上不管什么进了冶妖壶,皆无生还的可能,他说他能回来,不过是给你一个活着的期许,用来遗忘他罢了。
林城能算到叶十三会为他殉情,可算不到叶十三愿用一生来等他。
倘若能重来……算了,还是别重来了,这一遭走得太难了。
当年的赤水村又有了人烟,野村人家寥寥,但经年后总会热闹起来的,是这山水看世人的悲欢离合,我们不过匆匆几十年,换了一代又一代,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汪水。
苏鱼容忽然想起,以裴言的资力,也是能飞升的,可后来将修为给了她,而她体内邪祟剥不尽,与那九天无缘。
“师父,你后悔吗?”
“不悔。”
“为何?”
“你值得。”
世间浩大,有疾苦极乐,但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