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要转身离去,皇后却叫住了他。

“陛下,既然芝芝说了不是她,那便必然不是。妾相信芝芝,绝不会如此无礼。”

“那你的意思是说,杜尚仪和那女史,合起来骗了朕不成?”

一个是尚仪局的,一个尚宫局的,何况眼前之人还是景贵妃得力助手,怎可能空口污蔑于人。

永丰帝突然开始质疑,将远道而来的公主交给皇后,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陛下就如此信任贵妃的人吗?”皇后眼里眸光渐渐黯淡,“哪怕她有可能污蔑了芝芝。”

永丰帝皱眉,“皇后,莫要失了礼,朕并不打算追究此事。”

“只是不追究便罢了吗?那万一是芝芝受了委屈呢?”皇后激动起来,一时牵动心绪,又咳嗽出声。

他脚步顿住。

他不曾想,一向气性温和的皇后,今日会如此失态。

永丰帝转向那个他至今才见过两面的长女,只见她走向前来,微微屈身,“父皇。可否给女儿一个自证的机会。”

他略略顿了顿,颔首。

“其实此事不难。”她说着,径直走向锦绣,微微蹲身。

“你,抬起头来。”

跪着的锦绣又是心虚又是害怕,可长公主那不容质疑的生冷语气生生逼得她不敢退缩,最终颤颤巍巍抬起了脑袋。

唐翘将自己的右手对上去。

她的手生得极好看,白皙而细长,可锦绣脸上露出的手指印,却明显粗短一些。

锦绣脸上的伤,明显不是她所为。

永丰帝脸色直直僵住。

皇后看了杜尚仪一眼,无言冷笑一声。

杜尚仪因为面对帝后二人跪着,看不清身后的局势,可她心中危机感越来越深……

下一刻,她的右手猛得被人抓住。

竟是唐翘,将她提了起来,不待她反应径直将手按在了锦绣的脸上。

看着那与她手对应的严丝合缝的巴掌印,杜尚仪立时面如土色。

完了……

唐翘这才丢开杜尚仪的手,缓步走到永丰帝跟前。

“女儿验完了。若是父皇还不信,不若问问殿外那位女官。”

永丰帝身边的常礼这才反应过来,来之前他不是先遣了一位御前女官来巡视嘛?!

幸好他听闻那些所谓的传闻后留了个心眼,否则今日可真就说不清了。

在永丰帝狐疑的目光中,常礼赶紧将人传唤了进来。

那女官方才一直站在门外,眼下进殿来也不磨叽,当即便将她所听闻的,杜尚仪是如何以学规矩为由苛待公主之事一一说来。

至此匍匐在大殿上的杜尚仪直接昏死过去。

以下犯上、苛待、污蔑……无论哪一项罪名都足够叫她去死一死了。

那叫锦绣的女史也绝望地跪趴在地上,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清理掉那两人后,永丰帝很是内疚地看向长女。

“是父皇委屈了你。”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看向立于他身后的段戎,“这一路入京,若非父皇心疼,拨了段戎护着我,我早便要吓破胆了。如今不过些许小事罢了,不算委屈。”

闻言,永丰帝的心就揪起来了。

他竟然忘了,梁州时,不止定北王世子一人遭遇了刺杀。

这一日,一向勤政的帝王推掉了所有政务,留在了椒房宫,不仅叫人搜刮了私库里的许多好东西送给长公主,又亲自命身边的内侍正监常礼去为长公主挑选更为资历深厚、德行高尚的女官作为长公主教导礼仪的嬷嬷,连带着对皇后,也更加亲近了三分。

翌日母女俩送走了永丰帝,皇后再看向唐翘时,不由心疼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你就好生休息,母后会叫她们给你缩减课业,你是长公主,在册封礼上就算出错,母后也不会叫人敢质疑你。”

一旁的女官素琴皱眉。

娘娘初得公主,欣喜得厉害,疼爱些是在所难免的。可一味纵容,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她正琢磨着要委婉劝几句,那头唐翘已然开口拒绝了。

“我知道母后心疼我,可该学的规矩和礼仪还是得学,否则怎么当母后的女儿?”

欲享其荣,必承其痛。

即便她可以因为那些借口推脱掩饰,可在册封礼上出错,说小了是她的教养问题,说大了就是皇室颜面。

要登上长公主的尊位,若是一个礼仪都学不好,平白叫人看不起。

何况谢皇后待她如此珍视,她总不能丢她的面子吧?

“母后是皇后,儿臣自然也不能差。”

闻言谢皇后一愣,随后感动得跟什么似的,抱住她就哭。

“你格外懂事……真的。是我对不住你。”

唐翘轻拍着谢皇后的后背,有些惊诧也有些感慨。

重来一回,年岁不同,心境亦有所不同,许多事情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皇后娘娘……待她太好了,甚至有时候感觉掺杂了一些小心翼翼。

是因为她昨日受了委屈吗?

还未来得及深思,皇后已然擦了眼泪起身,眼睛红彤彤的:“宫中冷清,过几日母后为你寻一位伴读,日后同你一起学规矩,你也有个伴儿。”

唐翘回神,知道皇后口中的伴读是谁,笑着说了句好。

婉柔,正是谢皇后的娘家外甥女儿,时年十五岁。

皇后说的几日便当真是几日。

三月中的时候,京城稀稀疏疏下起了氤氲细雨,皇城内外皆是一片朦胧。

唐翘头顶着碗练着走步,无聊之余透过支摘床的缝隙往外看,外头那两棵半抱的广玉兰正沐浴着春雨,微薄的水渍从叶缘滑过积在叶尖,凝融成晶莹的一滴垂露,而后滴落下来,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后又四溢开来。

“公主,秦国公夫人携谢大姑娘来了。娘娘唤您去正殿。”素琴轻脚进来,平素严肃的脸上也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