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九月十号。
李源阔别一年半之久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四九城红星轧钢厂大门前。
“现在播放一则好消息!”
“现在播放一则好消息!”
“酒泉发射场传回胜利的声音:中国洲际导弹首次飞行试验大获成功!!”
恰逢此时,工厂广播站响起了充满喜悦、振奋的声音!
这个时代的工人群众们,有太深的国家自豪感和民族危机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上万名工人同时爆发出欢呼声汇聚在一起,直冲云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继美、苏两霸之后,世界上存在了第三种真理的声音。
但李源知道,这次试验虽然成功,但要一直等到1980年,第一枚洲际导弹才算真正意义上发射成功。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前世很小的时候看过一篇报导,为了抢回坠落在太平洋上的数据仓,特混编队不惜带上裹尸袋出发,宁可一去不回,也绝不让镇国神器的数据信息为敌国所得。
当然,这次试验同样振奋人心,也奠定了十年后成功发射的基础。
新换的门卫已经认不出李源了,当然,就算是老门卫,估计也认不出如同野人一样的他……
即使拿出介绍信,门卫也不敢放,拿着枪神情紧张的看着他,好似在面对敌特。
李源让他去找保卫处长周云海,等门卫中的一人去找人时,李源目光落在贴满新标语的大门外墙上。
“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美帝是全世界人民的公敌!”
“美帝已陷入全世界人民的重重包围中!”
到处都是穿着蓝绿装的工人,脸上也都充斥着笑容。
李源将轧钢厂工人脸上的笑容、港岛市民脸上的笑容和伦敦市民脸上的笑容对比一下,还真不好说,哪种更纯粹些。
就当下来看,港岛人的笑应该更快乐些,充满发大财的狂喜。
伦敦人就算了,他们正处于自我否定自我毁灭思绪弥漫阶段,或许在某种社会发展意义上处于更高级,但显然谈不上多快乐……
轧钢厂工人脸上的笑要高尚的多,因为他们是为了祖国而笑。
“嘿,我说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生死都没个信儿!”
脸上带着恐怖疤痕的周云海阔步走来后,打量了下长发长胡须一脸黑的李源,朝他肩头擂了拳,有些生气的说道。
李源嘿嘿笑道:“周叔,您好着呢?这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待着嘛,中间还是怕没法交差,去城里寄了封信。”
周云海也不嫌他脏,搂过他往里面走,压低声音骂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脑袋里缺根筋,好好的厂医生不当,去深山老林里玩儿什么命?上月老子带着大毛路过你家进去坐了坐,你儿子都会喊人了,问他爸爸呢,一脸懵。家都不要了吗?你要是我亲儿子,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李源苦笑道:“没办法啊,玩儿大了,上面交代的任务……再者,下面真的太苦了,别说和四九城的工人比了,和城外的农村都没法比。周叔,你都想象不出来的苦。”
周云海皱眉道:“怎么就苦了?粮食年年丰收……”
李源扯了扯嘴角道:“粮食丰收的数据,是根据征收上去的公粮来定的……总之一言难尽。好多生病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等死。我还是做了点事,把各地有什么中药材,能治什么病,都列举出来,多少能有些用。”
周云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法说你……你自己斟酌,别闹的家不成家就行。你媳妇人那么好,处处体谅你,开春的时候还请了咱们厂保卫处的民兵师派人下去组织训练。顺带着,申请了一拨农具,她现在可是出了名儿的娘子军!
上面让她去当官她都不去,非说十年虽然满了,可农村情况还未彻底好转,得再干三年。好嘛,这下大家才想起来,就是这位女巾帼在五九年最困难的时候,从盛海公办厅回来,投入农村工作中,立誓要扎根农村十年,人家真就踏踏实实的干了十年!
人民报纸专门写了一篇你媳妇的报纸,叫“中华儿女多奇志,妇女能顶半边天!”
老人家都在上面批了字:巾帼不让须眉!
嘿,你们这两口子可真行。”
李源谦逊道:“贱内献丑了,贱内献丑了……”
“瞧你那德性!”
周云海笑骂道:“你和人家比差远了,你还贱内……让曹大姐知道,非批你一顿不可!”
那是妇联的大佬……
转眼到了行政楼,周云海一路护送到三楼。
不过刚上三楼,就碰到了聂远超。
估计是经历过上一回,所以心里有了准备,老聂看着野人一样的李源,眼神那叫一个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小李同志,辛苦了。”
李源咧嘴笑道:“为人民服务。”
聂远超:“……”
周云海在一旁差点没笑出声来,等聂远超走后,才拉着李源继续往前,到了主任办公室后,敲了敲门,等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后,推门而入。
……
一个小时后,李源从李怀德办公室里出来。
这个狗东西,除了升龙丸也没关心什么。
日子过的太腐败了,斗争是把好手,整人是把好手,生产全拉稀。
六个车间主任,让他干挺了五个。
算了,反正这种日子也没几天了,很快上面就开始抓生产了。
在某种意义上,挽救了已经崩溃的中国经济。
李怀德这人比较识时务,估计会重新启用一批懂生产的干部……
拿上李怀德给的一笔钱和票证,李源去了东直门里,找了家国营理发铺刮了胡子理了发,又去澡堂子里洗了个澡,人精神了很多,去赵叶红处转了一圈,如愿挨了一顿骂后,就乘坐上公交车,直回秦家庄了。
……
“八叔?!”
李源刚下公共汽车,就听到路边传来一道公鸭嗓子声,转眼看去,就见一瘦高小伙子站路边,穿着一件绿军装,胸口佩戴者……清华大学的校徽,一脸惊喜的看着他叫道。
李源“嘿”了声,乐道:“十八,你小子在这干吗呢?”
他的好大侄儿,李垣。
李垣眉开眼笑道:“八叔,我专门回来找三十八弟玩儿来了,正准备回清华呢,没想到您回来了!”
李源听他这话手都有些痒痒了,皱眉道:“和你三十八弟玩儿?你三十八弟今年才一岁半,你和他玩儿什么呀?”
李垣理直气壮道:“八叔,可不是我自己想的,是奶让我常回来带带三十八弟的,忒老实了,咱家就没见过这么老实的孩子,比姑娘还文静,平时就爱坐在小马扎上也不言语……”
李源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道:“不是会叫人吗?”要是自闭症就糟了。
李垣莫名其妙道:“是会叫人啊,爷爷、奶奶、妈妈都会叫,就是你不招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着,秀气的很。奶奶说男孩子还是要淘气些才有出息,现在咱家的孩子就我最有出息,就让我回来多教教三十八弟。八叔,三十八弟最喜欢和我玩儿了,真的,我刚逗的他笑的都吐了,爷才让我滚的……”
李源一边嫌弃,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大黑十和几张粮票来,道:“去去去,赶紧回学校去,没事少回来。”
李垣满脸惊喜的接过钱和粮票后,跟着李源往回走,道:“八叔,您都回来了,我还回学校干啥?”
李源气笑了,这侄子成滚刀肉了,不过也没急着撵,就这德性回了学校也是瞎晃**混日子,他问道:“你八婶在家么?”
李垣摇头道:“八婶儿怎么可能在家,马上要收玉米了,八婶儿正组织公社大会战呢。八叔,八婶儿现在是真威风。家里人都听她的,大娘、二大娘她们现在都是生产队娘子军的头头,都听八婶的话。整个红星公社,八婶说一不二。区里她说话也算话,现在是区里的委员了。她是想不开,就是不愿升官。我要是八婶儿,别说区里,现在市里也算一号人物了……”
李源气笑道:“何止市里,你现在都快进海子里了。别往里跟了,去公社给你八婶言语一声,就说我回来了。她晚上早点回来,我做好吃的。”
李垣一听有好吃的,忙应道:“欸!八叔,您瞧好吧,我一准儿给您带到话!”
他还没走,李源就见自家老丈人秦三柱居然迎面走来,怀里还抱了个孩子在逗着玩儿……
本来脸上堆起应对老丈人略显浮夸的惊喜笑容,在看到那个小小孩童时,李源一下给凝住了。
根本不用秦三柱说,只看那张和他酷似的小脸,和秦大雪神似的眼睛,李源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到哪去了你?你还知道回来?你看看你认不认得你儿子……”
在秦三柱喋喋不休的埋怨声中,李源一步步上前,从秦三柱手里接过有些怯意的儿子,柔声道:“小治国,爸爸抱。”
李垣公鸭嗓子在一旁小声背诵:“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哎哟。”
李源上身抱着儿子纹丝不动,腿功使出,这王八羔子就倒一边去了。
李治国还以为十八哥又在和他做游戏,眼睛一亮,咧嘴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