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见儿子脸上笑容僵在那,呵呵笑道:“汤圆,这是你同学?去开门吧。”

李幸一脸纠结的转过身来,迟疑道:“爸爸,这人……”他想先解释一下。

李源温声道:“没关系,去开门吧。”

李幸看着父亲脸上的微笑,心里一下充满信心,大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院门。

不过饶是心中有所准备,可看到门口站着一群大汉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打开院门的手紧紧握起,似想凭一己之力,将人拦在外面。

见此,向桦炎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小家伙长的这么英俊帅气倒也罢了,可清秀还不失血气,天生一股英豪气,仅凭这一点,就当得起“不俗”二字。

相比起来……

向桦炎看了眼自家的蠢儿子,算了,人和人不能比,比起来气死人。

他微笑道:“你就是李幸小朋友吧?我是向展强的爸爸,听说今天他非常失礼,对待同学时表现的好像没有教养的孩子,我很生气,所以带他来向你道歉。作为父亲,我也要向你们家大人说声对不起。”

看了看这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李幸悄然呼出了口气,笑道:“叔叔您好,我是李幸。您严重了,我和向展强同学只是闹着玩,切磋了下拳脚,并没有很大的矛盾,不用道歉的……”

“汤圆,让客人进来吧。”

李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幸无法,只能打开了大门,请向桦炎和向展强一行人入内。

跟在两人身边的四个西装男子也想进去,被向桦炎一个眼神制止了。

只让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一起跟着进了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相貌颇为出众,面带微笑,气质温润不见丝毫戾气的年轻人站在那,身上还系着围裙,手里一手提着一条大石斑鱼,一手拎着一把小刀……

本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很阳光很良善的年轻居家男子,可向桦炎却第一时间感觉到身边忠叔的紧张,整个人一瞬间紧绷起来那种,如临大敌……

向桦炎和向家其他兄弟不同,他是长房长子,自幼好读书,不喜武事,所以没练过拳脚。

但自接手义安以来,对于武术界的一些基本常识还是了解的。

忠叔是他父亲向前专门从湾湾派回来辅佐他的,和其兄长林庆一起,是他将义安一手打造成港岛三巨头的最大功臣。

外界也常有向家天下林家打的说法。

而忠叔,就是义安二十万帮众第一双花红棍,一把鬼头刀曾杀的和记、条四诸红棍无力招架。

能让忠叔做出如此大反应,毫无疑问,面前之人就是埋葬老福的凶人了。

向桦炎倒谈不上怕,再厉害也终究只是一个人,更何况还有妻儿家业在此,真要下死手,并不是无解。

当然,他脑袋又没发昏,不会轻易树下这样的大敌。

功夫练成这样,身后肯定有师门在。

付出沉重的代价,好不容易干掉一个,结果却捅了马蜂窝,一个高手接一个高手的出现,义安是有二十万人,可向家就十几条命,他向桦炎更是只有一条命在。

这也是他今天亲自前来的原因……

“李先生,在下向桦炎。犬子无知,愚蠢之极,和李幸同学发生了些不愉快,在校门口已经让何家小姐教训了回。好多家长也都斥责他和许家、谢家的孩子没有教养。我很失望,也很生气,这是事关品格的大事,所以特意带他前来道歉,希望你和李幸小朋友能原谅他。”

向桦炎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学教授,说话客气谦卑。

李源听到他的名字,就知道他的身份了,“龙五”的大哥嘛。

义安向家,啧啧。

他笑道:“向先生,太客气了。孩子事,让小孩子自己解决就好。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又何须劳你亲自跑一趟?我才到港岛没几天,屋子里还有些乱,就不请你们进去吃茶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向桦炎心里有数了,此人知道他是谁,面相谦和,但也已经明确表示出了井水不犯河水之意。

外谦而内傲。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忠叔却忽然抱拳道:“在下林忠,自幼修习三十六宝南拳。看阁下也是习武之人,不知师承哪一门?”

李源呵呵笑道:“师公杨班侯。”

林忠:“……”

尴尬了,整个华人世界太极拳届,杨氏太极都是扛大旗的。

但能有资格叫杨班侯一声师公的,寥寥无几。

杨班侯的老子,就是让世人第一次知道太极的杨无敌杨露禅。

以李源的身手,再加上他的辈分,世界洪门里学太极的,都能和他牵扯上关系。

而且他的辈分,还极高。

真论起来,林忠都得叫一声……师叔?

蒲他阿母啊,此地不可久留。

感觉到林忠的不自在,向桦炎也就提出告辞了,李源送出门口后,道了声:“向先生。”

向桦炎忙应道:“李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李源心中暗赞一声,到了这种地位,还能将身份压的这么低,这人的确有大智慧,他微笑道:“劳烦向先生告知港岛江湖,我是一名医生,无意于江湖事。初来乍到,如若有不知规矩,有贸然打搅得罪之处,请他们直接去太子道西龙虎堂寻我便是。我若不在,也可留下地址,事后必亲自登门拜访,赔礼谢罪。”

向桦炎:“……”

李源诚恳道:“此乃肺腑之言,绝无威胁之意。我尊重港岛江湖的规矩,譬如说祸不及妻儿这条底线。但如果谁先犯规矩在先,那也不要怪我以牙还牙。我这个人做事,其实是没那么多讲究的。”

这么直白的宣告,向桦炎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点了点头,拱手道:“快人快语,李先生放心,我会将此事告知各堂口的!”

李源笑着看了眼垂头丧气低着头的李幸,道:“汤圆,你不跟同学道别么?”

李幸摇了摇头,道:“爸爸,对不起,我给您惹麻烦了。”

李源和向桦炎笑了笑,然后道:“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被人欺负了,还辱及父母,只要有把握打的过,该出手时就出手!”

李幸闻言一怔,问道:“那要是打不过呢?”

李源皱眉道:“这还用问?打不过自然先跑了,等回头能打的过时再报仇。千万别脑子一根筋,觉得别人骂了你爸妈,就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别说骂了我们,就算杀了我们,你也要等有能力的时候,再回头将他们斩尽杀绝。不然,茫然行动,岂不是让坏人得意?”

李幸重重点头道:“爸爸,我记住了!如果有一天,坏人要是拿我来威胁您,您也别顾忌我,只要将来替我报仇,把他们全家杀绝就好!”

这孩子,到底是港岛长大的,多少还是沾了些江湖气……

向桦炎:“……”

向展强:“……”

林忠:“……”

港岛的冬天,其实并不算冷。

是亚热带气候,冬季温和,只偶有寒潮。

可是此刻看着面前这一对父子,向桦炎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在经历寒潮一般。

北面的猛人,凶残的确实没有天理啊!

再看看自家蠢儿子,一张脸惨白,估计胆都吓破了,今后怕是要绕着对面这个小家伙走了。

一时间,向桦炎觉得自己这个龙头当的挺没劲的……

……

“儿子,记住,有爸爸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向家人走后,这句话让李幸感动了不到五分钟,因为当娄晓娥知道李幸在学校打架,把义安龙头向桦炎都惊动了带孩子找上门来后,暴怒之下追着李幸暴打时,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他的父亲,却神隐了……

真的,藏猫猫一样,他到处跑着找都没找到,还让母亲打的更凶了……

晚饭时分,露面的李源打发了儿子去请外公一家来做客。

好大一桌菜,不过当娄家人进门时看到“复古”客厅里,摆放着许多红烛、喜字,甚至还有龙凤绸缎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娄秀一张俏脸一直羞红,本就秀美的她,今晚看起来更是美艳惊人。

娄晓娥还是比较有智慧的,开门先来个下马威:“爸,大哥、二哥,刚才你们没看到么?”

娄振涛道:“看到什么?”

虽然他不会反对大女儿的事,可是怎么也该先通通气,走走流程,不说三媒六聘,可该送的聘礼什么的要有吧?

他和谭月梅都暗自准备好了陪嫁,哪想就这样?

娄晓娥道:“刚才义安龙头向桦炎来了。”

“咳!!”

娄家爷仨差点没呛岔气,李源见之心里好笑,这生养女儿,多少是有些问题啊……

自家媳妇当然怎么看怎么好,可要是将来自己的闺女给自己也来这么一出,心里估计就不怎么高兴了。

娄振涛、娄英、娄俊爷仨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娄秀,急问李源道:“源子,怎么回事啊?”

李源笑了笑,示意他们先坐,莫急。

这就是他有些轻待娄家的原因,他若再晚来半个月,估计娄秀就能被他们卖掉……

当然,人无完人,从古至今大家子多是如此行事,李源倒也不会因此记恨什么。

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指责别人容易,脱离了时代的局限性,就不客观了。

综合一下,当普通亲戚就好……

他笑道:“汤圆把向桦炎的儿子给打了,因为他同学说,大哥把他三姨卖给了老福的大哥成,让他管那个死鬼叫姨夫。汤圆气坏了,说他外公绝不会出卖亲人……总之,打了就打了,刚才向桦炎带他那个蠢儿子来赔礼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娄英:“……”

扎心了!

娄英一张脸臊的,娄振涛则将李幸叫到跟前,摸了摸他的头,表示欣慰。

总算没白疼,没把他也搂进去……

然后问李源道:“真的不当紧吗?义安,那可是了不得的社团啊。”

李源微笑道:“江湖事,和我们家不会有什么瓜葛。我和向桦炎说清楚了,李家就守着一个龙虎堂,不过问江湖事,不是江湖人。今后,和那些社团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只李家龙虎堂么?

娄振涛、娄英都大感失落,刘琴更是急道:“源子,还有我们呢?家里公司一直被那些烂仔敲诈勒索,不然哪有今天?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呐!晓娥和秀秀可都是我们娄家的女儿,现在都跟了你……”

虽然她不知道李源到底有什么本事办到的,娄振涛和娄英都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但可以确定的是,李源确实能让社团忌惮。

李源笑眯眯道:“大嫂,连你都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外面那些人自然不会不知道。放心就好,他们不会过分的。不过人家靠山吃山,该交的数还是交给人家。”

他现在说一句话,这些“暗税”自然也就没了。

可李源担心娄家人吃了社团的甜处,就会往里走的更深,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早晚连累到他。

杜月笙带着那么多黄浦江大亨都在香江边折戟沉沙了,一旦涉及到利益,真当人家是泥涅的?

所以,从开始别放纵就好。

娄英忙道:“只要别故意刁难,按他们的江湖规矩按月交些数,能保平安就好。只要别再像之前那样,卡的公司运转不过来,差点要了我们的命就好。”

李源道:“应该不会。”

然后同娄振涛、谭月梅道:“爸、妈,您二老也知道,秀姐近十年来一直和我家里住在一起。起初是晓娥照顾不过来汤圆,请秀姐来帮忙,后来我们这一家子,就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少了她,家里就像缺了一块,不完整了,我也是。我和晓娥征求过秀姐的意思,她同意和我们真正组成一个家庭,一起生活,相互扶持到老,希望能得到您二位和家人的祝福。”

是祝福,不是同意……

娄振涛心里轻叹,不过面上还是点头笑道:“既然你们自己情投意合愿意,晓娥也没意见,那我们做老人的,还能说什么呢?日子终归是你们自己的,只要你们过的好,我们肯定祝福。”

谭月梅高兴的拉过娄秀的手,道:“当年我们做主,结果险些害了你一辈子。如今是你自己选中的人,我瞧着过的也如意。这些年你在李家,顺心顺意,脸上的笑脸也多了,身体也越来越好了,妈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盼着你高高兴兴的,早点生个孩子,日子就完整了。”

说着,从手腕上取下随身皮包,打里面掏出一个锦盒,道:“这是妈给你的陪嫁……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

赵慧哈哈笑道:“我也是!感觉秀秀和这边天生就是一家子!”

说着,也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大红包来。

娄晓娥气愤:“二嫂,你是想说三姐和源子更配,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

赵慧笑的不行,但她知道娄晓娥的心胸开阔,更何况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了,能开得起玩笑了,便笑道:“那是!秀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洋文都说的那么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得了公司教的了孩子。啧啧啧,看看汤圆和小思,跟三姨比跟亲妈还亲,再看看你……”

“啊!我和你拼了!”

娄晓娥怒极而动,几步跑过去和赵慧单挑。

赵慧哈哈大笑,然后去挠娄晓娥的肋下,没两下就将娄晓娥逗的笑成一团。

刘琴有些羡慕的看着这对姑嫂关系,她就做不到。

谭月梅心里轻叹,什么叫傻人有傻福,无过如此吧。

她当年也做不到,所以这辈子过的,不咸不淡,谈不上好坏。

再看看小女儿,孩子有人带有人教,有了娄秀后男人估计也不会在外面打野食了,这下连男人都看死了……

她自己吃的好睡的香,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世上九成九的女人都活不到这个份儿上。

别说其他人,连她这个当妈的,都羡慕她命好,想的开……

……

入夜。

毕竟是冬月了,港岛的夜晚,气温比较凉。

三楼卧房内,几番浪击长空后……

知道娄秀不似晓娥,完事后很快就能呼呼大睡,娄秀心思锦绣,颇有想法,便将她用锦被包裹抱入怀中,上了天台。

漫天星光璀璨,似在为新人庆贺。

两人相拥坐在沙发上,看着山下铜锣湾和更远处些湾仔的夜景,大感美不胜收。

人生之幸,也不过如此吧。

往李源怀中倚了倚,娄秀仰着一张仍旧飞霞的俏脸,看着夜空轻声道:“我从没想过,会有今天……”

李源坏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

娄秀好气,拍他一下,让他将手拿出来,细声道:“想好好说会儿话呢。”

李源遗憾,不过还是尊重,笑道:“我就是不愿你想太多,思虑太多终究会伤身伤神,这一点,你要和娥子学。多吃多睡,少思少愁,才能长命百岁。哪怕是为了我,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现在,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寸都是我的。”

娄秀也不知这话到底该不该感动,这人突破了那层关系后,变得总是不正经……

她只作不知内涵,继续道:“我有保重自己的,每天心情愉快,今天之后,心底的憾事也得到了圆满,日后只会更好。你呢?”

李源笑道:“我也圆满了。以后每个礼拜去龙虎堂坐诊两上午,然后准备药厂和实验室的事。未来很多年里,就忙活这一件事。做好这一件事,人生就很精彩了。”

娄秀抿嘴笑道:“你真不想当呼风唤雨,有权有势的大亨?”

李源笑道:“三岁看到七岁看老,目前来看,我儿子比较喜欢当大亨。臭小子,居然更喜欢八极……算了,咱们就在台面下好好过日子,偶尔给孩子们当当后盾就好。这么美妙的生活,干什么不好,非得被名利所困?”

“哎哟,你干什么呀……”

“嘿嘿,你说我干什么?咱们也得加把劲,多生两孩子,养大后让他们好好做事,咱们才能享清福嘛。”

“嗯……”

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这一对不知羞的人间男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