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郎中终于前来回话了。
“小人把那些人骨都拼了拼,约莫有三个人,还有一架骨头没有头。”郎中依旧是那幅颤颤巍巍的样子。
元山君听罢,问道:“依你所见,这些人死了多少年了?”
“这......”他皱起眉:“小人说不上来。”
“但依小人薄见,这些人不像是一起死的。”
“此话怎讲?”沈轻舟放下茶杯。
“还请大人移步。”
郎中将两人带到存放尸体的冰房内,周围是新鲜的冰块,那些人骨已被拼好,置于中央。
寒气渗骨,元山君打了个寒颤。
沈轻舟见状,脱下外袍,递到她眼前。
元山君一把接过,毫不客气地披在身上。
实在是冷。
人骨静静地躺在冰中,闪着黑色的光。
郎中指着道:“大人请看,人骨入土,便会腐朽,化为尘土,这些骨头腐烂的境况并不相同,有些完好,有些已有缺损,因此小人判断,这些人不是一起死的。”
元山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骨头......这些人生前中了毒!”
她连忙走近,细细观察,良久,道:“是红颜!”
“红颜?”沈轻舟疑惑。
“中此毒者会变得貌美非常,但也只能活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毒入骨髓,肉身腐烂,而骨头则可以长存万年。”
“这些骨头腐烂程度不同,是中毒剂量不同的原因。”
她伸手指向那具没有头的骨架:“而且,这具骨架的头骨一定还在。”
郎中听了她的话,浑身打颤:“太狠毒了……太狠毒了……可是军爷们都把那地方挖到头了,还是没有那不见了的头骨啊。”
元山君嘴角冷笑:“不在这里,那一定在别处了。”
两人回了书房,沈轻舟沉默许久,终于开口:“精卫兵应当不是先皇所创。”
元山君撇了撇茶沫,喝了一口:“讲。”
“根据泉村志所记,堤坝大修在百年前,可当时正值前朝大乱之际。”
“若萧氏先祖那时已经建立精卫兵并一直不对外公布也不无可能。”
元山君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
“若真如你推测,精卫兵早已建立,那史书怕是要重写了。”
史书上,前朝哀帝时期官僚腐败,民不聊生,大庆开国皇帝武帝顺应民心,揭竿而起,才建立庆朝。
可没有提过一个字的精卫兵。
如果事实真是沈轻舟推测的那般,那武帝得位的手段便不光明了,是为篡国!
名不正言不顺,届时定难服于天下。
“此事还需再做打算。”他皱眉道。
元山君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他,淡淡道:“与你有什么关系,要愁也该是圣上愁。成天皱着眉头,看着真不爽快!”
她语气不好,但沈轻舟还是从中咂摸出了些安慰的意思,竟不知为何,眉头渐渐被抚平,也牵起唇角笑了出来:
“说得有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来了杉田这么多日,也没好好逛过,不如今日去逛逛,你看如何?”
元山君抿了一口茶:“好啊。正巧我要去看看鬼市的情况。”
许严明经营多年,鬼市资产雄厚,几乎整个衫田的财富都集中在那。
先前她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这次去看,自然要查点清楚。
鬼市。
这里花花绿绿的灯皆已熄灭,街道空空****。
自从元山君接手鬼市后,便将这里尽数肃清,现在那些商贩和卖家都已被控制住了。
她按照记忆,走入之前关她的牢房,那里果然热闹多了,吵吵嚷嚷的。
看到元山君进来,更是寻到一个口子,大骂起来:
“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
“知不知道我是谁?”
“放我出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阙天宗叫板!”
“……”
元山君静静地看着他们,招了招手,让人给她搬了张椅子,抬来一张桌子。
又有人提了一个黄梨木雕花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点心,一个茶壶,两个茶杯,细心地提她把茶倒好。
众人见了,骂得更凶。
她却不急不躁,坐在那里喝茶。
终于,人声渐渐弱了下来,她放下茶杯,嫣然一笑:“怎么?渴了?”
有些人咽了咽唾沫,朝她翻了个白眼。
元山君端起茶杯,递上去,一个人动作很快,冲上来就要接。
但她动作更快,手腕一翻,一杯茶就直直地撒在地上。
那人瞳孔一震:“水,水——”
随即反应过来,扒在铁门上:“求求你给我水吧!我没骂你!”
“哦?”元山君挑眉:“我为什么给你水?”
他眉头紧锁,干裂的嘴唇抿在一起,犹豫片刻,狠心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周围的人一听,瞬间震怒:
“旺福,你说什么!”
“这女人把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你个没良心的狗!”
“呸!软骨头!贱骨头!”
一口腥黄粘稠的痰吐到他身上,旺福低着头,嗫嚅道:“元姑娘,给点水吧,我媳妇已经三天没喝水了啊!”
元山君转了转手中的茶杯,一扬下巴,便有侍卫上前,打开铁门,一把揪出旺福。
“你什么都愿意说?”
旺福连连点头。
“好,我问你。”元山君抬眼看了看他身后:“你们这么多人,靠什么解浮屠毒?”
“有一种酒,名曰醉春,喝了这种酒,可以支撑六个时辰。”
跟过来的徐凌忽然激动起来:“怪道呢!”
他冲元山君道:“先前我见那两个妓女给瞿典史和历县城喂酒,说有什么好东西。”
“可是你说的醉春?”他朝旺福问道。
“正是。”
元山君摸着下巴:“可你们已经许久没喝醉春了,怎么还没事?”
旺福自嘲一笑:“我们日日被关在鬼市,把醉春当水喝,只怕身体里流的血都是醉春了。”
元山君听罢沉默,递给了他一杯水。
旺福捏在手里,像是捏着事间最宝贵的东西。
“喝吧,你夫人我会看顾好。”
元山君看出他的窘迫,说这句话,即是让他放心,也是让他老实。
旺福也不是愚笨的人,自然知道以后他的把柄便捏在元山君手里了,点了点头,一饮而尽。
“说吧,为什么把你们关在鬼市?”
她安然一笑,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