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莲抖若筛糠，头脑一片空白。
人人都说袁景知脾气好，和先前喜怒无常的代宗截然不同。可她却觉得，此时此刻的袁景知，比先前的代宗还让人觉得害怕。
“臣女，我……我……”
秦若莲一时间吓得口齿不清。
袁景知冷笑一声，便要击掌叫人。
“等一下！”
秦若莲忽地一个激灵，大声叫住袁景知。
袁景知挑眉：“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皇上。”秦若莲低下头不敢看他，颤抖着抛出李兆交待给她的后半句，“其实臣女说出这些话，不是为了抹黑家姐。臣女只是想说……秦二夫人，也就是臣女的叔母。她，被人绑架了！”
“你说什么？”
袁景知一怔，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秦若莲的叔母，那不就是秦歆的母亲吗？
袁景知的神色倏然阴沉下来，冷冷地盯着秦若莲，一字一顿道：“你最好把话想清楚再说。在朕面前，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臣女没有说谎，绝对没有。”秦若莲忙道，“皇上，您不妨想想。臣女其实只是想让您将皇后娘娘圈禁起来，没有其他目的。皇后娘娘毕竟是臣女的亲堂姐，臣女也害怕她听说这件事，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堂姐她和二叔母的感情那么好，臣女真的是害怕堂姐闹出个好歹啊，皇上！”
袁景知冷眼看着秦若莲，轻嗤一声。
对于秦若莲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
然而秦若莲说的话，却确实也是有几分道理。
这件事毕竟牵涉到秦歆母亲的安危。若是秦歆知道了自己母亲出事的事情，必然会着急。俗话说心急则乱，他的确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秦歆……
袁景知微微蹙眉。
眼下的局面，完全就是个死局。他明知道秦若莲不怀好意，却有些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毕竟如今，他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可若是秦歆知道了自己欺瞒于他的事情，一定不会开心。
所以，他究竟该如何做？
袁景知陷入沉思。
“皇上。”
俞落忽然在外头叫了一声。
袁景知回过神来，冷声道：“进来说话。”
“是。”
俞落应声走进宫殿，来到袁景知身前，小声说道，“皇后娘娘今早忽然无故呕吐。”
“无故呕吐？”袁景知蹙眉，站起身来。他对秦歆的身体，远远比对自己的身体还要上心。一听见秦歆恐怕有事的揣测，便放心不下了，“带朕去看看。”
“这……其实倒是不必。”俞落眼神闪烁片刻，凑到袁景知身边，轻声说道，“方才，来过一趟，和臣说了几句。他说……呃，皇后娘娘极有可能是怀孕了。”
“什么？”
袁景知顿时一惊。惊讶之后，便是欣喜。
仔细算来，他和秦歆大婚，也已经有了二十多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若是秦歆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怀孕的征兆，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去看看皇后。”
袁景知等不及地起身，便要前往坤宁宫。
然而刚一走到门口，他便看见了还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秦若莲。
思及秦若莲方才说的事情，袁景知忍不住蹙眉。
秦歆如果是真的怀孕了，那秦若莲说的事情，便会成为一件隐患。
若是秦歆知道母亲被人掳去，定会不顾一切的出去寻找。然而，秦歆眼下已经不是先前的时候了。袁景知也曾听人说过，这孕妇怀胎的前几个月，是胎象最不稳的时候。若是秦歆这一胎掉了，那就……
袁景知蹙了蹙眉，最终下定了心思。
他不能让秦歆去冒这个风险。
确立了这个想法之后，袁景知大步往后宫的方向走去。
坤宁宫中，宋太后一脸欢喜地伸手，轻轻抚摸着秦歆平坦无比、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摸着摸着，又是一阵唏嘘。
她今生无宠也无子。在后宫之中，皇帝的宠爱本就稀薄。若是连一个儿子都没有，那这辈子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只是徒然孤寂而已。也正因如此，宋太后看见秦歆怀孕，才会如此的感慨。
秦歆看出宋太后的小小欣喜，当即便微笑道：“这孩子一出生，我就让他叫您祖母罢。”
她了解宋太后的秉性。她温柔而善良，当年即便看不惯代宗的做法、看不惯林贵妃的嚣张，也没有以权位去力压林贵妃，最终也只是选择避开代宗和林贵妃的爪牙，前往深宫罢了。也正因如此，即使在林贵妃失权之后，宋太后也没有对林贵妃落井下石，而是选择了让林贵妃一个人去庵堂好好忏悔，还能安享晚年。
所以，让宋太后来做她腹中小小孩儿的祖母，其实也很好。至少如果是宋太后，一定会仔仔细细的照看好这个孩子。
宋太后一听，顿时欣喜得不行，抓着秦歆的袖子连连问：“真的么？当真如此？”
秦歆笑着点点头：“自然如此。我是晚辈，哪有在太后您面前说谎的份儿。”
“那可真是太好了。”宋太后欣喜不已。然而转念想想，她又忍不住皱眉，“不行。哀家这辈子，命数一直不好。虽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后来宋家出仕的人却没有那么多，家道堪称是中落了。而且即便哀家成了皇后，也几乎终生都被林氏压了半头。若是哀家成了这娃儿名义上的祖母，会不会带累得这个孩子的命，也和哀家一样不好？”
“怎么会呢。”秦歆宽慰宋太后，“太后娘娘不要多想。如果您的命当真不好，那么从一开始，您就不会是宋家的女儿了。”
要知道当年，宋家可是连秦家都要仰望的豪门大户。
宋太后转念想了想，点头道：“那倒也是。所以，你当真要将这孩子，给哀家做孙儿？”
秦歆点点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宋太后喜得连连念佛，伸手一再抚过秦歆的小腹。
秦歆又笑道：“而且，太后娘娘。从今往后，我和皇上不妨就将您当作亲生母亲来对待好了。”
宋太后一怔，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这辈子最在意的，其实正是自己没有孩子的事情。眼下秦歆的话，确实是让她感动得不行。
她用力牵住秦歆的手，轻声道：“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
秦歆回握住宋太后的手，微微笑着，没有多言。
两人的手交握了一阵子，外头有太监叫了一声：“皇上驾到。”
宋太后和秦歆谁都没有起身，看向外头的袁景知。
袁景知大步走进房间来，连句问好也没跟宋太后说，伸手便抚上秦歆的小腹。
宋太后笑意盎然地看着袁景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道：“皇帝这是开心得很呐。”
“太后娘娘。”袁景知如大梦方醒般地看了宋太后一眼，问秦歆，“这里，真的有孩子了？”
秦歆笑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就好。”袁景知松了口气，欣喜起来。
然而他的欣喜，不过维持了转瞬而已。接下来接踵而至的，便是无边无际的担忧。
秦歆母亲的事情，袁景知先前刚派俞落去核实了一遍。如若秦若莲方才的确是没有撒谎，秦歆的生母的确是被人绑架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
袁景知想着想着，忍不住蹙眉。
秦歆看了袁景知一眼，看见他皱眉的模样，忍不住奇怪：“袁景知，你怎么了？我要生孩子了，你不开心吗？”
“……没有。”袁景知回过神，眼神闪了闪，淡淡道，“我开心得很。”
“是么？”
秦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倒是觉得，袁景知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开心的样子呢。
“自然是真的。”袁景知颔首，深吸了一口气，道，“歆儿，听闻女子这前三个月怀胎的时候，是最最容易滑胎的日子。不然，你……”
秦歆没想到袁景知会忽然开口说这些，笑容忍不住一凝。
“呸呸呸。”宋太后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连连啐了好几口，“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皇帝，眼下歆儿刚怀孕，你怎可说这些话出来。你这不是成心要让她担惊受怕么？”
袁景知蹙眉：“叔母，朕从未想过要让歆儿担惊受怕。朕只是……”
“你且安心就是了。”宋太后打断袁景知道，“歆儿这身子骨强悍得很，和寻常那种柔弱的闺阁女子不同。那些女子或许会滑胎，但歆儿绝对不会。”
袁景知沉默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极是站不住脚。但若是不这样说，他又能怎么说呢？
袁景知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低下头，一遍遍抚摸着秦歆的肚子。
秦歆只觉得小腹都要被他摸出茧子来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奇怪地和宋太后对视了一眼。
没过多久，门外俞落回来，叫了一声：“皇上，俞落有事禀报。”
袁景知闻言看向秦歆：“歆儿，我出去一阵子。”
他在秦歆面前和从前一样，仍然是维持着自称“我”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