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小丫头大约是害怕秦歆的责骂,一个个怯生生的,宛若鹌鹑。

秦歆皱着眉头看了她们一眼,问:“你们刚才在唱什么?”

“回……回大小姐的话。”小丫头硬着头皮,“奴婢刚才只是胡乱唱几句罢了,没唱什么。”

秦歆没有太多的耐心。一听这明显是搪塞的话,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玉瑶教训小丫头:“小姐面前,你也敢满嘴胡吣。说实话!”

“奴婢、奴婢真的只是随便唱一唱啊。”小丫头都快哭出来了,“奴婢是听人在外头唱了一首儿歌。”

秦歆问:“什么儿歌?”

“大……大概是……”小丫头硬着头皮想了半天,唱道,“有人出生入死,有人卖国不辍。地位低的,保家卫国。地位高的,反而出卖……”

由于畏惧秦歆,小丫头在唱歌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的抖。

秦歆听得眼皮一跳,表情倏然冷了下来。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大小姐?”

秦歆没说话。

她默默抿住唇瓣,脸色复杂。

就算旁人听不出来,她也绝不会听错。这儿歌里唱的,分明就是代宗和秦家军的事情!

出生入死说的是秦家军,而卖国说的,自然就是代宗。这表面上是一首儿歌,背地里却是对代宗的百般不满……

这儿歌,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故意传播这样的儿歌,目的又是什么?

秦歆神色凝重,随意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是。”

小丫头们见秦歆没来为难自己,一个个喜出望外。道了声“是”之后便迅速退下了,生怕秦歆反悔,回来再去找她们的麻烦。

秦歆哪有心思去找她们的麻烦。

她皱着眉头看向玉瑶:“我这几天心思没放在家里,居然不知道这儿歌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小姐放宽心。”玉瑶安慰她,“这儿歌必然是从外头流进咱们秦家的。就算外头有人要彻查此事,这件事也跟咱们秦家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明白。”秦歆点了点头,随即蹙眉道,“其实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件事能不能跟秦家扯上关系……”

玉瑶不解:“那小姐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我……罢了。”秦歆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你先去帮我查清楚这件事,看看到底是哪里流传出了这样的儿歌好。”

“是。”

玉瑶福了福身,转身走出房间。

秦歆一个人坐在窗下,怔愣良久。

玉瑶片刻后回来,告诉秦歆:“大小姐,这儿歌是近日传遍了镐京的一首新歌。底下的奴才们也不知道这歌儿是谁首先制成、又是谁传播的,只知道一夜之间,就有不少人全部在唱这首歌了。”

秦歆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好,我知道了。”

“小姐,刚才那两个小丫头,现在还在窗下等着呢。”玉瑶悄声问,“您不会真的为了儿歌的事情,而来为难她们吧?”

秦歆淡淡摇头:“不会。”

她也算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然知道这点小事,根本就不值得她特地去为难那几个丫头一把。

“那就好。既然您这样说,奴婢就去告诉她们,也让她们放心一些。”

玉瑶松了口气,笑语一声,转身出了门。

秦歆没说话也没动,只是一味的坐在原地。

良久,她抬手扶了扶额头,心底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代宗的耳朵里,那后果可就大了。

对这件事,代宗本就心虚。若是他听说了和这件事有关的风头,势必会不顾一切的想尽办法,除掉每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可是如今,这首儿歌已经传遍了镐京。镐京城中,足有数十万黎民百姓。代宗就是变成屠夫,也杀不尽这许许多多的人。更何况,代宗现在是正统皇帝。这两件事加起来,他就更不可能出手杀人了!

既然杀掉知情者这条路走不通,那想必代宗一定会采取更加丧心病狂的手段,在其他地方找补。

“嘶……”

秦歆一阵头痛。

眼下,她很想找个法子出来,制止代宗得知这件事。但代宗在京中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相反,他还耳目众多。恐怕这会儿,代宗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那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呢?

秦歆一时间有些发愁。想找到袁景知商量,却惊然发现,这几天袁景知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等等。莫非……

秦歆心底,蓦然冒出不祥的预感。她咬了咬唇,脸上的忧虑越发浓重。

袁景知他该不会,真的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事情吧?

……

宫中,含元殿。

代宗皱着眉头看德才,声音威严而低沉。和平时的沉湎酒色不同,这会儿他的声音里,多了许多严肃的冷意:“你方才说什么?你把那首童谣,再给朕唱一遍。”

“这……是。”德才哆嗦着点头,抻着公鸭嗓唱道,“……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卖……卖国……”

唱到一半,德才便唱不下去了。

他跪下来磕头如捣蒜,许久不敢抬起头来。

代宗将德才唱出来的东西,听得清楚。

他的脸色一片铁青,眼珠子瞪得老大,恨不得将眼前所有听见这首童谣,甚至只是听说过它存在的人,通通都杀了才好!

只是,代宗并没有这个本事。他深呼吸了许久许久,憋着一股怒火道:“这童谣,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德才只能继续磕头:“奴才无能!主子饶命!”

想也知道,德才没能查出什么结果来。

代宗顿时一阵晕眩,几乎就要摔倒。

他咬牙切齿了半天,一拍桌子,大怒道:“来人,把德才拖下去……不,算了。看来传播出这件事的人也是蓄谋已久,不能全怨你。”

德才死里逃生,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代宗话锋一转,冷声道,“宫外的那些大臣们呢?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了没有?”

德才忙道:“回皇上,有些人可能有了,有些人……大概是,还没有。”

“朕知道了。”代宗沉声,“将三公九卿,六部尚书,还有太师、太傅和太保带进来,就说朕有事要和他们商量一番。”

虽说代宗平时厌恶这些人厌恶得紧。但关键时刻,也唯有这些人才能帮上他的忙。

德才屁滚尿流地出去宣旨。

约莫半个时辰后,德才从外边回来,一脸的大惊失色:“皇上,那、那些大人们,十之八九都说自己来不得皇宫。眼下在外头的人,只有工部尚书韩大人,还有太傅许大人而已。”

这韩大人和许大人,一直都不在权力的最核心地带。即使他们两个来到这里,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起不了什么真正的作用。

“什么,来不得皇宫?”代宗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脸色一寒,厉声喝问道,“为何会如此!”

“他们……”德才惊惧无比,声音也在发抖,“他们都说,自己或是偶感风寒,或是心悸的老毛病发作。可、可是奴才却觉得,他们都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他们当然都是装出来的!”代宗咬牙切齿,狠狠的一拳捶在龙椅扶手侧边,“这群人分明是听见了什么消磁,才不肯来皇宫。”

毕竟那首童谣如此直白,简直是赤luo裸的揭露了代宗先前所作所为当中,所有的阴暗面。拿着这样直白的童谣,再要让人装成不明白的样子,那未免也太拿人当傻子了。

一国之君可以懦弱,可以武能,却不可以在背后出卖自己的臣子。

代宗今日可以在背后出卖秦家一门,明日就可以出卖他们。而大臣之所以为皇帝尽忠,还不是希望皇帝可以荫蔽自己。何况,就连最有能耐的镇国公,都逃不脱被出卖的命运。难道他们就能逃过这一劫吗?

不要开玩笑了!

一时间,朝中大臣人人自危。

代宗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先前他千防万防,不肯让大臣们知道他出手陷害秦志一家的事情,便是因为这一点。

可是偏偏,这件事还是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时间,代宗不由咬牙切齿。

他焦虑了半天,喃喃地念叨着:“朝中还有哪个大臣是可用的。他们都没有用……”

“皇、皇上。”德才吞了吞口水,小声提醒代宗,“虽说那群大臣都不是可用的人,但您还有林将军呢。”

是了,林将军。林传武!

代宗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喜道:“是了,林传武。朕这就去后头找林贵妃,让她找自家兄弟过来,帮朕一把!”

说着,代宗兴冲冲地往后宫走去。

先前他提拔了林传武的好处,这会儿就显出来了。

德才连忙跟在代宗身边。

路上,代宗渐渐也就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想了半天,冷笑道:“下手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是袁景知,不作第二人想。除了他之外,没有哪个人会对这件事一清二楚,而且对秦志如此袒护了。”

德才问:“那皇上,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