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顾大山有些急了:“这可是我家小鱼攒了一路的药材,可都是好药材呢。”

顾大山的声音有些大,药铺里的其他药童、学徒、坐堂大夫、看病的病人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都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顾大山脸上有些尴尬,微微躬着身子,压着声音对那名药童说:“这位小哥,我们家的药材真的是好药材,我们路上得了风寒,都是吃这些药材治好的。”

顾大山知道顾锦里很宝贝这些药材,心心念念着要攒起来卖钱,要是卖不出去,孩子一定会大受打击。

药童道:“大叔,不是我为难你们,你们的药材我们真不能收。”

顾大山见药童还是不肯收药材,急得额头冒汗。

顾锦里上前一步,对着药童笑了笑,问道:“这位大哥可是在顾虑些什么?要是不放心,可以让铺子里的大夫把药材全都验一遍。我们就住在庆福镇西面的大丰村,靠着大丰山的那个村子,我们家姓顾,是有名有姓的老实人家,绝不会卖有问题的药材。”

这药童不收她的药材,估计是怕她在药材里加了什么东西,而他们又是生面孔,逃荒来的,跟浮萍一样,要是真的出事,药铺怕找不到他们,要自己担罪责。

那药童听到她的话,看向她道:“小姑娘,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是懂点规矩的,那就应该知道,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你们是逃荒来的,没有熟人引荐做保,想要卖这些治病或者入口的东西,是没有铺子敢收的。”

所以,真的不是他故意为难他们。

三爷爷知道这个规矩,他们陇安府高水县也是这样。

要是本地人去卖东西,只要留个姓名跟家里的地址,铺子就会收下。可要是外来的人去卖东西,铺子是不收的,怕卖东西的人做鬼,出事儿后找不到人。

三爷爷知道这事儿很难办,他们不可能按着别人的脑袋买他们的药材,想要放弃,可想着顾锦里一路上护着这些药材的劲儿,他又厚着脸皮问药童:“这位小哥,能不能把你们药铺的掌柜叫出来,我们当面跟他说说。”

药童听到这话,脸色很不好看:“老人家,您这话说得就不懂规矩了,哪家铺子的掌柜是随便什么人都见的?”

一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来个人就要见掌柜,那岂不是乱了套。

顾锦里听得皱眉,对三爷爷跟顾大山道:“三爷爷、爹,咱们走吧。”

这些药材她可以等找到保人后再卖,但她不想让三爷爷跟顾大山为了她受人奚落。

秦三郎很想帮忙,可这里是庆福镇,不是陇山府,也不是边军营中,他想帮忙也帮不上。

三爷爷叹了一口气,招呼顾大山:“走吧。”

那位药童见他们愿意走,松了一口气,亲自把他们送出口。

“大山?小鱼?是顾家村老顾家的大山侄儿吗?!”

他们刚刚走出药铺的门没几步,便听到一个带着兴奋的声音从药铺传来。

顾大山和顾锦里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看见药铺深处站着一个穿着旧棉袄,背着个药箱,伸长脖子看着他们的老人。

顾锦里眼神好,一眼就认出这是给她看过几天伤的杜大夫:“爹,是杜大夫,是咱们老家镇上的杜大夫!”

“诶呀,真是杜大夫。”顾大山看见杜大夫,忙招呼三爷爷一声,几人又重新回到药铺里。

杜大夫是老泪纵横,背着药材小跑过来,看见他们,抹着眼泪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们,顾老哥也在呢,这真是……老天爷赏的缘分啊。你们咋样?家,家里人还好吧?”

杜大夫经历过恶人打杀灾民的事儿,那晚死了好多人,想来顾家也死了不少,因此不太敢问。

三爷爷跟顾大山两个也红了眼眶,在这千里之外遇到老家的熟人,他们是激动不已。

三爷爷道:“好着呢,路上虽是遭了不少罪,但我们家跟大山家都没事儿,现在已经在大丰村安家,成了大丰村的村民。”

又问杜大夫:“杜大夫,你家如今是在哪里落户?离大丰村可远儿?”

杜大夫道:“不算远不算远,就在南面的陈家村。”

“这还不远?陈家村离大丰村可有将近三十里的路,得走一个多时辰呢。”一名穿着灰色棉面长袄的老者,背着手走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后,对杜大夫道:“这里人多,不是叙话的好地方,跟我到后院去,你们好好说说话。”

杜大夫很高兴,赶忙对老者道谢:“吴老大夫,多谢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其实也不熟,应该是刚认识不久。

吴老大夫摆摆手,道:“客气啥,走吧。”

又指着顾锦里挑着的那两个麻袋,道:“这里面装的是药材吧?拿到后院来吧。”

药童很是知机,听到这话,赶忙对顾锦里:“小姑娘,这就是我们药铺的师父兼大掌柜,还不快把你的药材挑进去。”

顾锦里笑得眼睛弯弯,对着吴老道:“多谢吴爷爷。”她挑起药材,跟在几位大人身后,向着后院走去。

秦三郎并不认识杜大夫,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外面看着几家的箩筐。

悬壶坊是前铺后宅的铺子,后院很大,有个半亩地的样子,立着很多架子,每层架子上都放着一个大大的圆形筛子,筛子里晒着各类的药材。

屋檐下有四方桌,有几张小木凳,吴老大夫语气和善的让他们坐下叙话。

等大家落坐后,杜大夫问了他们失散后的事情,顾大山一一答了,听到他们在恶人打杀灾民的山脚下等了三天,杜大夫拍着大腿道:“诶!早知道你们在哪里等着,我就该去找你们?”

说着,他又抹起泪来:“要是跟着你们在山脚下等几天,我们杜家族人也不会死得只剩下十几个。”

他们得知那群恶人走后,便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继续东进,到了永泰府的时候,正遇到永泰府的官兵杀人,他们杜家的人又被打杀不少,只有十几个人逃出来。

而他们家,更是死得只剩下他还有一个八岁孙子、一个五岁的孙女。

“惨呐!”杜大夫想着家人族人被杀的场面,捂脸痛哭。

三爷爷等他哭了片刻,才安慰他:“别哭了,你还有一双孙子孙女,为了他们,也不能太想着以前的事儿,得往前走,把他们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