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四婶一副“你咋这么败家呢”的表情,她只好一脸羞耻地垂下小脑袋。

正好这时。

“小沈同志,有人在家没?”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离老远就有人按响了自行车的铃铛。

沈依雯坐在小板凳上,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公社派出所那边的人。

她连忙起身。

“在呢,我们在家呢,您这是?”

小干事和她可是熟人了,登时从自行车上下来,由衷地露出个笑容。

“我们所长特地让我过来,是给你们老沈家报信儿的。”

正好,院子另一头,余采霞正忙着晾晒被单,这大冷的天,床单被罩一搭在晾衣杆上,很快就结了冰,冻得硬邦邦的。

她凑过来,问:“报信儿?啥信儿?又出啥事了?”

小干事一听就笑了:“是董翠娥,刘子进,还有那个王大凤……他们的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省城的同志已经调查清楚。”

“鉴于咱们这边还从未发生过性质这么恶劣的事件,上头一致决定,两天后要举办游行,让他们公开检讨,事后再转送监狱。”

“呀!!”

余采霞一瞪眼,呼吸都停了半拍,接着拿手捂住嘴,心酸地喜极而泣。

“我家向西那案子有结果了?真有结果了?”

“对,您就放心吧,那王大凤纵火未遂,蓄意杀人,被判了十年,董翠娥的情节比她严重,直接被判了个死刑枪决,至于刘子进……他虽然曾指使沈玉姗行凶,但判刑要比董翠娥轻上一些,判了十二年……”

“好!”

余采霞一口说道,眼睛都已经红了。

见她这么激动,沈依雯连忙上手搀扶住了她。可就在这时,安静了许多天的沈家三房,却突然传出了动静。

一个姑娘披头散发,神容憔悴,她苍白着一张脸,沙哑地问道:“判了?”

“那他们判刑了,我大姐呢,我大姐沈玉姗呢?”

小干事犹豫了一下,才说:“沈玉姗的罪行较为轻微,根据我们的查证,她当初虽然说过想要弄死沈向西,但不过是痛快痛快嘴,她主观上并没有想要杀人。”

“但她做事情不分轻重,曾在刘子进的蒙蔽和指指使下对受害人沈向西下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根据组织上头的商议,沈玉姗被判五年,却不是在监狱服刑,而是下放北大荒,在那边进行劳动改造。”

“什么!?”

沈二珍一听这话,两眼就开始向上翻,她险些撑不住。

五年?

没能吃枪子,没送去坐牢,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可是,那可是北大荒啊!

前几年才开始建设,那地方很是缺人,苦活累活一堆一堆,甚至有人在耕种时不幸遇难身亡。

听说那边冬天比他们这儿更冷,甚至经常有野狼出没,那恐怕也没比监狱好多少。

而她大姐去了那地方,她大姐又不够稳重,和人起冲突都还是次要的,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万一,万一……

沈二珍不敢再想下去,她眼前已是阵阵发黑。

突然身形一晃,就在她即将倒地时,有人搀扶住了她。

沈依雯皱着眉。

她看了看旁边的四婶余采霞,沈二珍刚才真要是倒下了,那可就撞在四婶身上了。

四婶又大着个肚子,这都快九个月了,眼瞅着都要生了,这可禁不起,必须周全照顾着。

“你滚!”

正当沈依雯想要撒手时,沈二珍就已哭得满脸是泪,她一把推开了沈依雯。

“你滚!你少在这儿假好心,我用不着你搀扶!”

沈依雯:“?”

呵,不知所谓!当她乐意扶?还不是为了四婶,还不是怕这沈二珍撞伤了四婶!

沈依雯俏脸一冷,转身就走。也是这时,她看见三叔沈运河阴着一张脸从外面回来。

沈运河看眼那个来报信的小干事,又看了看愤恨地咬紧了嘴唇,本该秀气的双眸布满了血丝,并且捏紧了一双拳头的沈二珍。

那样痛恨的神色,活像一匹狼,像恨不得将沈依雯给四分五裂咯。

沈运河眉心拧了拧。

“二珍!”他声音低沉。

而沈二珍猛地朝这边看来一眼。

一样,全是一个样!就算亲爹又如何?她爹根本不在乎她大姐的死活!

她就纳闷了,就像她娘刘雁子从前说过的那样,沈依雯她到底给家里这些人灌了什么迷糊汤?

不然怎么就一个接一个的,全都倒向了沈依雯?明明从前在沈家,沈依雯才是那个最不招待见的。

沈二珍越想越恨,她再次瞪了一眼沈依雯,这才重重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双目通红地转身回三房。

“这……哎!”

四婶余采霞看见这一幕,不禁叹了一口气。

之后,她一把扯住沈依雯臂弯:“走,雯丫,咱不和她置气。”

可余采霞心里却想着,二珍这孩子,从前虽然小心思多了点,可也没变成这副模样啊。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歪了。

关于沈玉姗的判决,余采霞的心情也挺复杂,毕竟这些孩子全是她看着长大的。

但等回到四房后,看着炕头上的向西,这孩子依然内向,轻易不出屋,一是因为那一身伤口还没养好,二也是因为之前那些事叫这孩子吓破了胆子。

顿时,余采霞收敛起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三两下爬上了炕头,一把抱住了向西。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种下什么因,就得承受什么果!

……

沈运河杵在院子里,他在屋外沉默了好久,隐隐听见从三房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半晌,他才抹了一把脸,依然是那副阴冷的模样,却握住了门把,轻轻的,小心的,推门走入了进去。

沈二珍正趴在炕上,哭得泣不成声,她柔弱的背脊一颤一颤的,任谁都能知道她此刻正痛不欲生。

沈运河来到她身后,想了半晌,这毕竟是个当爹的。

他犹豫着抬起手,笨拙地轻轻拍了拍沈二珍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沈二珍。

然而。

“啪——!”

沈二珍竟然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同时,那红通通的眼睛,充满恨意地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