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淮安看着她,眸子里盛满惶恐。

心中骤痛。

他把怀里的人放回轮椅,起身整理衣袖,泼墨的长袍被风吹起一角:

“好,随你。”

顾长笙心中顿感不安,又听他道:“三日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去京城见他。”

他是要放她走?

不要她了吗?

一抹酸涩从喉咙中涌起,顾长笙像是丢了什么抓不住,不自觉红了眼眶,抬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卫淮安,我没有要去见他,你信我。”

“我只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你别不要我。”

软糯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哭腔,唇角薄颤。

卫淮安僵住脚步,身旁垂着的手指轻动,想起小姑娘心惊的眼神,狠了狠心,扯出衣料,一言不发的走了。

顾长笙有些恍惚的坐在轮椅上,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发呆。

心好像有什么空缺了。

——

时间流水似的过了三天,顾长笙再没见到过卫淮安,每次都有冯慎面色不善的拦着,各种理由拒绝。

三日后一早。

下人通知顾长笙,马车准备好了。

顾长笙看着马车,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明明这是她过去梦寐以求的结果。

“主母,现在就启程去京城吗?”

邵子在一旁问。

顾长笙眉心微皱,轻叹,“不,去庄子最近的镇。”

卫淮安不信她

,是应该的。

她做给他看就是了。

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出卫家庄子,后边有八个骑马的护卫紧紧跟随,沿路向最近的镇子去。

马车厢内,顾长笙矜贵端坐着。

她有些失神的把玩手上做工模样平庸的金簪,阳光掠过簪身,边沿尖锐色泽乌黑,是萃了剧毒的。

一阵风撩过车帘。

空**的车厢内多了个人,粗布衣裳,山庄下人扮相,生面孔。

顾长笙墨瞳微眯,下一刻,就听车窗外邵子低沉有力的声音:

“主母?”

“无妨。”

她眼中闪过寒光,收敛情绪,吩咐他:“你离远些,我和故人叙会旧。”

听马蹄声渐远,进来的男人才松一口气,放下手中武器,跪地行礼。

“属下参见小主人。”

顾长笙宽袖中手微微捏紧,看着那人领口,妖异绽放的琼花纹路,“说说吧,师父让你跟着我,交代了什么?”

她的师父季呷,是父亲的救命恩人。

一个有些势力的江湖人,得宰相庇护,久居顾府,教导她和方惊鸿。

这么快有人找上她来,处置了林主管的缘故?

林主管是师父一手**的,对她下手,方惊鸿收买,师父真的毫不知情?

顾长笙闭了闭眼。

男人神色有瞬间慌乱,声音有些急,“小主人,主子是担忧你的安危,才让

属下跟着来的。”

只是担忧吗?

顾长笙眸底染上冷漠,慢条斯理的开口:

“嗯,我明白师父的心意,还有吗?”

“主人听说你坠马,担心你的身体,让属下送来此物。”

男人从怀中拿出锦盒,朱砂色巴掌大,顶上雕刻着一只灵动的兔子,精致小巧的模样是顾长笙最喜欢的。

雅致轻盈的香气,缓缓在车厢散开。

“石叶香?”顾长笙微愣。

石叶香传闻可治百病,且香味染上衣服后,入水洗上百次也不会散去,是世间难求的奇珍。

思绪轻轻飘走,卫淮安似乎也送过一块,巴掌大小。

“是,主人怕小主人落下病根,特地让属下送过来。”

男人恭敬递上,顾长笙接过来,下意识放的离自己远点,“师父还交代了别的吗?”

“林粟谋害小主人,主人让你随意处置,不必顾忌。”

他声音一顿,又道:

“主子怕你忧心,特意打听了惊鸿小主人的近况,小主人已被陛下赦免,只吃了一顿鞭子,身体并无大碍,正在陛下赐的府里将养着了。”

方惊鸿!

已经在府中将养了?

只吃了一顿鞭子真是便宜他了!

想起前生因他而死的孩子,顾长笙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到面前一刀刀凌迟,小手捏紧了袖角。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闭了

闭眼,平复心神才道:“你退下吧,不必再跟着了。”

男人如同来时,一阵风般撩起车帘,转眼间就消失了。

车厢里,石叶香的气味让人莫名烦躁。

虽说时冈提示无毒无害,顾长笙却还是心中膈应。

让下人叫了邵子进来。

顾长笙手指冰凉,将方才把玩的金钗戴好,水眸中酝酿着思绪:

“刚才的人,可能跟上去探听?”

男人的出现,提醒了她,师父或许没有记忆中的风光霁月。

邵子老实摇头,“那人动作太快,还请主母恕罪。”

“不怪你。”

顾长笙垂眸,桃花眼斜睨一旁的小锦盒,“把这东西处理干净,隐蔽点。”

从进车厢,邵子就闻出了味道,利落用特质的布包了盒子带出去。

说处理就处理,一点不含糊。

奢靡浪费?

他们卫家的主母,就该金玉堆砌养着,别说是千金难求的石叶香,只要她高兴,紫檀红木主上都乐意给她烧着玩儿。

可他总觉着主母醒后有些不同,也说不清。

摸摸鼻子,或许是他想多了。

山庄离最近的帛镇,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体谅顾长笙的身体,行程更缓,正午将近才入城,随意找了酒楼包厢落脚。

酒楼里,客人看到她坐着轮椅,纷纷投向异样的目光,偶然有几声议论声大了些

,邵子立刻虎着一张脸凶狠恶煞的瞪过去。

那些人立马噤声了。

邵子去打点小二,菜端上来时顾长笙有些意外。

都合她的口味。

想是卫淮安叮嘱过的。

顾长笙慢条斯理的用餐,却都没什么胃口,味如嚼蜡,她的所思所想都困在庄子,困在卫淮安身上。

舟车劳顿消耗了她不少气力,潦草的填饱肚子,她强打着精神问:

“让你打听城里几个有名的玉石店,怎么样了?”

邵子嘴角一抽。

城里最大的几个玉石店都是主子的,主母却偏要避着,打听其他家。

心里虽吐槽,还是把该说的都说了。

顾长笙揉着眉心,“都去看看吧。”

被人推着出了酒楼,顾长笙抬眼看着喧闹熙攘的人群。

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让她有些陌生。上一世,她困在密室,能听到远处街道的细微声音,却至死也没能出去再看上一眼。

整整被囚禁了数月,浑浑噩噩,过得恍然如炼狱。

如此想着,顾长笙又出神了。

“主母。”

邵子在一旁唤道,“贞玉阁好像出了些状况,要不咱们改道?”

顾长笙蹙眉,顺着路的尽头看过去。

贞玉阁门口此时挤满了人,华服锦衣的少年走出来,他身后跟着小厮,眉目间都是煞气,一眼就知道是不好惹的,百姓远远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