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府,西北角最偏僻的小院,门庭败落,杂草丛生。
一场暴雨后,腐木的气息和泥土腥气弥漫,让小院更显荒凉。
半掩的房门从外面被用力踹开。
两个体格健壮的老妈子走进来,冲进门直接按住**的女子,她们一手按住女子的手臂,一人去扯她腕上的纱布。
纤细的手腕上分布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有愈合的,还有正在浸血的。
刀子划开新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滴滴答答落在瓷白的碗盏中。
一个老妈子喃喃自语:“啧,看样子活不了几日了。”
“几日已是多得,她早该死了!”
话落,一窈窕女子款款而来,面若菩萨心却如蛇蝎般紧盯冷璨星,两个老妈子见来人后便闭嘴不言,退了下去。
女子来到冷璨星身旁,轻柔的声音里夹了一丝得意,“小师妹,别来无恙啊。”
冷璨星瞪大眸子,不可置信过后是恍然呢喃:“原来……还有你的手笔……”
蒋月影笑了,自她面前从袖中拿出小瓷瓶晃了晃,“小师妹怎弄的如此狼狈?大师姐来帮帮你可好?”
嘴上说着帮,下手却极不留情,长指甲深深嵌进皮肉,见鲜血流的更快了才将白色粉末尽数没入她伤口,冷璨星疼得表情扭曲,痛苦不堪,手腕控制不住的**。
“呃啊!蒋月影……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
话未说完,脸上一阵火辣痛楚,似是没解气,蒋月影又扯着冷璨星头发啪啪狠打几巴掌,力度之大,直叫冷璨星面皮红肿起来。
“为何?!等你死了我会告诉你的。”她抽出匕首直冲冷璨星心窝子插去,只差一寸之际,门突然被推开,蒋月影只得迅速收起匕首,换上一副笑颜看向来人,“世子,怎么亲自过来了?”
“蒋大夫不也在吗?”
“……我只是听闻小师妹快撑不下去了,特地来瞧瞧。”
遥遥瞥了眼**,男子声音冷漠的没有丝毫温度:“那就给她用最好的药,不要让她死了,凝月还需要她的血入药。”
冷璨星缓缓睁开双目,漆黑的瞳孔一片灰寂,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素衣裹着她孱弱的身体。
她咳了两声,气若游丝地开口:“沈……沈子砚……其实……想要根治冷凝月的毒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走过去,凝眉看她,声音阴冷的可怕:“什么办法?”
“你……走近些……我告诉你。”
沈子砚没有动,声音又沉了几分:“冷璨星,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我都快死了……还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求一个解脱罢了。”
“你就这么想死?”
“死了,不正好成全你和姐姐么。”
沈子砚眉心微动,缓缓走上前来,挥袖示意蒋月影出去,蒋月影恨恨的剜了眼冷璨星,不甘的离开。
他在简陋的床边落座,垂眸睨着**的女子,漠然说道:“只要凝月体内的毒能解,我会保你一命,并给你一封休书,成全你和你的奸夫。”
冷璨星胸腔鼓动,似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嘲弄得笑出声:“如此……我就多谢了。”
沈子砚的脸色瞬间冷沉,淬火的眸子盯着她:“冷璨星,你真是这天底下最不知羞耻的女人!”
冷璨星已然竭力,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继续道:“其实……冷凝月根本没有中毒,而是蛊……冷凝月住进来这么久,是不是从没让你碰过她?那是因为她一旦和别的男人苟合,会立刻暴毙身亡。”
沈子砚愤然起身:“你好狠毒,竟然对凝月下蛊!”
她无力笑着:“别这么抬举我,我还没这种天分去给人下蛊,而且你的关注点应该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沈子砚瞳孔一缩,看着她,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这种蛊虫是一对,她身上的只是子蛊,而母蛊则种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子蛊会诱发疼痛,母蛊不会,每当毒发时,冷凝月只需与那人进行交/欢便可……”
不待她说完,沈子砚就愤怒地掐住她的脖子:“胡说!你自己不知羞耻还敢污蔑凝月清白,想死是吗,好,成全你!”
冷璨星忍着窒息,发出粗哑的笑声:“哈哈哈,沈子砚,被心爱女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跟你说吗?我就是想看你当冤大头还不自知的样子,真是蠢极了,还自诩什么深情之人,可笑至极。”
“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脖间的力道收紧,冷璨星感觉身体每个感官作用都在逐渐消失,目光迷离涣散,一片模糊中,沈子砚狰狞的脸慢慢消失,最后落为黑幕。
冷璨星死了,死在最好的年华里。
回忆往昔,她有太多的遗憾和执念,以至于她的灵魂进入不了轮回。
她在自己的尸体旁守了三天,无人来替她收尸。
国公府早就乱作一团,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沈子砚强要了冷凝月,冷凝月当场暴毙。
到了第七日,她正在数着自己身上尸斑的时候,有个人带着大批铁骑冲进国公府。
是萧齐南,她的九皇叔。
他一身戎装,额前发丝凌乱,阴骘得双目赤红如血,手中的剑还染着血,裹着一身风霜和戾气。
她看到他为轻柔抱起自己的尸体,一身戾气转眼消散化成隐忍的悲痛。
他挺拔的背脊在无声地哽咽中慢慢弓起,脸埋在她的发颈间,声音颤抖地说道:“星儿,我来带你回家。”
那瞬间,那个傲气凌然意气风发的男人终于溃不成军,狼狈的难以自持。
冷璨星悠悠****地飘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她带到王府,亲自为她擦洗,换上干净的衣服,葬到王府后花园的海棠树下。
少年时,她最爱在那棵树下睡觉,享受粉色的花雨落在身上的感觉。
又是海棠花雨落下的季节,男人一成不变的黑衣,他仰头任由飘零的残花落到脸上,空寂的瞳孔里不见一点色彩。
“星儿,你好狠的心。”
“你骗我说过得很好,沈子砚对你很好,可事实……”
“你宁愿让他们这么糟践自己,也不肯找我。”
“早知如此,就算当初你恨我恼我,我也要阻止你嫁给他。”
他声音带了些哽咽,那是从未有过的凄惶和悲伤。
紧蹙的眉头,染上无尽苦楚。
他垂首,忽而一笑,目光瞬间阴骘:“不过你放心,星儿如此放不下沈子砚,我一定让他来陪你,不会让你走得太孤单 。”
他伸手触摸墓碑,那是他亲手书写。
爱妻,冷璨星之墓。
他目光时而凄然,时而无奈,在转身之际顷刻被毁天灭地的暴戾所取代。
他要将欺她,辱她之人全都送去陪葬!
望着他决然的背影,冷璨星早已泣不成声。
原来,他在乎她,一如她在乎他。
她错了。
她真的知道错了。
她不该误以为九叔喜欢上了别人,赌气之下就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了,不该任性和师父断绝来往,不该在心如死灰之下把自己轻易置于绝境。
太不应该了……
她无力看着萧齐南一人灭了沈子砚满门,将沈子砚一众人首级斩下,人头滚落在她的墓碑前,染脏了那片海棠落花。
萧齐南单膝跪在墓前,脸上是泼墨般的血迹,漆黑的瞳也染着血红。
望着墓碑,他倏地笑了,笑容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