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大晴天, 天空是浅浅的蓝,有一线雪白的云直直划过天空,从天的这头, 到天的那头。
因为相约一起去清梦茶庄, 司空云天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李宅门口,李靥跟小雨一人抱一个大包袱,被孙嫲嫲拉着絮絮叨叨。
“娘子可要仔细些别着凉,外面终归不比家里,你跟郎君的吃喝都要多上心, 尤其是郎君身子骨弱, 那些生冷的千万莫让他吃。”
李靥闷在大包袱后面直点头:“放心吧孙嫲嫲, 我全吃了, 一口都不给哥哥留!”
“你也不许多吃!”孙嫲嫲气得拍她手,“吃着好吃回来让王厨子给你做,谁知道外面东西干不干净啊!”
又转头嘱咐小雨:“照顾好娘子, 她最贪玩了。”
“是。”
“唉, 一走三天, 老婆子我还真是不放心, 不然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别别别千万别,有司空神医跟着呢,您就放宽心,好好在家跟张管家晒太阳喝茶,年轻人的事还是别掺和了哈哈!”
“好你个小娘子, 嫌孙嫲嫲老是不是?看我不挠你痒!”
孙嫲嫲说着作势要去挠她,李靥躲了几下, 抱着包袱嘻嘻哈哈往外跑,边跑边回头, 没留神被脚下一块翘起的花砖绊到,跌跌撞撞向前趔趄几步,扑倒了一个人。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趴在软乎乎的包袱上抬头,看见一张清冷俊朗的脸,“义兄?”
尚辰特意赶在上衙之前来送她,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大包袱冒冒失失冲过来,那架势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他想去扶,没想到直接被撞得坐在地上。
“走路要看人。”
“对、对不起,义兄有没有摔坏?”小姑娘猫一样趴在包袱上,歪着脑袋瞧他,“疼不疼?”
尚辰摇头:“靥儿摔疼没?”
“没事儿,我结实着呢!”李靥高高兴兴隔着包袱跟他聊天,“义兄要一起去吗?”
“只是来送送你。”
“那义兄几时去找我?”
“明日午后。”
“好呀,我等您,不见不散。”她梨涡微漾,身子更往前倾,巴巴地伸出小指,“拉勾!”
“答应你的便不会反悔,你先起来。”少卿大人微红着耳廓看向别处,虽说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厚厚的包袱,但小姑娘这个前倾的动作还是很像要扑进他怀里一样,让他有些无措。
正想着,冷不防包袱被抽走,还在等他拉勾的李靥一个收不住,真就结结实实扑进了他怀里。
“哎呀,抱歉,我是想帮忙提包袱的。”司空云天单手拎着包袱,一脸无辜,“先放马车上去?”
“……”尚少卿云淡风轻地挥挥手示意他快滚,垂眸看向怀里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方才躲闪不及,嘴唇擦过她的额头,虽只是一瞬的事,触感却分外清晰,滑嫩软糯,有淡淡花香。
李靥趴在他怀里不敢抬头,果然人不能太得意,刚刚还在欣赏义兄难得的害羞样,接着就生生撞进人家怀里,脑门擦过的温热湿润,应当是他的唇。
她低着头红了脸,余光瞧着四下无人,索性贴得更近些,听着他胸口怦怦的心跳,装死。
与自己喜欢的人亲昵相依,世间所有嘈杂都消弭不见,寂静无声的院子里扬起春天的气息,将光秃秃的桃树催出了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化作一场温柔浪漫的花雨。
她悄悄伸出手,先是一只小手试探着放在他腰侧,见没有反应,便慢慢滑过去,抚上他的背,再大胆地放上另一只手……
尚辰僵直着脊背,瞳孔微微放大,小姑娘的手不怎么老实,摸来摸去好像是要抱他,他双手向后撑着地,一时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李栀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眉头微皱,提高声音喊了声:“靥儿!”
就像平地里起了炸雷,一下将那些粉色花瓣炸的无影无踪,李靥瞬间清醒过来,慌慌张张起身:“哥、哥哥。”
她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瞪大眼睛掩饰自己的慌张,“我……我……”
“刚刚走路时候没注意,撞到了靥儿。”尚辰看出她的窘迫,对李栀解释道。
说着,低头帮她掸掸裙摆的土,心无旁骛的正经模样,就像小时哄她一样,“是义兄的错,靥儿有没有摔疼?”
“你撞到靥儿?”李栀狐疑地盯着两个人,刚才的姿势怎么看也是自己妹妹撞到人才对。
一旁的司空干咳一声:“李娘子啊,你那大包袱里装的何物?该不会是棉被吧?”
“就是棉被呀!”李靥脸上热度下去些,点点头强作镇定,“不知茶庄有没有厚被子,哥哥畏寒,总要准备着。”
“我身子骨哪有这么弱。”李栀想起刚才那个大包袱,定是妹妹抱在怀里看不见路,两人才撞到的,他目光柔和起来,“那么大一床棉被,怎的不喊我抱?”
“棉被又不重,我自己就可以,还准备了一小箱银丝炭呢,已经让九官去搬了。”
李靥定定神,上前挽住哥哥手臂,“外面冷,哥哥快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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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出了城,往清梦茶庄的方向去。
司空的马车除了外观没有吴思悠的马车那么招摇,内里是一应的富贵奢华,脚下是上好的波斯毯,座椅是昂贵的黄梨木,又配了丝绒软垫,中间支了小方桌,茶盘里摆着精巧剔透的白瓷茶具,一位红衣美人跪在桌旁给三人斟茶,吹弹可破的雪肤与白瓷杯不相上下。
“贵人请用茶。”美人声如莺啼。
李靥道声谢双手接过,满脑子都在琢磨这小美人跟司空什么关系,带去茶庄必然是要住在一起的,如此看来应是他的侍妾。
不愧是武林第一,侍妾都那么美。
她笑意盈盈地想着别人的八卦,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义兄的家境与司空宫主相比只好不差,他虽未婚娶,府里侍妾通房之类的应当是有的吧?
应当也是个美人,每晚红袖添香,佳人伴眠……她越想越具体,越具体就越难过,上好的茶都不香了,喝到嘴里苦兮兮的。
唉——她心中叹一声,难过又能如何,还能跑去告诉义兄说自己嫉妒不成?
李栀坐在车上与司空闲聊,不时看向身边的妹妹。
小春鹤酒馆算命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的童谣就算不想听也不行,何况这是关乎自己妹妹的大事,他也心里打鼓。
可赵南叙却坚定得很,直接上门表明态度,说此生非靥儿不娶,甚至还说服了赵老夫人,约着两家一起茶庄小聚,用行动来堵悠悠众口。
如此深情,倒当真难得。
他想着,挑帘看向车外,只见清梦茶庄的大门就在前方,还有赵府的马车停在那里,于是放下帘子温和笑道:“看来臣北跟赵老夫人倒比我们先到了。”
马车缓缓停在茶庄门口,李靥跟在哥哥后面下了车,对迎过来的赵南叙行礼:“赵少监安好。”
“给兄长请安。”赵南叙看起来很高兴,对李栀行完礼之后便来拉她的手,“小靥冷不冷?”
“还好。”她抽了两下手,没有抽出来。
“你呀,总是贪凉,穿的这样单薄,着凉难受的时候又该哭鼻子了。”他宠溺地刮了下未婚妻挺翘好看的鼻梁,拉着她往自家马车去,“来,母亲在这边。”
李靥一点也不想见赵母,木着一张脸被强拉过去,行礼:“赵老夫人万福金安。”
赵母淡淡嗯了声,眼神一直在打量司空的马车:“本想顺道接你们的,叙儿说你有朋友一起来。”
“是,所以便没有麻烦赵少监。”
“什么朋友?”
“是给哥哥治病的神医。”李靥敷衍道。
“神医?”赵母嗤笑一声,“李学士果然气派,出行还要带着大夫,可比我这老太婆精贵。”
李靥一听她阴阳怪气就生气,忍不住出言反驳:“哥哥每日忙碌,为朝廷殚精竭虑,身体自然不如您每日闲暇无事来的健壮。”
赵母沉下脸:“你说我闲的?”
“我是夸赵老夫人您身体康健。”
“靥儿!”一旁赵南叙小声喝止她,“不许这样对母亲说话!”
李靥翻个白眼,还想再说几句,那边马车已经停好了,李栀跟司空一起过来,礼貌地向赵母问候。
赵母昂着头,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这位所谓的神医,年纪轻轻,长相妖孽,一看就不是稳重之人,只怕治病是假,跟这小狐媚子勾勾搭搭才是真。
“哟,老身活了半辈子,还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神医呢。”
司空耳力好,刚才虽离得远,李靥与赵母的对话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当下笑嘻嘻回道:“老夫人过奖,某的确是年轻的神医。”
赵母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应下,还想再讽刺几句,突然对上了他含笑的一瞥,那藏在盈盈笑容下的森然冷意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别开目光不敢再说。
众人在门口寒暄一阵,正要进去,只听得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转眼就到了跟前,身着晴山色胡服的沈羽跳下马,精神抖擞一抱拳:“诸位早!”
他笑着一一问候,最终眼神停在李靥身上,小娘子不知道是不是起太早,看起来恹恹的。
“沈虞候,这么巧?”赵南叙移了一步挡住他望向自己未婚妻的目光,略有不满。
沈羽倒是不甚在意,笑道:“听闻此处有白狐出没,沈某好奇,特来小住几日,瞧个新鲜。”
“一个人?沈虞候当真好闲情。”
“遇见诸位,不就热闹了?”
“既如此,那就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吧。”赵南叙一手牵着李靥的手,另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沈虞候请。”
沈羽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看了几眼,撩袍迈步:“赵少监这般热情,沈某可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