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门前,李靥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义兄先不必急着发通缉令,我觉得采花贼今晚就会来。”

尚辰静静等她解释原因。

小姑娘羞得耳朵脖子都红了,闷着头一下一下捋满月的鬃毛,捋了半天才开口,声音低低的,生怕旁人听了去。

“今日在思悠府里遇到那个花匠,他一直盯着、盯着我,眼神就像在看猎物,所以我觉得他大概是……”她头埋得更低,说不下去了。

尚少卿眉宇间关心担忧一闪而过,接着又是那副清冷的态度,还隐隐带了怒气,他没说话,先扶李靥上了小毛驴,自己也翻身上马,依然是一手一个缰绳慢慢踱着,走了一段开口道:“我安排人今晚去吴家蹲守。”

“您认识那个花匠?”

“只是听过,从未见过。”

“您认识他的刺青?”李靥记得那幅刺青便是他口述让自己画的。

“有朋友给我看过他刺青的描样,因为特别便记下了。”尚辰解释,“但我未见过本人,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是您在江湖上的朋友吗?”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天真又好奇,尚少卿被她盯得笑起来:“是,江湖上的朋友。”

“义兄是江湖中人吗?会武功对吗?唐小官人说您在江湖很有名,是十步杀一人的拂衣君对吗?”李靥纳闷了好几天,终于逮到机会,干脆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我现在是朝廷官员,不是江湖中人。”他极有耐心地逐条解释,“自小习武,年少时无聊,倒是真的闯**过一番,若说起拂衣君的绰号,大约是因为我出招很快,不是因为杀人。”

“啊啊,我记得了,那年冬天您第一次来我家,带了一把剑,特别特别好看。”李靥突然想起来,“那把剑好重,我提不起来还急哭了。”

“嗯,哭了,吃了两串糖葫芦才好。”

李靥小脸一红:“那时我很小嘛,而且、而且糖葫芦很好吃!”

那年她只有六岁,尚辰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后来的很多年,他与哥哥一起读书,每回来家里的时候都会给她买好吃的,最好吃的还是冰糖葫芦。

景元四年,两人一起高中,哥哥是状元郎,尚辰中了探花,哥哥被安置到翰林院,他则去了苏州做官。

再后来她就定了亲,又认了他做义兄,定亲后的女子总是诸多禁忌,这个小时候总陪着自己玩的兄长也就渐渐疏远了

初秋阳光暖暖照在身上,李靥骑着满月颠啊颠啊,与身边黑色骏马上的男子相视而笑,五年过去,二十岁的探花郎成了冷峻稳重的大理寺少卿,而自己也不在是当年那个追在他后面要吃糖葫芦的小姑娘。

但童年记忆依旧美好,美好到可以将几年未见的陌生感瞬间消弭,再加上上一世的照拂看顾,她一下觉得,旁人口中冷酷无情的尚少卿其实亲切得很。

见她盯着自己傻笑,尚辰耳朵有点红:“其实在冬天那次之前,我们就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

李靥眨巴眨巴眼,老实摇头:“不记得啊。”

“唔,不记得便算了。”

“哎哎哎,别啊,我那时候才多大?怎可能什么都记得嘛,您提示一下,说不定我就能一下子想起来呢!”李靥仰着小脸巴巴地让他提示下,少卿大人却是端坐马上,傲娇地不肯再开口。

想起来又如何,他的小姑娘,注定已是别人的新嫁娘。

***

“这人我认得,黑尾毒蜂邹槐嘛,一说胡蜂刺青,第一个想到就是他。”晚饭后吴宅花厅,唐君莫摸着下巴看画像,他还是一身女装打扮,顶着满头珠翠叮叮咚咚,还把自己的书童福宝也带了来,扮成个丫鬟模样。

李靥也来了,正端一碗银耳羹慢条斯理地吃,好奇道:“唐小官人认得?”

“此人名叫邹槐,早年在聚星岛学艺,胳膊上刺了只怪渗人的胡蜂,江湖人称黑尾毒蜂,天资一般,轻功不错,默默无闻的一个人,不知为何就做了贼。”

“聚星岛……”尚辰低头想了一下,问道,“定禅大师的徒弟?”

“是啊,定禅大师收了一辈子徒,估计自己也没料到能收这么一位,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聚星岛近几年确是人多且杂。”

唐君莫点头表示赞同,自己也去端了一碗银耳羹吃着:“定禅老头这几年收徒弟跟割韭菜似的一波接着一波,他是不是缺钱?”

“啊?收徒弟还要钱啊?”李靥很惊讶,“不是江湖人快意恩仇么?怎么还收钱呢?”

“小娘子果然天真,坊间传言也信,不收钱他吃什么喝什么?”唐君莫斜着挑花眼笑话她,“书院的先生是教学问的,他是教武功的,都要收学费,无甚区别。”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她有些失望,这江湖人跟自己想得不一样。

尚辰端起茶喝了一口,瞧瞧她:“吃过甜品便快些回去,莫让你兄长担心。”

这小姑娘自从那日翰林院门口大闹之后,整个人好像变得有些不同,往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学做贤妻良母,现在《女诫》一扔天天泡在外面不回家,可若说是变了吧,这个满城疯跑的样子倒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跟扒在墙头看新鲜的小猫似的,见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

不会武功还要凑热闹,伤到了可如何是好?他有些无奈地又扫了李靥一眼:“快些吃。”

李靥哦了一声,看似努力,实则慢吞吞地往嘴里扒拉,瞅着他去安排人布防了,赶忙放下调羹问唐君莫:“唐小官人,你说那晚救了苏姐姐的白衣人还会来吗?”

记得苏汀兰说过,那晚是个白衣人救了她。

“放心,一定会来的,说不定现在就在这吴宅外面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呢。”

“你认得白衣人?”

“说起来,夜行穿白衣这么骚情的,我认得两个。”唐君莫乐呵呵的,“但打不过邹槐的,只能是那一个。”

“谁?是谁又骚情又菜?”吴思悠自花厅外进来,“卧房都收拾好了。”

“得嘞,唐美人去也!”唐君莫一下蹦起来,带起环佩叮当,他手翘兰花指理理鬓角,又点点屋里一众官差,娇声娇气,“要好好保护奴家啊。”

官差们你看我我看你,抖抖身上鸡皮疙瘩:“是!”

李靥笑嘻嘻地也跟着喊了一声是,悄悄跟在官差后面想混过去,却被尚辰提着脖领子拎出来:“我先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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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各房的家丁仆役也都休息了,整个宅子除了门房,再无灯火。

一个矮小的黑影越过几个屋顶,落在绣楼上。

中秋刚过,月亮还圆着,借着月光能依稀看清矮小男子一身短打,面罩黑纱,小臂上露出半个胡蜂刺青,正是这段时间让京城百姓谈之色变的采花飞贼——黑尾毒蜂邹槐。

邹槐在绣楼屋顶站定,使了一招倒挂金钟将自己挂在檐上,抠开窗纸往里瞧,屋内无灯,只模糊看到有一女子睡在**,还有个胖乎乎的小丫鬟,打着地铺睡得正香。

他见状,掏出一根竹管顺着窗纸上被捅破的窟窿,将特制的迷药吹了进去,又在屋顶等了一阵,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撬开窗户,翻身闯进卧房。

月色朦胧,映着**女子恬静睡颜,女子面容娇美,皮肤白皙,正是自己白日在吴家见到的那个。

邹槐低笑一声,喊了声小美人,伸手去摸她的脸。

李靥睡觉一向很轻,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什么在蹭自己的脸,她费力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正俯身贴近,顿时大惊失色,想要呼救挣扎,却发现自己手软脚软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小雨,小雨醒醒!”她吓得脸色惨白,拼命发出声音去喊睡在地上的小雨,“醒来啊!”

“别费劲了,这小丫头睡得可比你香。”邹槐看着她,越看越觉得美,幸亏今日多问了一句,才知这貌美小娘子原是吴家客人,轻松几句话在家丁那里套出姓名来历,入夜便寻了来,如今月下观美人,这惊慌失措的小模样当真惹人怜爱,也不枉费他在城里绕了几圈甩掉追踪的人。

“你是花匠?”见小雨不醒,李靥想拖延时间。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记得过了今夜,我是你男人。”邹槐说着,掀开她身上的罗衾丢到一边,单薄寝衣下的曲线玲珑美好,随着主人紧张的呼吸起伏连绵,他不由得红了眼,迫不及待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