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靠在罗氏的怀里,身上虽有些暖,却心比秋凉。生母都不会如此待自己,更不信罗氏的虚情假意。
“好孩子,三日内我定救你出去。”罗氏掌灯起身,叮咛钟灵两句旋身离去。
她本不愿对容貌同养女一模一样,性子却孤僻阴沉的钟灵投入多余的感情、精力,可为了生意场上不顺遂的钟家算不得什么。现如今就等钟灵按照原计划嫁去有权有势的窦家,权当做还为她们家养育女儿十数载的债。
天明时,钟灵冷得一个激灵再度醒来,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里。
她见狱卒手里提着深紫色包袱袋,走到自己的铁牢门外。
狱卒打开牢门生锈的横开锁,将包袱丢到钟灵面前,“县令大人法外开恩,准许无罪的你出去。这是你母亲托大人转交给你的衣裳,换掉囚衣遮人耳目再出去。”
钟灵听得出来意思,罗氏已买通县令放自己离开。
她从包裹里翻出一件绯红锦袍穿好,理了理蓬乱的发髻,往幽暗的走道而行。
大牢门外,钟灵跟着引路的狱卒走进马车里,背靠车壁阖眼休憩。
不久后,油壁小香车在碧瓦朱檐的大宅子前停驻。
钟灵走下马车,看见罗氏从朱漆大门里走出来。
罗氏拉着钟灵的手,将她带进宅子内,“此事毕竟是担着风浪而行,为免发生意外上头的人搜到家里去,你先在这外宅住两日。”
钟灵颔首,罗氏带她穿过小花园,走到厢房处对婢女吩咐,“你伺候姑娘梳洗。”
婢女应了声,领着钟灵进屋。
罗氏东张西望鲜少有人进出的陌生宅子甬道,朝出宅子的路前行。
昨晚她从牢里回府,凑巧窦家老爷派人登门催促要早些迎钟毓秀过门,她年前收了窦家彩礼还债,已不得反悔。抱着几成把握去给县令送银两,费了好一番嘴皮子功夫谄媚于他,终究是说动了。
昔日接钟灵入府,正是因钟毓秀哭着闹着不同意给窦老爷做妾,无奈之下让孪生的姐姐钟灵代替。忧心钟灵闻风而逃,故而未让任何人透露给她。
窦家不似约定好大张旗鼓的八抬大轿钟灵去,也是为当下棘手时刻避免惹人注意的麻烦。
一炷香时辰后,钟灵沐浴更衣完,婢女引着她去厢房休憩。
门口处,婢女掀开珠帘,“奴婢不打扰姑娘歇息,你若有需要吩咐一声便是。”
钟灵“嗯”了一声,独自往内室进,撞见锦绣床榻上半躺着一名华服的半百男子,他肥头大耳,腰粗十圈,须发花白,布满皱纹的脸发黄。
钟灵双眼瞪大一倍,意识到不妙,旋身朝门外跑。
华服老爷睁眼看着她,脸上展现笑容却显得更凶神恶煞,“毓秀,你跑不了的。三个月前我去你家洽谈生意吃酒时就看上你了,早就给你双亲送了彩礼,乖乖留下来给我做八妾。”
“我不认识你!”钟灵蓦地明白罗氏的用意。所谓挑户好人家带自己远离东靖县避风头,其实早有预谋要让自己代替钟毓秀给眼前土埋半截的人做妾。
钟灵猛冲到门前用劲推搡几番,外头似是上了锁压根无动静。
“你岂会不认识我?我姓窦,年前去过钟家不少次,回回给你带首饰。你这丫头时不时冲我笑,‘窦伯伯’地叫。”窦老爷踱步走近钟灵,笑容委琐,“往后你得叫我老爷。”
钟灵看着他时隐时现的一口龅牙与三两颗镶金牙,那般苍老的面容令她嫌恶、恐惧。她抱起木架上的花瓶,威胁道:“别过来,最好是放我走!”
寄人篱下亦或是给眼前的人做妾,前路皆是晦暗渺茫。若陷在沼泽里苟延残喘,侮辱、欺负她的钟毓秀就白杀了,她只想过得比那帮嘴脸丑恶虚伪的人好。
“毓秀啊!”窦老爷紧锁眉头,谨慎地挪步接近她,“我会待你好的。”
白瓷鹧鸪釉面的花瓶朝他头部飞来,他迅速闪身躲过。花瓶“嘭!”地砸碎在地,瓷片、瓷屑散落在藤蔓花纹的蜀褥上。
窦老爷见钟灵弯腰捡碎瓷片,立时拔出腰间的匕首横在她脖颈间,“你既不从,我只好把你送进勾栏里将彩礼赚回来。倘若你现下妄动,我就直接杀了你,埋到后院里无人会察觉。”
他的目的并非让心如蛇蝎的小丫头片子循规蹈矩服从自己,而是另有所图。
钟灵慌乱地捏紧碎瓷片,似是想到某件事,“奴家会听老爷的话,求你饶过我的性命。”
窦老爷缓缓收回匕首,钟灵看准时机伸手去夺他手中的匕首,他佯装挣扎几番松了手。
钟灵手持匕首砍向窦老爷,他高声道:“钟灵!”
她懵憧片刻,“你认识我姐姐?”
“你不像毓秀。”窦老爷言语诡谲。
“奴家就是钟毓秀。”钟灵的匕首刺向窦老爷胸膛。想伤害自己的人都不必再活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钟灵见前时在晨濛山审讯自己的三名京城大官踱步而入。他们身后的官兵用剑挟持罗氏的脖子。
另两名官兵快步过来,将不敢妄动的钟灵束手就擒。
钟灵凝视宛如清俊绝世的卫廉,心颤巍巍的。不明他们为何刚好堵在门外。
瞿白看顾身后的罗氏,对钟灵道:“本想听你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奈何还是得靠你堂伯母承认。她买通狱卒、县令,你是钟灵之事,全都供出来了。”
“纵然我是钟灵,可并不能说明钟毓秀是我杀的。”钟灵狡辩。
高明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们搜查多日,特意未禁止那帮初二时入晨濛山的百姓们进去,正好搜找到证人。”
“有个十岁男孩原本躲在树丛后与别的孩子捉迷藏,在禁令时间离山前亲眼目睹你谋害钟毓秀。他误以为那片云雾缭绕之地是仙人飞升,这才未报。”
钟灵颤着手指向窦老爷,问道:“你们与他事先商量好要诓我?”
“我昨夜就查到罗大娘子欺瞒的缘由,找到窦员外设圈套。不然你以为天子身边的官员如此好糊弄?”瞿白道。
“原来出主意让人在坟前放置食物、衣裳,引我去拿,半夜里将我当场抓走的人也是你们。”钟灵恼怒,可事已至此自己逃不过了。
“那是我弟妹的主意。”瞿白眼神锐利的盯着钟灵,诘问道:“你如何杀钟毓秀的?”
钟灵清秀的脸浮现笑意,漠然地说:“我趁她不注意用簪子刮破她的衣裳,她果然直接抢我完好无损的衣裳换上。”
“之后,我诓她卫世子在远处,爬到栏杆旁的树上能看清楚。她信以为真,我扶着她上树后找准时机推了她一把。别的事你们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