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影心知他应该得知了今日自己与崔氏间的事,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上世安平伯世子夫人也是与婆母不和,婆媳二人每每交战,安平伯世子都是一幅烦不盛烦的样子,巴不得离得远远的,等家中消停了再回府。ΗTtΡS://ωWw.kαNSHúsHΙ.℃ōm/

想来郎君皆盼后宅安宁,就算不安宁,他们也不想掺和进去就是了。

况且她早习惯了一切事都靠自己处理,两世为人,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经验应对。面且,沈同晏今日为她处理了婆媳关系,日后便还有姑嫂关系,妻妾关系,甚至嫡庶关系。她不想开口求助,她怕自己生出依赖…

二人成婚以来,首次用了一餐沉默的夕食。

沈同晏开始不停饮酒,陶知影自顾自地用着白日做给崔氏的川食。

许是因为祖母是蜀人的关系,她偶尔会很想用一些辛辣的吃食。

下人撤走一应餐具食物,沈同晏却继续坐着自斟自饮。

陶知影也没有开口,她离了餐桌,去沐浴洗漱。

半个时辰后,陶知影从澡间出来,却见沈同晏还在喝着…

陶知影抿唇,上前收了壶杯,皱着眉叫秋照端了出去。

沈同晏抬眼看她,他似乎已经醉了,至少是微醺的状态。许是因着饮过酒的原因,他迷蒙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瞥过来时,竟有种慑魂的妩媚感…

陶知影心被扯了一下,她走向沈同晏,侧身坐上他的腿,抱住了他的腰,并主动埋头到他胸前,瓮声瓮气地说道:“今日确实与母亲发生了些不快,我亲手做的菜食不对母亲胃口,她说了我几句,我便忍不住回了嘴…”

她抬头去看他,神情带怯:“夫君不会怪责我罢…”

沈同晏似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他垂眼看她,目中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他半晌不说话,陶知影有些难堪地别开眼,她心下发涩,怪自己为何要主动。

松了手,陶知影离开他的腿,准备走开,沈同晏却也蓦地起身,一手托后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抱离了地面。

陶知影差点叫出声来,她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同晏三步作两步地走向榻前,将她放了上去…

这一晚沈同晏简直肆无忌惮,陶知影被他折腾得几欲崩溃,他显然已经很熟悉她的身体了,无论怎么哀求、抓挠,陶知影甚至抬了脚要去踹开他——却被他顺势制住,压向脸部…

屋内动静极大,外间守夜的使女都听得脸红心跳,连忙躲远了些。

“夫人,该去给太夫人请安了。”秋照在外小声唤道。

陶知影精疲力竭,阖着眼睛默数了几个数后,用上了十分的毅力硬逼着自己坐了起来,她手脚并用地要爬出床…

一条屈起的腿挡住了她,沈同晏也是睡眼惺松的模样,他坐起身,揉了揉眼对陶知影道:“你睡罢,今日我去。”

陶知影的手脚还有些发颤,她本来也实在爬不起来,听他这么说,便也不欲细想,撤了全身硬撑起的力,撅着身子原地趴在被盖上,无力地哼哼了一声。

沈同晏被她一幅鹌鹑样逗醒,轻轻抱起她躺平,又掀了被子为她盖上,碰了碰她的鼻子,这才轻手轻脚去洗漱。

崔氏辗转反侧了整夜,眼见着刻漏到了时间,想着不知陶知影今日会否如常过来请安,若是来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心下正在打鼓,听使女报说世子爷来了,她一惊,忙起身洗漱。

“母亲晨安。”沈同晏恭敬揖手施礼。

崔氏心下忐忑,她强笑道:“二哥儿今日怎的来了?快坐。”

沈同晏正襟危坐:“听闻母亲近来身子不适,儿子特意前来探望。”

崔氏眉头跳了跳,她试探道:“你房里的——”

沈同晏皱眉,抢过她的话:“母亲,知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房里的什么其它人。”

被抢了白,崔氏愣了愣,又想起昨日陶知影的话,顿时脸色不虞:“我并没有说她是你房里的什么其它人,二哥儿为何发急?可是她向你诬了我什么话?告我苛待了她或是别的什么?你可知她昨日做了什么,又与我说了什么?”

沈同晏目光湛湛,不为所动:“儿子不想知道她对您说了什么。今日儿子来,除了探望母亲,还有一句话要对母亲说——希望母亲善待我夫人。”

崔氏张了张嘴,又不甘道:“事母奉姑,本来就是媳妇子该做的事。”

“母亲莫不是活在了前朝?”

沈同晏毫不客气接道:“那都是不慈的婆母为了磋磨儿媳才会使的招。我大齐多数人家都会免了媳妇的这些虚礼,既已是一家人,何故蓄意为难?”

“祖母健在时儿子虽年幼,但已记事,并不曾见母亲有像知影侍奉您一般侍奉过祖母,想来我沈家并无这种传统。况且,儿子也未见真姐儿对您昏定晨醒过。既是媳妇子都要做的事,真姐眼见也要开始寻婆家了,不如让她与知影一起侍奉母亲如何?我观她近来愈发没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一听他提到沈念真,崔氏顿时竖眉:“你还有脸提真姐儿?为了这么个女子,你把真姐儿的路都给堵了,她本来可以入宫为妃的!”

沈同晏气笑了:“母亲是想让真姐儿入哪个宫?给哪位贵人做妃?”

“自然是当今官家。”

三皇子虽当了太子,可谁知他坐得稳不稳当。

况且嘉宪帝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身子又一向爽朗康健,少说十几年是轮不到太子即位的。十几年,足够乾坤倒上个个儿了。

崔氏又补上一句口头禅:“我这也是为了侯府好。”

沈同晏苦笑,他这个母亲,永远都是满口他人,心中想的却全是自己。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崔氏:“母亲,侯府现今不好么?”

崔氏底气十足的挺直了背:“若我当初没有豁了脸去求皇后娘娘,二哥儿哪来的机会与太子如今日这般交好?”

沈同晏却摇头:“您总爱说为了侯府好,不过是因为侯府代表您的面子,您的荣耀,您想有骄人的富贵,您贪那些个虚名。对您来说,这些可远比儿女过得舒心幸福要重要得多。”

“您可知道,真姐儿在您的刻意教导下,现今满心就想着要入宫为妃,在外更是横行肆意,随意欺辱他人。可惜她到底年少,还以为您是想让她入东宫…太子风姿俊爽,她可是一直心向往之。”

“官家可与您同龄…宫里过的什么日子您当真不知道?如今妃位上的几位哪个是菩萨角色?皇后娘娘如何被她们欺压您就半点未曾听说过?就真姐儿那样刁顽的性子,怕是进去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她一个妙龄小娘子,又是侯府嫡女,在这盛京城就算闭着眼选婆家都不会差,多少风华正茂的贵族儿郎可以作她夫婿,您却偏偏盘算着要她去走那条路?母亲扪心自问,您到底是为了真姐儿好,还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

沈同晏站了起来,盯着崔氏哑声道:“当初将我送进宫中,到底是为了让我求学上进,还是为了让我去攀权接贵?我在宫中受皇室子弟欺辱时,您可曾心疼过?”

说完,他兀自行了礼,大跨步走了出去。

崔氏唇色发白,像是当头挨了一棒闷棍。

当年亡夫战死,背了诬名,忠武侯府险遭抄家,幸得嘉宪帝相护。而自己在得知事情真相后,私下去找了当时的太子妃哭诉卖惨,才顺利将二哥儿送进了皇宫进学。她确实隐晦地提醒过二哥儿,一定要巴着五皇子,因为五皇子才是嫡子,极有可能就是日后的皇储。

二哥儿在入宫进学后曾偷偷找她哭诉,说是被五皇子等人欺负了,她当时并未当回事,只安慰他皇室子弟略有些性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并明确告诫他不能冲撞了五皇子。

可二哥儿自此之后开始变得我行我素,不仅同五皇子不和,还开始与三皇子交好,当时自己也是为此焦虑上火,生怕二哥儿此举害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忠武侯府。万幸的是,三皇子成了太子…

可她也没有说错呀,若非她出力,二哥儿这个虚虚的世子,怕是连大内的门钉都摸不着几次。

忆起往事,崔氏忽然迸出了眼泪。

她的母家是先帝当政时的礼部尚书,她本是家中庶女,受尽嫡姐欺压。后来到了出阁的年纪,自己也是大好年华便嫁来这忠武侯府给人当了续弦,刚怀上真姐儿没多久,夫婿便战死沙场,自己成了遗孀,还差点被抄家…

她担着这个侯夫人的虚名被京中的勋贵夫人们于明间暗里嘲笑点指过多少次?尤其是一向看不起她庶女身份的嫡姐。她生养了一对儿女,为他们谋划的都是顶好的前途,如今儿子不仅不领情,还说出这番诛心的言论…

崔氏觉得心中悲苦极了,她开始唏嘘饮泣,渐渐哭得气短神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