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闻秀兰悠悠转醒,入目是陌生的承尘与账缦。

她身上满布淤青,脖颈处也有显眼的紫红掐痕,腿间尽是黏腻,就连咽嗓也是肿痛难忍。而下身的刺痛,更是一下下地在提醒她,自己昨夜都经历了什么。

闻秀兰开始不住颤抖,又怕吵醒身旁曾对她施暴的人。她拼命压住身体,咬着嘴角,想把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压下去,可是眼泪仍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泪水浸透了本就斑驳不堪的脸。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在外大力踹开,一行人闯了进来。

闻秀兰吓得尖叫了一声,拼命往床榻里侧躲,却碰到了正酣睡的岳鸿。

被吵醒的岳鸿火从心起,竟一脚把她从塌上踹了下去,他**坐起,见着入了房中的人待要怒目大骂,长落却只抬声到:“郎君还是先穿好衣裳罢,三皇子殿下等人可正等着您呢。”

岳鸿闻言,慌得手足无措,连忙开始着衣穿袍。

闻传松一早就守在沈同宴院外,却只见沈同晏兀自带着仆从神清气爽地出了院子。

待沈同晏等人走远,他忙潜入院中,找了一圈去未见闻秀兰的踪影,正不得其解间,却被人持剑扣住——却是沈同宴一行人去而复返。

他自然被吓得心惊胆慑,经过一番逼问后,便道出了全盘。

长落只觉这女子太不知死活。

以他对自己主子的了解,这女子哪怕昨夜算计成功,以身为世子爷解了药,也最终入得忠武侯府;但她此生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孤独终老了,前提还得是他们世子爷娶了一位大度的主母。

沈同晏却简直想当场把陶知影也拎来,让她听听旁的女子为了给他作妾都是怎么挖空心思、百般筹谋的,她竟还不愿意!

而闻传松怎么也没想到,沈同晏竟将闻秀兰送去了岳鸿处,还威胁他要死咬成是岳鸿硬掳去的,否则,他与闻秀兰一家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他怎敢不从。

尤其是此刻,他见到破布一般躺在地上发抖的闻秀兰时,简直目眦欲裂,恨不得生食岳鸿!

闻传松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抱住了闻秀兰,手忙脚乱地找来东西裹住她的身子。

闻秀兰一见是他,顿时嚎啕大哭,只她咽部受了伤,只能发出“嗬嗬”的长气音,大颗的眼泪涟涟落下。

闻传松也哽咽不已,他虽心知闻秀兰之计主要是为了得嫁高门,但自己也确实是因她的一席话动了私心,且二人到底相伴十数年,如今见她被岳鸿摧残成这般模样,心下只余悔痛。

已年逾知命之年的岳刺吏细眉细眼,微瘪的阔嘴上还蓄着两撇稀疏柔软的胡子,刚结束一夜官场酬酢的他有些疲惫,正慢腾腾地在姬妾的服饰下盥洗。

经予安院一事,嘉宪帝将本欲于来年开春再大肆举兵的计划提前到了今岁年末。

而三皇子此番前来,明面上是巡视平阳武学,实则却是准备向平阳借兵调将,届时暗中囤于近侧,以备大战不时之需罢了。

平阳城兵力强盛,战马雄壮,若为助力,自是十分有益。

只岳刺吏并不打算应下。

他欲借北地天寒,平阳军不耐气候,恐将士劳顿,徒损兵力而拒之。

为官数十年,他深知官途有夷有险,宦海茫茫,风波陡起天来大。

尤其自己所居的刺吏位最为尴尬,只因前朝动乱之际,各方刺吏借兵力成藩镇割据之势,霍乱百余年,大齐建国后,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朝廷一直对他们颇为警觉,故而他平素总是小心谨慎,此番怎肯参与立储之争。

只是他那大郎实在叫他恨铁不成钢,镇日眠花宿柳,纵奢享乐,他只得安慰自己岳鸿不过是少年心性,只要他行事不出这平阳城,自己总归还是把控得住的。

至于他那个外室生的儿子,他心下也是颇为瞧不起耽于儿女情长的闻传松,怒他竟因一个闻家的小娘子,便放弃了自己为其铺好的仕途之路;想来也是朽木不可雕,难堪提携。

还好闻传松长相肖母,又因时年长远,他家中的母老虎已记不得那个外室的模样,自己才可以将他提来府中做这护卫总领。

只是,他的关照也仅限于此了,自己不可能为了一个私生子再去掀起什么波澜,没得再令家无宁日。

他一向颇为守旧,认为长子方可承重。正如这场他不欲参与的储君之争,真凭心论起来,三皇子虽近期风头大盛,他心中却是暗自看好五皇子。

毕竟五皇子乃皇后所出,他信嫡庶有别,立嫡不立长才是宗法正道,这储君之位,想来最终还是要落到五皇子手中…

正暗自思衬间,忽闻仆从相报,说是三皇子等人来了。

岳刺吏忙起身更衣,待匆忙入得正厅,却见三皇子与忠武侯世子均在厅中端座,一脸正色。

岳刺吏忙小心翼翼上前见礼道:“臣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沈世子。二位清早来寻下官…可是有何要事?”

齐修肃声:“有人报吾,府中的大郎君于民间强掳一名女子入府**乐。竟有如此欺压子民之事在吾眼前,吾自当好生过问一番。”

岳刺吏惊得如满月小儿听霹雳,只觉两眼双黑,他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沈同晏扶住他,挑唇笑道:“岳刺吏稍安勿躁,岳大郎君这就到了。”

话音刚落,长落等人就带着岳鸿进来了,身后跟的是闻秀兰的闻传松。

岳鸿一见这阵仗顿时两股战战,颤抖着向厅中人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见过沈世子。”

又见铁青着脸立于一侧的岳刺吏,忙投去求助的眼光:“爹爹!”

闻传松抱着已昏迷的闻秀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三皇子殿下为草民作主!”

沈同晏扬声道:“你有何冤屈,自说来便是,三殿下视民如子,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此乃草民之胞妹,我二人是这平阳城中普通商户之子。草民平素在这刺吏府中当差,昨日,府中管家来寻草民,只说大宴将至,府中侍女有缺,怕怠慢于贵人,便让草民将胞妹带来帮衬一晚,谁知岳大郎君心生觊觎,竟强行掳走了我妹子…”

说到最后,闻传松已是泣不成声。

岳鸿怒目圆睁地叫道:“胡说,你这老油嘴!我何时掳过你妹子?明明是她自己爬了我的床!”

庆成喝斥道:“好大的胆子,尔敢在三殿下面前大声呼喝?”

岳鸿一抖,顿时噤声。

闻传松连连嗑头:“求三殿下明鉴,我妹子乃是清白良家女子,怎会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倒是这岳府的大郎君,素有恶名在外,欺男霸女惯是常事,只需着人打听一番便知,这平阳城中,哪个百姓不知他行径?”

齐修一双寒目望向岳刺吏:“岳刺吏,你可有何要说的?”

岳刺吏已慌得冷汗淋漓,惊得一股冷气从脚心往上直冲,他忙撩袍跪下,声怯气短道:“殿下,此乃臣治家不严之过,臣…有罪。”

沈同晏故作沉吟道:“我等来平阳数日,虽与岳大郎君接触甚少,但昨夜大宴之际,大郎与我等几番推杯换盏,见他是颇为憨厚热情的,想来只是平素有些顽劣罢了。此番做下如此行径,约莫与昨夜多吃了几杯酒有关…”

岳刺吏诧异地看过来,却见沈同晏仍是眸中含笑,笑中却别有深意。

几十年的官饭也不是白吃的,他瞬间领悟,忙向上叩首道:“孽子无状,一时酒后失德,于糊涂中犯下恶行,臣实难辞其咎。只老臣对三殿下忠心一片,还望殿下此番开恩,臣自当高拾家法,狠狠收拾这孽子一番!”

说完,他拧头狠狠瞪了呆立的岳鸿一眼:“孽子,还不速速跪下求三皇子殿下开恩!”

岳鸿忙依言跪下,连声叩首哀求:“仆知错!仆不该酒后失态!望三皇子殿下此番饶过仆,仆定当痛改前非,不敢再有下次!”

齐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岳刺吏拳拳父心,吾也颇为感慨。只岳大郎君到底是污了这小娘子的身子…”

岳刺吏忙接道:“殿下说的是,下官定将安排府中人亲将此女送回,择日替犬子下聘娶之。”HτTpS://ωwω.KαΝsHUSHǐ.cǒm/

齐修颔首向闻传松道:“刺吏如此安排,你可愿与其和解?若不愿,吾可按国法处之。”

见闻传松欲言又止,心中似是徘徊瞻顾。岳刺吏一咬牙道:“松儿,此番过后,你也一同归府罢。”

闻传松听罢,心头微跳,脉博都亢急起来。他紧了紧怀中的闻秀兰,低声道:“草民…愿意的。”

沈同晏扬眉,倒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他随即从容地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岳刺吏此番不仅为大郎娶得佳人,还认回了失散多的血脉,实是双喜临门,某在此先道声恭喜了。”

岳刺吏忙呐呐地拱手回应:“谢过沈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