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势不妙,楚珩眉头紧锁,正欲为自己辩解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将他打断。
“啊——!!”
众人的视线,直接被瘫倒在地上不断打滚尖叫的范倾倾所吸引,只见她身上不断沁出血渍,场面愈发的诡异可怖。
她大口的吐着鲜血,奄奄一息,嘴唇染上了乌紫,一瞧便知是中毒已深。
范倾倾意识渐渐模糊,时至此刻,她半点未料到自己竟会落到毒发身亡的下场。
视线往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对上了一双清冷且意味深长的眼睛,在这一瞬,她像是才焕然大悟,可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范知绾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未有半点波澜。
要知道,当初这毒,可是范倾倾准备用到她身上的。
唏嘘声四起,众人将目光在毫无生息的范倾倾,以及沉着脸的楚珩身上流转着。
天宁帝本就早对楚珩注意已久,现下见事端多起,难免不心生忌惮与多疑。
“父皇……”楚珩的脸色极端难看。
可没等他继续说,天宁帝便直接将他打断,“混账!”
他虽心有不甘,但碍于某些不可抗原因,还是即刻跪下。
此时若是强行与他父皇起冲突,只怕将前功尽弃。
天宁帝深深地看了眼他,“自今日起,无朕命令,休得踏出二皇子府半步,直至你想好该如何跟朕解释!”
他这招紧闭,不止堵住了某些蠢蠢欲动准备揪他把柄的官员之嘴,更是先行抑制住他着不省心的二儿子之野心。
因着意外突发不断,兴许是为了遮掩丑闻,这场筹备已久的皇家秋猎却也随之莫名散场。
……
是夜,范知绾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去到了承王府。
她双手撑在书案上,莹白的脸庞拢着凝重,案角摇曳的烛火映照得她那双眼睛深幽一片。
“楚慎可能大有问题。”她蠕动着朱唇,一字一顿。
不管是楚慎白日里在秋猎上的举止怪异,加之回想之前他的一些事,总透着股奇怪,很难不叫人多想。
眼前,楚承致一袭玄色锦袍,清隽的脸上未有半分情绪波动,仍旧端坐在椅子上,仅轻抬下颌骨,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她,直将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范知绾忽感不自在,挪走视线避开了他的对视,“咳。”
她轻咳一声,双手离开案面,似不从心地往后退开了两步。
刚刚她太过激动了,那般举止似乎不太符合形象。
想到这里,她眉心轻锁,“……”
不对,她现在顾个什么形象。
楚承致剑眉轻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又立刻冷下脸来,一整副冷淡的模样。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案面,嗓音磁沉而慵懒,“黑风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人。”
听着他如此肯定的话,范知绾哪怕心中早有猜想,依旧忍不住一顿,“谁?”
“楚慎。”楚承致抬眼与之对视。
“白日里,本王借着那事故意将黑风忽略,暗地里影卫跟着他去到了大皇子府。”
闻言,范知绾刹时明了,抬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抬眸间,蓦然对上了那双深邃而清冷的黑瞳,她一顿,思绪抑制不住有所偏离。
说起来,这厮的死其实与夺嫡相关,纵使她并不相信前世他真的是因天宁帝的死而悲伤过度。
可天宁帝的死,却不能忽略,只怕便是导致他病发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么今生的进度被她往前一拨,是否也会因此而影响到他……
思及此,范知绾心底莫名一阵沉闷。
不对,她担心这个作甚?
她半拢着眉,像是对自己走神的内容感到别扭,垂眸无声嘀咕着,“肯定只是因为还需要他来镇场罢了。”
不然,倘若楚珩提前一反,恰巧楚慎当真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天宁帝又随之出事,那么天宁将面临的可就不是什么好结果了。
到时候事发,内忧外患之下,她父兄断然无法安好。
嗯,定然是这般,否则她作甚要关心这厮?
楚承致观摩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见她仿佛找了个极好的借口将自己说服,绯薄的唇勾勒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不知自何时起,心中亦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
夜深之时,一场初雪悄悄席卷而来,寒风在窗外呜呼,自打皇家秋猎那起事,楚珩真就乖乖的待在二皇子府里面壁思过,仿佛清者自清。
而楚昭倒也意外因那件事长大了不少,开始变得沉稳了起来,每日里未再提着要出去哪儿玩,只奋力用功念书学习。
至于楚慎,却是许久未曾出现在人前。
“天凉,身子骨虚?”范知绾黛眉轻挑,垂眸浅笑了声。
怎么可能?
若是之前她兴许还会信,这会儿她倒觉得他是在故意降低存在感。
“吱呀”一声响,范知绾瞬间敛去思绪,抬眸笑眯眯看着眼前人。
“周神医,别来无恙啊~”
周伯琴一顿,扬了扬花白的眉,“哼”了声,自来熟的坐到了她对面,毫不客气拎起了酒壶便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瞥了眼满桌的菜肴,眯着眼一脸怀疑的看向眼前不怀好意的少女。
“你这小丫头……”
范知绾见他如此,倒也没打算浪费时间和他扯皮,径直开门见山,“有一件事,需要请教下周神医。”
她难得一本正经,周伯琴倒是有所收敛,但依旧多是不太在意,夹了点小菜送入口中。
“什么事啊,说来听听,竟叫你求到小老儿这里来了。”
“承王能活否?”
她轻飘飘的说出这五个字来,却险些没将周伯琴给呛死,他咳得老脸涨红,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这小丫头……”他重复着这话,转瞬不知又立马想起了什么,眼里极快的闪过一缕暗芒。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首默默喝酒,神情无奈又失落,看得范知绾心底没来由“咯噔”了下,也没心思再问下去了。
无声默认无疑便是周伯琴给她的结果。
初冬的到来,气温乍冷之下,叫人总是没能回过神来。
却也不知怎的,范知绾近来总觉得整个人莫名的低落。
呜呜冷风悄然从她脖颈边溜过,叫她生理性缩了缩,朱唇轻抿,无声呢喃,“经过那么多,分明也该知晓有些结局就是不可逆的才是……”
可是,她又作甚为他的结局无端神伤。
骤然,屋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将她的思绪拽回归,她瞥了眼窗外,“徐行。”
身后传来那道熟悉的嗓音,“属下在。”
“怎么了?”
半响没等来答复,她不由疑惑转身,见徐行欲言又止,她眼底黯芒顿转,也没等徐行下一步动作,她直接趁其不备,施展轻功瞬息离开。
彼时,天宁皇宫外,范家军协同禁卫军正抵抗着一些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叛军,打得叫一个火热朝天。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禁卫军里竟还有人途中造反,直接与那些叛军里应外合,导致整个局面更加的混乱。
他人不知的是,范知绾正巧赶来,她隐在暗中瞧到这一幕时,心中顿时明了。
只匆匆在人群中深深看了眼自家父兄,确保他们不会危及性命后,便不动声色的闪身进了宫内。
待她赶到之际,果不其然已看到大殿上,楚珩正拔剑直指天宁帝。
“怎么,父皇没料到本殿居然能避开他们进到这宫中麽?”
他冷哼了声,语调半点不近人情,“若是父皇足够聪明,还请速速传位于我。”
笑死,就这么想要那个位置麽?
暗处,范知绾半眯美眸睨着殿中父子,眼底流光忽转,带动丝丝晦暗。
照着眼下这局面看,前世兴许她死后,楚珩只怕也命不久矣。
不过,任凭谁想,也意料不到人前中庸懦弱,且体弱多病的大皇子楚慎,竟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
思及此,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登时扑鼻而至,可她却毫无波动,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转头冲来者轻挑眉梢。
四目相对间,彼此莫名心有灵犀。
楚承致睨着眼前少女眸底慧黠的光彩,心中再度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看来又小瞧她了,倒是叫她先他一步过来。
殿中,正当天宁帝为了保命而妥协时,一道略显虚弱的男声响起,“儿皇弟这般做,可不妥。”
天宁帝见到来者,虽有失落,却还是眸中一亮,忙道:“朕的乖慎儿,快救朕!把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弟拿下!朕必传位于你!”
面对他的**,楚慎垂眸浅笑,“那父皇,可须一诺千金。”
“哈哈哈!”楚珩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只可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寒芒便从他眼前闪过。
他脸色一变,堪堪避开,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手执软剑的楚慎。
后者幽幽一笑,“皇弟莫急,你何不先想想自己凭什么能这般轻易进来。”
楚慎说着,手中长剑毫不留情,“还不是因为禁卫军里,有我的人。”
他这话,当下惊得眼前两人脸色大变。
楚珩神情难看得厉害,自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气忿下,挥起手中剑,两人不分彼此的打了起来。
哪知混乱中,竟意外将天宁帝刺死……
瞅准时机,趁着两人都已陷入了疲累状态,隐在暗处黄雀在后的楚承致,当即示意暗卫动手擒住两人。
范知绾,终于亲手杀了她的仇人,剑起头落,过往的她,也终于合上了眼睛。
正当他们准备处置楚慎,哪知后者口吐黑血。
“楚珩把毒用在他身上了。”范知绾皱眉看向楚承致。
这毒,合该是为天宁帝准备的。
……
漫天的大雪,将宫中鲜血覆盖,在事件平息之后,国终究不可一日无君,大势所趋之下,众人皆举荐楚承致为皇。
哪知,他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某处屋檐上,范知绾深吸了一口气。
在夙愿完成之后,这几日,她想了很多,却也将自己的心意看清。
罢了,都活了两世,她深知有些事不该藏着掖着,不然终有后悔之时。
她咬咬牙,嘀咕着为自己打气:“好歹真的没下一世了!”
屋檐底下,楚承致唇角的笑意根本压制不住,他抬头瞥了眼上头,无言浅笑,亦准备将事情和盘托出。
思绪方落,一抹倩影骤然闪现到跟前,急切的声音响起,“你先别管我怎么进来的,我有事想跟你说!”
范知绾一字不带停顿,劈里啪啦的说着,耳边却响起一道慵懒低磁的嗓音。
“周伯琴说,本王长命百岁。”
“啊?”
疯了疯了疯了,这石疙瘩该不会想不开了吧?
她眨眨眼,没来得及回过神,跟前黑影压下,蛊惑好闻的男声自头顶落下。
“本王惯来不说假话,亦不屑于造假,既因当初协议,世人皆已以为你我之间情投意合。”
“那么,范大小姐何时准备对本王负责?”
“啊?”
范知绾自觉整个人懵懵的。
不是,是不是她进门的方式不对啊?她不该从屋檐上直接进来的!
可是她为什么还不拒绝啊!脑子被烧傻了吗救命!
书房外,一缕熙和的阳光打落,院中初雪有了融化的迹象。
“负责就负责!”
范知绾也不知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就答应了,心中亦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异样感觉。
楚承致尽极清隽的眉宇间刹时绽放笑颜,就像常年处于深渊的地方,得到了一缕阳光的映照。
一切的一切,也在混乱中逐步安定了下来,天宁则交付到了四皇子楚昭手中,由各个大臣以及护国大将军辅助着长治久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