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那张瓷白绝色的脸庞怔了好一会儿,脑袋发着懵。

陆凌霄见小姑娘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明了,视线落在她撩起裙摆后,因走动绫袜掉落后露出的光洁脚踝,凤眸蓦地沉了几分。

转过目光,他明知故问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方才在此间闲逛赏月,在路边捡到了这本图册,也不知是哪位丢失的,等待了良久都不见失主来找。姑娘可知这是谁的?”

说着,他作势要将手中的图册递过去要给江漓看。

江漓顿时骇得又退了一大步,这样露、骨的宣、□□册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看的,且还当着外男的面。

她的视线极快地对方手中的避火图册上掠过,而后不敢再看,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这架势,活像是那本图册是来索命的阎王似的。

陆凌霄暗暗失笑,见小姑娘面有恼怒,便歇了玩笑的心思,似有怅然道:“既然不知是谁的,失主又迟迟未来找寻,看来不过是本被丢弃的图册罢了,在下回去时将此图册扔了便是。”

听到他说要扔掉此书,江漓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她矢口否认这本避火图册与自己无关,等到图册被眼前的公子扔掉,自己偷买违禁书籍的罪名算是洗刷了。

想到此处,江漓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道:“被丢弃在路旁的书,的确是该扔了。”

她稳着步子,上前朝公子行了一礼:“天色不早,公子快些歇息吧。”

说着,她迅速转身,匆匆原路返回。

一路疾走回到临安院,她靠在了朱红的院门边,听心口“砰砰”地狂跳,再也走不动半步。

灵心打完了热水,主屋内却没了姑娘的影子,正心急如焚地出去要找。

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了靠在门边,惊恐未定的江漓,她以为发生了甚大事,忙上前扶住主子,哭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刚才您去了哪里?发生了何事?”

江漓只觉得疲乏得很,想摆摆手让灵心不要担心,却忽然发现两只手中都攥着裙摆。

她一个机灵,低头往下看去——

只见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攥着撩起的大片裙摆,而自己虽穿着里衣,但因攥裙摆的力气太大,将绫袜扯的往后掉下半截,赤/裸裸地露出了一截脚踝……

江漓手一松,裙摆坠地时,双腿也是一软,栽倒在灵心身上。

天啊,她刚才是这么一路回来的吗?

那么刚才碰到那位见到图册的公子时,自己也是这副不正经、不端庄的模样吗?

天要亡她啊!

——

那一边,目送着江漓逃也似离开的身影,陆凌霄静静站在原地。

手中的图册仍旧被他卷成一卷握在手中,看着倒不像是拿着本烫手的违禁之书,反而是一本才华横溢的月下诗作。

方形幽灵似的从后面蹿到陆凌霄身后,将他手中的图册抢到手中。

他看一眼上头“避火图册”四个字,口中忍不住“啧”了一声,又翻开图册看了几页。

方形赞叹道:“没想到这位江姑娘还是位颇懂男女声色的妙人儿啊!”

陆凌霄看他一眼,面上冰霜俱冷:“休要胡说。”

方形戏谑道:“我怎么胡说啦!这本避火图明显就是江姑娘遗落的,若是正经闺阁中的姑娘家,手中为何会出现这种禁忌之书?”

“江漓并非这种女子。”陆凌霄沉着声,上前就要将方形手中的图册拿回。

方形偏偏不给,躲过陆凌霄的手,继续道:“那您说说,这本避火图为何会到江漓手中的?看她刚才的反应,明明知道这是本禁忌书籍啊。”

想了想,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凌霄:“不对啊王爷,您方才不是也调侃了一番江姑娘吗,还害得人家提心吊胆,一张娇花儿似的脸都白了。怎么到我这儿,您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满口的笃定那江家姑娘是清白的?”

“她方才刚从书肆出来,许是误将避火图夹在在其中,以后凡是有关江漓的事,你都不能妄加非议。”陆凌霄此时,凤眸中的冷意又深了些,看一眼正脸色兴奋的方形,不耐烦再解释半句,朝他伸手:“拿来。”

“竟这么护着那姑娘……我瞧着人家好像也没认出您来呢。”

方形嘀嘀咕咕几句,一瞥眼,忽然发现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摄政王的脸色,似乎更臭更寒了。

方形“……”

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方形顿时胆战心惊,双手捧着图册,老老实实地将图册交到陆凌霄手里。

在摄政王身边已久,他知道对方何等模样是真的动了怒,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几分缘由。

饶是不敢再出言造次,方形还是忍不住腹诽了下陆凌霄竟然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放在心上了。

要知道,陆凌霄此人手腕通天,权倾朝野,用雷霆手段震慑朝堂,臣子们无一敢置喙半分。

就是高座上的那位小皇帝也不敢跟他硬来,只敢偷偷摸摸地在背后下黑手。

这样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凭借满肚子的权谋诡计,面冷心狠,一步步问鼎朝堂的人,竟然对一个女子如此纵容维护?

明明是那江漓私藏避火图册嘛,怎么到了堂堂摄政王嘴里就是“误拿”的了。

这还真将黑的说成白的了。

这人的偏心程度,可以说不能用护短二字简单形容了。

但这些话方形只敢在心里编排几句,面上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

他略有狗腿地凑上去,笑道:“王爷,今日来,我有要事禀报。”

陆凌霄方缓和了神色,抬步往疗善堂的方向走,方形便紧步跟在后头。

进了院门,陆凌霄道:“京都那边怎么样,我受袭的幕后主使可查到了?”

“王爷猜得不错,暗中命人取王爷性命的的确是那位,”方形肃了神色,不屑道,“看来是翅膀硬了,不肯再受人掣肘,想要尝一尝自主弄权的恣意了。”

“这偌大朝堂,按照他如今的能耐,恐怕尚不能驾驭。”陆凌霄眉眼淡淡,推门入屋在桌案边坐下,喝了杯冷茶。

“谁说不是呢,这小皇帝也是心急,毛都没长齐呢,就想着使阴招了。”方形见陆凌霄态度平淡得很,忍不住道,“王爷您就不担心他会再下黑手?这次您伤得不轻,万一再有下次……”

“不急,他是聪明人,知道这次突袭失败已经失去了良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陆凌霄眸中闪过暗光,“不过,京城的烂摊子倒的确该收一收,江南的事务已布局得差不多,十日后,本王会启程回京都。”

方形虽然平时散漫不羁了些,但遇到正事时还是十分靠谱的,听闻陆凌霄如此说,当下冷凝了神色,道了声“是”。

陆凌霄将因重伤拖积到现在的事务处理完,仍无睡意,便仰靠在躺椅上在窗前看悬挂在半空的半轮弯月。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周身,凉凉的,让他原本冷戾的心都慢慢平和下来。

想起后院小路上,小姑娘在月色下着急寻找图册,见到他紧张得都忘了双手还攥着裙摆的娇憨模样,陆凌霄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下。

这一笑,便是剑眉微扬,唇角微勾,挡不住的风流肆意的邪气萦绕。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小姑娘转身时,乌发掠过他衣袖时残留的香气,像美好的花,带着清甜的味道。

与他受袭那夜,重伤昏迷在步西街,似有若无萦绕在侧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凌霄心念一动,修长的指一下一下,轻缓地摩挲拇指的那只扳指。

他的视线落到手边桌案上。

桌案上放着一盏清酒,另有一块被叠得方方正正的丝帕,丝帕角落绣一个“漓”字,字迹秀气,小巧玲珑,正如夜色下那姑娘娇软幼怜的模样。

这丝帕是江漓见他口吐鲜血,满身血渍时,用来给他拭血用的,他醒来后看到这丝帕,便藏了留在身边至今。

不过……

陆凌霄敛去轻笑,原本明朗的思绪又渐渐沉下去——

江漓好像真的没有认出他。

想了想,他又兀自摇头,为何要让她想起那夜的自己呢,忘记当初满身污血的他岂不是更好。

今夜他外出处置了那小皇帝留在江南的眼线,回来时正巧在半路发现了那本避火图册,正要将之处理了,不想却看到匆忙找寻的江漓,就忍不住捉弄了下她。

见到小姑娘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露出笑,积压在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这姑娘,似乎总有让他舒缓心神,涤**一切污浊的力量。

陆凌霄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丝帕放在掌心,另一手的长指慢慢的,慢慢的摸索着上头那一个秀气的“漓”字。

薄唇倾吐——

“江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