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崽抗议无效, 即使缩在床脚,还是被爹爹扒掉了小衣裳,紧接着被转移到了父亲怀中。
宋遂远垂眼看光溜溜的崽, 不免好笑。
尺玉认命地一动不动,两只小胖手握拳放在胸前, 撑着圆滚滚的脸颊肉。他赌气撅嘴,是极有脾气的小崽子。
“父亲今日教尺玉一个词语。”宋遂远笑道,“苦大仇深。”
尺玉崽转着不太愉快的小眼神瞅父亲。
“苦大仇深, 便是尺玉现下的模样。”宋遂远一本正经道。
尺玉年纪尚小,听不懂打趣, 但聪明的崽可以听出打趣的语气,鼓起脸颊, 翘起一条腿要离开坏父亲。
宋遂远忙抱紧他,眼底蓄着笑意:“到了,父亲和爹爹一同伺候你沐浴。”
三步的眼前, 小浴桶被屏风圈了起来, 放置在屋中全然避风,且最暖和之处。尺玉的小浴桶是特意着木匠打的,轮廓圆润饱满,外侧刻着饶有童趣的花纹, 内里一侧有稍高的凸起, 方便沐浴的崽靠坐着露出小脑袋。
浴桶中温水清澈, 云休放好待会用的裹毯, 拾了一颗皂角球扔进去, 仰头道:“尺玉快来, 洗完之后会变得香香。”
尺玉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看浴桶如同看海, 抓住了父亲的衣领:“父~”
小崽子最后紧急撒娇。
宋遂远看着小崽子当真有些害怕,抱起来拍着小背安慰道:“不怕,父亲和爹爹都在。”
小崽子柔软的小胳膊黏糊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宋遂远看他的模样,担心小崽子会闹,不过意出望外,他托举着小崽子入水十分顺利。尺玉僵着身子坐在垫高的那一侧,皱着小眉头愣住片刻。
“居然没哭。”云休与他一般讶异,区别在于宋遂远等着崽适应,而云休作乱的白皙手指撩水,泼到露出水面的小圆肩上,“感受如何?好玩的话尺玉动一动?”
“呜……”尺玉仍有些紧张,不过他像爹爹试探着伸出小胖手拍了下水面。入水对他而言是相当新鲜惊奇的体验,不过几许,圆眼中的谨慎转换成了意兴盎然。
“你看,尺玉大了就不会怕水啦。”少年骄傲。
宋遂远微挑了下眉,颔首:“自然,随他爹爹。”
云休一顿,舔了下唇:“对!”
宋遂远超会夸猫!喜欢!
“喜欢!”小崽子含糊的奶音忽地与云休心底的话交叠。
云休险些以为崽会读心术,瞪圆了眼蓦地回头,却被扑了一下巴水。
“哈哈,爹~”尺玉拍水的手手加大了力度,水花四溅,他湿着小脸欢快地嬉笑个不停。不止小崽子的脸蛋,围着他的双亲也忽地被水溅湿了衣裳。
“小猫崽子坏。”云休道。
宋遂远眼见小崽子已适应了待在水中,扯下巾帕为他清洗小肚皮,哪怕此处最为暖和,但在冬日里,水的温度下降得很快,被小崽子如此扑腾,触手微有些凉意。
于是擦洗的动作变快。
尺玉还想玩,但小肚子和胸膛被碍事的巾帕挡住,他笨拙地摆了摆小胖手,焦急道:“不要父。”
宋遂远手下不停,索性握住他的小手清洗胳膊,掌心触感柔软而嫩滑。
“坏崽不要父亲,那爹爹来。”云休展颜笑道,伸手在水中转着拧一拧他的小短腿。
给崽崽沐浴也好玩。
尺玉被双亲提起了小胳膊小腿,反而不闹腾了,圆眼望天,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小奶音,听起来挺开心。
白白胖胖的崽如同富贵老太爷似的,舒适地摊开在浴桶中。
舒服的时光短暂,等宋遂远抱起崽时,尺玉弯腰去够小浴桶:“不。”
不离开!
宋遂远端着小崽,把他交到打开裹毯的云休手中,长指点了点包裹毯中小崽子的鼻尖:“尺玉不是不喜欢沐浴么。”
尺玉奶声奶气:“喜欢!”
“喜欢也沐浴完了。”云休道,抱着他提步离开浴桶。
“不完——”尺玉拖长音道,小眼神留恋地看向浴桶的方向。
与入水前天差地别,浴桶现下是尺玉最爱的玩具!
云休抱着崽回大**,宋遂远自一旁的小床摸出汤婆子烘暖的小衣裳。小床是尺玉前些天回来前,他让人在屋中添置的,为夜晚带崽而准备。
目前只有一日哄睡崽之后他和云休住过一次。
不使用时也需有些使用痕迹,今日便是为崽暖衣裳。
宋遂远刚取出小衣,便听云休道:“不许跑!”
他回头,一只刚落地便想爬走的小宝宝被两根指头按住了圆脑袋。
尺玉撑在**的一只手蓄势待发,机灵的圆眼装出一片无辜,宋遂远几乎幻视小白猫崽的模样。将**两人的模样收进眼中,他缓缓摇头无奈轻笑。
今日亦是热闹夜。
唯有窗外明月孤寂,而同时被它照耀的另一处不比热闹。
“娘,您说我明日……”浑厚男声低沉。
“这几颗新制得的珍贵,何必浪费在黄口小儿身上。”老妇声音平淡轻缓,当是念佛之人。
“娘说的不无道理,但相公想着锦兰家的大公子自幼聪明过人,如今虽行事荒唐无度,但您瞧,东宫那位仍念着他。皇家无情,能做到如此地步,这宋家大公子指不定是在……藏拙。”又一女声道。
安静片刻,男声继续道:“眼下用不到如此多的药丸,不若先试一试效果,届时大业可观。”
他的提醒换来了一声厉斥:“这药丸现世的第一颗,绝不得出现在盛京,不得与贺家扯上任何关系。”
……
上元节。
这一日按例开祠祭祖,宋遂远身为小辈,之前即使前程无量但终归是走个过场,只是今日要为尺玉入族谱,他作为父亲也是主角。
于是一大早便起来,先提前喂饱尺玉,再抱着他见族中长辈,收完认亲礼后,再请德高望中的道长占一卦,中途尚有许多细节,最后再无比细致地祭拜宋氏先祖。
一连串下来,宋遂远难免感到了一丝疲倦。
他揉了下眉心,还是上一世简单。
“父亲!鱼~”尺玉奶声道,精力旺盛地把玩着小金鱼。
与父亲不同,尺玉崽既不用自己走路,也不用自己拿一堆玉佩小金子之类的礼物,且看到如此多夸他的大胡子长辈,他偶尔会朝人弯着圆眼睛笑,说一二个字。
于是以祖父为首的所有长辈,又是新一轮的溢美之言。
“空弱有乃父之风,与遂远幼时别无二致。”
“才八月大,口齿便如此伶俐。”
“这身子骨也比寻常小孩硬朗。”
“……”
宋遂远祭祖之后,打平抱着尺玉,借由小崽子困顿需小憩的理由回小院休息片刻。
而他怀里的尺玉虽乖巧安静地不说话,却悄悄咬了一口小金鱼:“呜唧……”
五颗半小牙齿痛痛!
宋遂远闻声低头,哭唧唧的崽朝着他举高一条小金鱼,定睛一看,这一颗居然被崽咬出了印子:“张开嘴让父亲看看。”
尺玉委屈“呜”着张开嘴巴。
宋遂远抱起他,捏着小胖脸仔细观察一番,配合着小崽子逐渐假哭的声音,暂且放下了心哄道:“没事,尺玉哭一哭就不疼了。”
尺玉对父亲深信不疑,张着嘴巴:“啊……”
宋遂远回到屋中,净了手摸了摸他的小牙齿,很是坚硬,并无大碍。喂了小崽子漱口后,他低首问尚在“啊”的崽:“还疼?”
尺玉眨着黑亮的大眼睛,想了想:“不。”
说完又张开了嘴巴。
“那可以不哭了。”宋遂远哭笑不得。
尺玉摇脑袋,专心致志:“啊……”
方才翻过年,这时大多数长辈给的小金子都是鱼状,意为年年有余。尺玉记忆里就吃过这么大的小鱼,模样都十分相似,于是在崽脑海中,小金鱼小玉鱼,鱼鱼都可以吃!等再哭一哭,小牙会更坚硬,能咬坏坏鱼!
宋遂远随他了,走至一旁掀开窗幔,看了眼仍在呼呼大睡的云休,把圆滚滚的崽拎过去放在他脑袋旁:“就在这里哭。”
而他坐在床边凝望着云休。现下只有每晚入睡,这张漂亮的脸才会露出来。
宋遂远喜欢他的模样……似乎没什么不喜欢。不仅是少年张扬又乖巧的模样,还有他无法无天的性格,以及给自己的偏爱。哪里他都喜爱,爱极。
片刻后,宋遂远大手捂住小崽子的双眼,倾身在红唇上落下一吻。
“呀!”尺玉暂停哭哭,要抓住挡住视线的手指,“不!”
宋遂远的吻一路往上,落在眉心时,才挪开了手。
云休仍在睡梦中,似乎梦到什么,勾唇笑了下。
尺玉瞧父亲一眼,坐在爹爹身旁一通告状:“父父,坏!没~多多……”
叽叽喳喳的小奶音魔音绕耳,不多时,沉迷梦境的云休不堪其扰,翻了个身,脸着床趴着,两只手盖住了耳朵。
尺玉舔了下小嘴巴,看着爹爹这个陌生的动作,忽然想学,于是先从坐着的姿势后倒躺下来,再翻身一模一样趴下来,捂住小耳朵,然后他就忘记了要哭和告状这回事。
宋遂远旁观着,无奈与如此走向,看着一大一小的两只,一掌揉一个后脑勺:“日上三竿,该起了。”
不甚诚心的宋遂远声音温柔,两只毫无反应,桃花眼凝视片刻,溢出了一丝笑,他也更衣上床,陪两只睡一回笼觉。
纷纷而来的客人,总有人招待。
……
为尺玉而办的宴会,一家三口临近午膳时才姗姗来迟。
宋遂远让“夜晚”抱着尺玉,自己则是走在两人身侧。宾客见此,有些虽觉微不讲礼节,却也并非要提点的大事。毕竟今日主角乃不满一周岁的宋家小孙子。
客人不多,只有宋大人与宋遂远亲近的友人,宋遂远这头甚至只有杨为清夫妻和王三夫妻,众人围着尺玉又是一通夸,并送予他礼物。
而眼下,尺玉显然喜欢夸奖胜过礼物。
宋遂远盯着崽奶乎乎的小脸,内心思忖待他长大一些,得多唤上一唤“空弱”此名,以防太过意满。
等长辈们看过后,云休终于得以恢复本性,转着眼珠悄悄娇气道:“我饿了。”
他醒来只用了几块糕点。
他们本就到的迟,不远处宋家父母已经在招呼宾客落座。宋遂远扫视一眼,从云休怀中接过小胖崽,握着一下他的手:“快了。”
“宋哥。”
宋遂远松开手,顺势搭在了尺玉身上,转过身王三带着妻子上前。
王三真诚地大夸尺玉模样漂亮脑子聪明,有些不好意思道:“……宋哥过几日能否带着尺玉来鄙宅作客,我娘子有了身孕,想沾一沾尺玉的灵气。”
有求于崽,他准备了两条鱼,金鱼与玉鱼相合,精美且大。本是讨个喜庆意义的小礼,如此不可谓不贵重。
宋遂远眉心一跳,正想开口,怀中尺玉小手一挥:“父亲,大大,要!”
崽今日有了太多小鱼,喜欢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