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化人一事, 阿言费力隐瞒,晚辈唯恐惊着他,只作不知。”宋遂远不卑不亢道, “对您二位,晚辈丝毫不敢妄言。”

云握川自鼻息溢出冷笑。

此言换之, 既逗哄了云休,又来朝他卖乖。

小子算计,厚颜无耻。

宋遂远毕竟经事, 心底对镇国公恭敬有之,却并不发憷, 只坦诚道:“至于长生一事……晚辈以为,孤身苟活于世, 悲戚寂寥。”

最后四字,他咬得极轻。

对面的云握川心底微微一动,这一瞬, 他竟在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沧桑。刻入魂魄的疲乏与平静, 绝非少年人能有。

深邃眼底升起探究,宋遂远远非所查到的那么简单。

……

宋遂远详述近几月之事后,云握川与九溪就宿山猫族一事对他暂且放下了戒备,不过都明白了宋遂远不是云休所能掌控。

身为父亲爹爹不免担忧, 然而宋遂远的确展示了最大的诚意, 两个小的称得上情投意合。

当年夫夫两人在一起, 自然得到过来自长辈的阻拦, 念及以往, 他们不乐意成为自家自家的阻碍, 纠结之下,选择置之不理, 继续观望。

年轻人不定性。

此外,让云休怀崽这回事,云握川说着要揍人,也讲究一个时机,这时只想着眼不见为净。

夫夫俩对视一眼,该送客了。

宋遂远观察细致,瞧出二位意思,低下头看向怀中尺玉。

第一关已过,他要离开了。只是小崽子长这么大,从未曾过与自己长时间分开过,不知会否想念他。

“呀……”尺玉毫无所觉,蹙着小眉头,伸小手要倒在父亲怀中,他不耐烦坐着。

宋遂远换成抱襁褓的姿势,让他躺在了臂弯,忽地想起来:“尺玉的猫形仍是一月余的模样,不知是否有异。”

语气都轻快下来。

“无碍,阿言几岁时也是幼猫模样。”九溪抬眼看向尺玉,道,“尺玉眼下才五月大,可比六七月的婴孩,你喂养得不错。”

宋遂远回了轻轻一笑,垂眼温柔看着小胖崽,他方才还皱着小眉头,与父亲对视上,露出一个奶乎乎的咧嘴笑。

宋遂远心下一软。

九溪视线从两人身上移至屋外,望了一眼天边,朝宋遂远道:“这雨还要再下,现下雨停,正好方便你回府。”

宋遂远只好起身道:“初次拜访,晚辈失礼,明日再前来告罪。”

话落,他将尺玉送入九溪怀中。

小崽子和爹爹回“娘家”住,来日方长。

“晚辈告退。”宋遂远道。

尺玉听懂了这句话,皱起小眉头,小眼神委屈:“啊……”

父亲也要走。

宋遂远刚有离开的动作,尺玉探出小身体伸手手:“啊!”

初至新居处,云休尚能抱着尺玉与宋遂远分开。眼下爹爹不在,父亲也要离开,哪怕熟悉大父的气息,小崽子仍心生害怕。

他出生以来第一回 哭,圆眼睛里挤出两行泪,粉嫩的小嘴巴瘪起。

宋遂远脚步硬生生止住,心疼占上风,上前抱回小崽子,唇贴了下他的脑袋,低声哄:“不哭了。”

尺玉崽眼里掉下一滴泪,不妨碍他的小胖手凶巴巴打父亲。

“……你是气哭了么?”宋遂远垂眼无奈,心疼戛然而止。小崽子只柔软了一瞬,甫一被抱入怀中,可怜兮兮立刻变成奶凶。

奶凶的小宝宝拍了两下,黏糊地贴在了父亲身上。

尺玉如此,宋遂远得以留了下来。

另一头宫城内。

云休喝了两盏茶,旧也叙完,起身告退,太子紧跟在他身后离开,甚至没看追着跑了几步的七皇子。

出了清宁宫,云休只觉浑身自在,行了一截路,侧头朝着太子好奇道:“你跟着我作何。”

“只是同路。”周明晏道,“我出宫寻人。”

寻宋遂远去消解烦愁。

云休:“哦。”

他步子迈大,猜想着宋遂远还在不在他家府中。

周明晏跟上他:“不若我与你一同回府,先拜访舅舅与舅夫。”

今日得闲,午后再寻宋遂远。

“随你。”云休轻功都快使了出来。

二人到府中之时,宋遂远刚哄睡尺玉,抱着他在屋内转看。

之所以抱着小胖崽,是因为他放不到**,一离开他身体就醒。

此间屋子是云休寝屋,尺玉与云休同住,小世子屋内一应摆件价值连城,华贵万分。不似云休风格,也无他幼时所用,宋遂远并未有太多兴致,潦草转了一周。

屋外传来人声,宋遂远回头一看,缓缓走到门口等着。

只可能是云休回来,镇国公至军营练兵,镇国公夫人采购草药,都暂且回不来。

然而门开,对上了意料之外的一张脸。

“殿下。”

“遂远?!”

因之太子的音量,尺玉不安稳地动了动,宋遂远拍了拍他小身体。

满头疑问,思路错根复杂的太子殿下看一眼宋遂远,看一眼他怀中崽:“你有孩子了?!”

与他一脸恍惚相比,宋遂远抱着崽淡定问道:“云世子在何处?”

周明晏直愣愣看着崽,下意识答:“他言至待客厅一趟,我先来院中等……”

“嗯。”宋遂远颔首,“进来坐。”

周明晏未动,立在门外瞧着宋遂远,不解几乎化为实质。

这主人语气是何意?

宋遂远为何在云休院中?

哪来的崽?都这么大了!与宋遂远几乎一模一样,他何时当爹了!!

他恍惚关上了门。

如此不对,他不应当想参观云休院中。

宋遂远闭了下眼,无奈地皱起了眉心。

云休回到院中时,太子殿下已然进屋了,桌旁,他与宋遂远相对而坐,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沉睡的尺玉。

云休进来后,桌旁呈三足鼎立之势。

云休眨着圆眼睛,在桌下悄悄触到宋遂远双脚,碰了两下:这怎么回事啊……

脚背触碰,宋遂远敛目,居然听懂了小猫要说的话,回应地碰了一下。

在他设想中,未与镇国公夫夫商量出在何时如何让尺玉宝宝不着痕迹地存在之前,会尽量避开人。

此番意外始料不及。

既然被太子殿下看到尺玉,自是需要一个合理解释,宋遂远道:“我替云世子养阿言养了数月,作为回礼,他替我养几日儿子。那日我夜观天象,我儿乃武曲星下凡,若成神将,还需自幼时起练体,此番我为他寻师父。”

周明晏:“……”

云休:“。”

周明晏转头寻:“阿言在何处,尺玉应当也在?”

宋遂远打断:“在我家。拜师后归还。”

周明晏:“……”

养的是猫质。

听了一耳朵歪门邪论,周明晏揉了揉脑袋,被如此一打岔,他的愁绪都淡了。

这话他如何能信。

总归他给了宋遂远无与伦比的信任,想起有阿言这条关系在后,便无意追问,只道:“嗯,孤瞧小家伙日后乃我大楚将星。”

宋遂远垂眼道:“多谢殿下赞赏。”

着实有恃无恐。

周明晏张了张口,最终只叹口气。

太傅所教为君之道,在宋遂远这里,总能背道而驰。

唯有状况外的云休皱脸挠了挠下巴。

猫为何没听懂。

用过午膳,由于宋遂远与云世子需要探讨回礼与拜师事宜,太子殿下孤零零先行离开,与宋遂远约了另一日。

宋遂远叮嘱:“下回备好见面礼。”

周明晏微笑,未发一言才能维持住皇家礼仪。

太子殿下离开,云休趴到了宋遂远背上,目光看向他怀中的崽:“吓到我了。”

方才事情发生太过突然,他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太子表兄若是像宋遂远一样猜出许多事实,云休与尺玉与云家,可能都会变得危险。

宋遂远握住他垂下的一只手,稍稍转头就能触到云休侧脸,他挨得极近,未触上,嗓音低缓:“无事,殿下是聪明人。”

云休枕在他的肩上,嗯了一声。

很神奇,只要接触到宋遂远的体温,心底的不好通通消失。

宋遂远转回头,拉起掌心手亲了一下:“方才情急,认了我与尺玉的干系,不能说我们云休是尺玉爹爹。”

如今尺玉在外不能是他与云休的崽,天子眼线遍布,易生疑。

太子恰好看到他抱着尺玉的模样,凭着他与尺玉眉眼的相似,也不能否认。

云休自然知其中利害,他正想点头,蓦然坏心眼地道:“没关系,云休仍可以赴宴结识盛京少年才俊。”

宋遂远闻言一顿,眯起双眸,桃花眼危险:“方才我未听清,你说了何。”

“说与不说我都是尺玉的爹爹。”云休笑嘻嘻道。

宋遂远松开他的手,抱住奶香柔软的尺玉,淡声道:“不说的话,既可当爹爹,又可赴宴,结识少年才俊。”

云休忙搂住他的脖子,乖乖道:“不结识,我有心悦之人。”

宋遂远手下拍了拍宝宝,冷着他:“总归旁人不知。”

“旁人知不知与我何干,我就喜欢你。”云休轻哼,急了,“不要这么小气嘛。”

小猫向来直白,宋遂远眼底缓了情绪,仍沉声:“谁小气?”

今日便让他知晓何为祸从口出。

云休顿了下,小声:“你。”

不过他紧接着搂紧了脖颈,脸颊亲密相蹭:“我就喜欢小气的你。”

宋遂远被此言气笑:“松开。”

云休怀抱更紧:“我不!”

宋遂远道:“你让我放下尺玉,我们掰扯掰扯。”

云休道:“放下尺玉抱我!”

宋遂远道:“我把他放下。”

尺玉崽快要睡醒,宋遂远把他放到了**,小家伙翻了个身重新入睡,正是将醒未醒的模样。

宋遂远掐住某胆大包天小猫的腰,抵住他撑在床幔可遮挡的墙壁上。

云休直面宋遂远毫无表情的脸,心底犯怂,把自己挤进他怀中,乖巧道:“我错了。”

身躯毫无缝隙,宋遂远低下头:“嗯,我知晓。”

他细密的吻咬落在云休衣衫下,有条不紊,灼热的呼吸与微凉的空气碰撞,带来新的难熬。

云休偏头,眼尾泛起红色:“……你亲亲我。”

宋遂远充耳不闻,唇齿偶有使力,每每这时怀里的人不自觉攥紧他后背衣衫。

等到人腿软后,宋遂远后仰抽身,捻了捻指腹,垂眸看着通红的小猫:“下回这样去赴宴。”

他只稍稍乱了呼吸,稍作平复恢复如常,然而对面不同。

云休抵着墙,闻言脚趾蜷起来:“……”

他好不舒服,又想像那晚一样,找宋遂远帮忙,但是宋遂远这次故意的。

故意挑起,故意停止。

大坏蛋!

猫武力高强,如何能这般堕落!

云休圆眼直愣愣瞧着他,心下已选好如何困住宋遂远让他帮忙。

在猫绷起身体时,奶声奶气:“啊……”

宋遂远淡然转身:“尺玉醒了。”